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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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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啊,上啊,打他!打死他!”
栏杆下面的人群奋力嘶吼着,一个个青筋暴起。他们手里攥着被汗浸湿的钞票,一个个眼睛血红。
在充斥着血腥味儿,汗臭气,烟酒味道的喧热空间里,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纠缠打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关系到他们的钞票变成废纸,还是成倍的翻增。
其中一部分人群已经愤怒的要砸墙了,谩骂声不要钱的暴出来,显然台上马上要分出个胜负了。
这是泰国的一家地下拳场,每天有大把的资金流过来被充作赌资,有大量的人流涌过来要体验这样简单粗暴的疯狂。
要的就是刺激,生死不论。
自然,报酬同样惊人。
所以,即便危险,这里也永远不缺来挣快钱的拳手。
两个人影,一个皮肤黑黄,身形矮小,但速度灵敏无匹,一个瘦长身形,娃娃脸侧背上坑坑洼洼的伤疤,眼睛毒的,一眼就看的出来。
那是弹痕。
娃娃脸已经慢慢稳下了局势。那个黑瘦的越南人手腿都毒的很,没少在身上造出伤来。眼看一个过摔,越南人倒地不起,场面“哗”的一声喧闹起来。
二楼看台上,负责拉客的马仔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男人的脸色。
他是中国人,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偷渡到泰国来打黑工,又没有文化,打架也不行,只好跟着“大哥”们看看场子。
然而身板不够,看场子也是被嫌弃的。这人头脑灵活嘴皮子又利索,时间长了混迹在这家地下拳厂,没少往这里划拉客人,时间长了,倒也落得旁人一句“小马哥”的尊称。
眼下他看着身边紧皱的眉头的男人,心里忐忑不已。
这人身形高大,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哪怕隔着衣服,脊背上的精肉轮廓也隐约可见。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充满着威压。让人忍不住口里发干,情不自禁咽咽口水,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惹到这尊大神。
然而此刻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尽管他的手漫不经心的横在栏杆上,指端套着钥匙圈有一下没一下晃着。但眼睛紧紧盯着场上的混战。
当越南人倒地落败,并且迟迟未起的时候,场上胜利者的欢呼已经迫不及待的响起来,男人没有动,头顶惨白的日光灯,让他的脸一半透在灯下,令一半则融在阴影里。高挺的鼻梁下是没有笑意的薄唇。
场子里混的就是这双招子,打从男人找到他开始,他就知道这人自己招惹不了。
男人锋利的眉拧的越紧,“小马哥”的心就悬的越高。突然场上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后是人群冲顶的嘶吼。
没有什么比逆袭翻盘更让人心血热涌的了。
男人长腿一跨,竟直翻过栏杆越到了看台中央,接住了突然暴起的越南人狂暴的进攻。随即飞起一脚,把越南人直接踹出好远。
娃娃脸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脸上明显一怔,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下:“看什么。还不走,那越南人不对劲。”
被踹翻的那个人四肢慢慢活动着,旁边有候场的人去抬他,冷不防被锋利的指甲挠了脑门儿花。
能在这里的都不是吃素的,那人就劈头一巴掌回过去,结果原本应该受伤不起的人突然暴起,连撕带咬,几个人都弄不住。
底下举着钞票的赌徒们疯了,凭空来个搅场子的,这赔率怎么算!早有人试图爬上看台,被娃娃脸顺带也踹了下去。
“亦哥!”
泰国的空气好像永远黏黏湿湿的不爽气。
楚亦坐在路边摊的小板凳上,颇有些憋屈的收着长腿。大马金刀的架势配上俊美又英气的脸,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几拨女孩子频频回头了。还有大胆的直接用涂着精致指甲的手给他纸条,还不忘附赠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儿。
楚亦原先当队长的时候,每次休假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哪怕放弃有人埋单的福利也不想跟楚亦一起。这家伙实在是太耀眼,原本皮相就好,身高腿长的,单单往那一坐,哪怕是好好端个酒自娱自乐,都能接到各种各样的名片,以富婆们的居多,其次是某种特殊职业。
他们原先队里的小喇叭是这样总结的:楚亦的气质虽然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但有时候看起来很“欲”,让某些生物腿软的那种。好好的人民子弟兵,硬是抢了霸道总裁□□大佬的路。
但显然备受青睐的某个人心情并不怎好,陈和,也就是先前的娃娃脸暗自腹诽,连店主家的狗都知道离他们这桌远远的,怕被楚亦的低气压给无故波及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钱不够了?”楚亦眉头拧着,手边的塑料杯子的茶叶幽幽怨怨的上下漂浮。
“是不是小婉的病又重了?”
陈和敛了脸上的笑意,苦涩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闷了一口酒。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楚队,其实我们转业这批人都安置的挺好,国家福利也好。就说刚子吧,他老子可是还有几十亩的地头让他摆置呢,其他人也都混的挺好。”
说着说着又笑了:“不说我了,咱把这篇儿翻过去成么哥?说点其他的,你不是去埃及吃沙子去了,怎么,没有个美女法老托梦给你留下来啊?您那酒吧不开了啊?”
