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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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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吱吱悠悠的晃荡,依蓝煞白着脸,一声也不吭。
京都的五月,天已经开始起热气了。进宫的轿车都罩的严实和缝的,窗子里边有个搭帘能透气,可任凭里边焖的一背心子汗,也没人敢去动。
这一车坐了七位,人挨着人的,愣是没一个吭声。偶尔传来一两声呜咽,都还是十三四的孩子,宫里再是泼天的富贵去处,她们也只是伺候人的命,更何况头一回离开爹妈。
这些天,依蓝做了好些不着边界的梦,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开始以为自己个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直到身边的事都跟梦里的一样,依蓝这老实丫头才恍然一大明白:八成梦里那些事就是上辈子呀。
她命好,又回来了!
也好不到哪去,如今还不是又已经在选进宫的轿车上。
昏昏沉沉的梦里头,依蓝的苦难可是打这宫门里开始。她是正经好人家的姑娘,祖上也是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过江山的,虽然家里兄弟不争气,却实在没受过多大委屈。
想起梦里临死前那那碗药,可真苦啊。嗓子眼儿堵死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疼……
马车轱辘一颠,打帘子底下钻进来的凉风,吹得依蓝一激灵,她这才意识到后背早就汗津津的黏了衣裳。
老人们都说宫里头灵圣多,依蓝一辈子没当真,眼下才知道自己这是得了实惠。
同车的小姐妹已经有的偷偷拿了帕子沾眼泪,趁着依蓝这惨白的脸倒也不是那么显眼。
“都下来吧,小姑奶奶们再抬脚就踏进宫门坎儿了,都还磨蹭什么呢!”尖细尖细的声儿,格外有穿透力。轿车才一停稳当,外边就已经响起太监的催促声。
喊得恭谦,语气中却没什么敬意。
一众人听着陌生人,赶忙收敛了情绪,乖乖的下车自觉站成两遛。
“姐姐。”双珠凑近来,小声招呼。
依蓝混着人群走,依旧垂着头,额头已经渐渐的拧成一个‘川’字,眉宇间说不出的厌恶与恐惧。
她怎么敢当呢?梦里可不就是这一声声的“姐姐”要了人的命。
双珠圆圆眼睛瞪着依蓝,疑惑是不自己声音太小,她没听到,毕竟才一进宫大家伙可都是紧张的不得了。不过依蓝这几天一直淡淡的,双珠想到娘使的手段,难免心惊,怕是依蓝得了什么信儿。
不敢再试探,双珠心里存了事,也只能跟着往前走。
训话的是位其貌不扬的太监,叫毛进忠。团黑着脸,半点不见富态,瞅着并不如街面上行走的大掌柜体面。可嗓子十分的尖细,吊梢的眉眼显出几分“瞧你不起”的味道。脸上分明笑着,可让依蓝觉得骨子里升出一股阴寒来。
先是领着大家伙冲着万岁爷寝殿的方向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全了孝敬。
“各位都是学了规矩来的,额外的也犯不着让我多嘱咐。只是迈过宫门口,家里头那些想头最好收收,多想着点好处。以后都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不光有月例银子能捎回家,还是能按时按节得赏赐。就是姑娘们自己,往宫里头调理一回,见见世面,那好处都多了去的。”
太监们心里门清,他知道这些人家的闺女往宫里头送的不是图银钱就是惦记攀高枝的。既然得了领新人的差事,总是大面上安抚了,隐隐的给个甜枣吃。
五月的天,太阳挂在正中间,炙烤着冗长的宫道,只留了墙根地下一条影子缝。
冗长冗长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头,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开始有人东张西望的打量,毕竟进了宫门,见识了皇家气派,要说半点不好奇可都是骗人的,继而响起细细索索的说话声。
右手边一道视线扫过来,双珠还不死心,想趁这功夫搭个挂,依蓝却没有半分交谈的欲望。
毛进忠可一直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暗处必定有人正盯着!
这点小手段,实在为难不住依蓝,这个自认为已经在梦里见过些世面的“老女人”。
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又可能也只是没多一会儿,从岔道口拐出对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穿着藏青色绣竹子常服,浓密乌压压的头发向后甩了辫子。星眉剑目,身材修长,英俊的五官却过分的冷凝。尤其是身后边还有个弓着身子恨不能一路小跑的太监笑的一脸谄媚,更趁的他一身的富贵风流气。
来人正是睿王爷,战功赫赫的皇三子,满京都都知道的人物。
打头领路的太监利落的跪下,扬声给请安。
睿王爷脚步一顿,也没叫起,虚虚的点了一下一群正请蹲儿安的宫女:“今年新选进的?”
“您圣明,一猜就准。”小太监恭维。
睿王爷笑骂了一句‘德行’,甩了个荷包走了。
轻飘飘的,捏在手上没半点重量。
小太监笑的牙不见眼,对着人家背影磕了个头:“奴才恭送睿王爷,谢王爷的赏。”
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生的好、性子也和气。女孩们都过了十三四,大多都羞红了脸,还有胆子大的够着往身后看的。
等到地方,宫女们个个面亮腮红的,小太监忙上前小声说了缘故,毛进忠挑挑眉笑了。
呸,家雀扑棱着翅膀也知道往高枝儿上攀!
……
毛进忠手里拿着花名册,点到了出来分住在一个屋子。
都是宫里赏的铺盖衣裳,进来之前就都知道的,家里东西能带进来的也两三样不犯歹的,可以留着当个念想。
新来的宫女们都住在储秀宫西北角的一溜小隔间里头,五个小姐妹一个大炕。
看着都一样,其实还是有讲究。
譬如依蓝她们分的这一间,早晨太阳上来的早,屋子里头亮堂没潮气,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呢。
这不吗,东西还没收拾完双珠就来了。
“真真的明亮气派,也就依蓝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双珠比着自己住的东南角的一间,忍不住啧啧称叹,心里升出几分不平来。
到底还是年纪小,略仔细一分辨就能看出来。依蓝嘴角几不可见了一勾,依旧没接话。
打小一起长大的,她太知道双珠无利不起早的脾气。在家的时候也是,一旦瞧中了人家手上什么物件,从来也不开口要,只一味的哭家里爹娘只疼弟弟,她过的苦,没有依蓝那样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