楚亦定定看了他一会,吃了口菜慢慢道:“老爷子让回去,我不想回。就去外面躲躲。”
“您那小姨妈都上位多少年了......”
楚亦抬头看了陈和一眼,陈和识趣的闭了嘴。
楚亦的事情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他是高干子弟,同样,也都知道他跟家里关系不好。平时大家休探亲假,楚亦从没主动申请过。寄来的包裹也有,除了他哥送的,其他一律拒签。
这原也瞒不过人。部队里,尤其是特种部队,没有实力,屁都白搭。想要镇住手底下人,没有实力是不成的。
楚亦的老子爹到底多牛气陈和不知道,但楚亦的厉害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所以大家都服他。他算是跟楚亦同一批退的,他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按地方风气,他已经算是大龄了,女朋友陈小婉是参军前就谈的,两家是邻居,也知根底,主要是小婉等不得了。
至于楚亦为什么也退了,他倒是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魔都跟人合开了个酒吧,后来好像又出国了。
夜色慢慢深重起来,店家扯起的灯亮晃晃的,桌子旁边就是路,路上是灯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里算是条旅游街,人渐渐多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慢慢吃菜。
陈和也不让楚亦,酒一杯一杯下肚。他的酒量好,灌倒几桌都不在话下。然而楚亦是不碰酒的。他酒精过敏。
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开酒吧。
陈和一杯接一杯的喝,火辣辣的酒沾染了口腔里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
楚亦掏出一张银行卡来,站起身拍拍陈和的肩膀:“回去吧,家里人都等着。这样的快钱风险太大,你再有个什么,家里还过不过了?”
明明也是快奔三的一家之主了。训练最苦最难的时候没有哭过,行动受伤的时候没有哭过。陈和一瞬间红了眼,拿手遮着眼,想要把泪擦干,放下手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他老婆身体不好,做姑娘的时候就中药西药补药没断过。生下小囡囡后底子就更差了。半年前查出来肚子上有个肿瘤,不疼不痒,家里那一阵子又忙乱,只是吃吃药,得空了再去做手术。也就是一个月的功夫,再去查,恶性肿瘤。
他母亲常年要在医院做透析,父亲的胃癌做过手术恢复的还行,前两年摔了一跤,身体再没怎么好过。人要是走背运气,什么都是连着的。小女儿才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被他托着亲戚照管。
实在是过不动了。亲戚朋友的钱也没少借,谁家又有多少钱呢。况且也不是一时两时的事情。医院再报销,也抵不住样样都是烧钱的病。他当年退了,一是家里催,老人也需要照顾,另一个原因就是身体素质没有以前好了。即便已经恢复,哪怕是回家了,时不时还要止疼片来缓解。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一同出来的兄弟们虽然有联系,干事业的干事业,谈嫁娶的谈嫁娶,都是用钱的时候。
都不容易。
“行了,大老爷们,你丢不丢人。街上的人开始看我们俩了。”楚亦松了眉毛:“你是属老鳖的么,都不知道说一声。我那边信号不好,才回国就听刚子说你的事儿了,大家都知道,人刚子说了,回头把家里安置好,想挣钱就去他那边去,人家不仅有地,还有几个冷库要继承,让你跟着他混,有肉吃。”
陈和“噗”的一声笑出来,瞬间吹出一个硕大的鼻涕泡儿,楚亦失笑的问老板娘要纸巾,结果还被送了一瓶果汁。
“屁嘞,那孙子净会吹牛逼。”接过纸巾擤擤鼻涕,陈和红着眼问:“队长你呢?”
头上又冷不防挨了一下:“叫什么队长,我现在是社会闲散人员。”
“酒吧不开了?”
“......不知道。”楚亦沉默了一会:“我哥让我先回去过年。到时候再说吧。”
楚亦拎起外套无视老板娘的媚眼儿付了钱,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走吧,早点回去,那里不要再去了。我总觉得那个人的状态不正常。也不像磕了药的样子。这阵子又出了什么新东西么?”
陈和老实的摇头:“不清楚,队长你也知道,这样的场子能有多干净,庄家都希望越疯越好。这两年还好一点,我听他们说,前几年不见血根本暖不了场,一天下来光清洁擂台都要好几个人。”
“行吧,不说这事了。”楚亦跟陈和碰了下拳:“老老实实赶快回家,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楚亦说不对,陈和不敢不当回事。说起来邪性,楚亦对于危险的敏锐程度简直吓人。“人形警犬”的爱称自然以前演习时候对面蓝军那群瘪犊子给起的。他们没少在楚亦手上吃亏,回回被虐,回回都要起个新爱称以宣泄爱恨纠缠的情感。要不是有规则约束着,蓝军的妹子们都要倒戈了。
男人几大不能忍,抢妹子最不能忍。
虽然这跟楚亦的公狗腰没什么联系。
但惹得妹子们蠢蠢欲动芳心暗许暗送秋波是事实。
街上传过来孩子们奔跑时的大笑,妆容精致的网红们举着手机一面逛一面直播,水果店里烫头发的老板娘叼着烟卷,手插着腰在教训她孩子,大约是没考好。
这个时候,距离中国的新年,还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