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殇 春意凉》伍轻山

1、第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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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湖里行商，最合适不过是我这类人，没有过去，没有高堂。
　　我醒来那日，有人给我一大笔银两，足够让我云游四方。我于是当即收拾行装，意欲在这江湖四海里找寻自己的过往。那时，我身旁，总有几位家仆鞍前马后，为我打点筹划，梳洗换装。我甚至无需向他们派发银两，原以为是从前母家与他们关系亲厚，可每每探问，却发觉他们对我的往事似乎亦是一无所知。
　　后来，我在这“夜市千灯，高楼红袖”的扬州落脚，盘下一间客栈，供来往过路人在此寻些吃食，休憩歇脚。待到周遭事务全都熟稔，我给了家仆些银钱返乡。
　　我日渐释然，发觉没有过去的不单我一人。客店食客的谈笑里，倒是也有各色人间烟火。时有食客借着醉意，说些不甚入流的调笑之语，我也不恼，只佯怒着打趣，无甚情绪。招来的坑饪手艺甚佳，常引得食客连声叫好，客店的银钱流水一时间大涨，新招的小二赞我深谙经营之道。
　　第二年春，因着银钱颇丰，我拿出数十坛桃花酿，于客店前贴出布告，食客可将故事换酒钱。一时间，往来食客络绎不绝。那几天，我与食客对饮，微醺时分，常恍惚间将耳中的故事视作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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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日，打烊前客店来了位面生的客人，口音像是京城人士。他进门时已有醉意，行走间似有腿疾，清瘦的面庞加之落寞的神情，不由得让我对他生出有几分怜惜与好奇。他坐定后，拿出一壶酒，唤我与他同饮。我轻酌此酒，旋即发觉这正是时下百金难求的十八醉。这天，我不觉间，饮下半坛十八醉，醉梦间依稀听得他的故事。

　　“裴江两家是世交亦是世仇。少时听母亲说起，约莫派系之争的由头，自父辈起便老死不相往来，每每提及，母亲常叹息摆手，缄默良久。可我那时是个极好奇的少年，私底下央求差使着家仆小厮，探听我们两家的往事。
　　自然，除了好奇，还有几分私心，私塾下学的少年总归谈些窈窕淑女的话题，我几次三番听及她的芳名，据闻她面若桃花，书画皆精。我既有少年的好奇，想一窥真容，又有纨绔的虚荣，想据为己有。
　　上巳节曲江池畔，我一眼便自人群中认出了她。
　　她未曾与我谋面，我却悄悄注目她许久。这大半年光景，我兀自随她们同游，戏场听戏，庙会观景，春时踏青，秋日赏菊。梨园行的戏文勾不起我的兴致，倒是她的侧影让我沉迷。我抱有些微期待，能稍许引起她的注意。
　　我擅自为她准备了一捧琼花，要在那日送给她。春时，我策马几次假装不经意从她身侧穿行，见她常在途经琼花树时，缓步轻吟。自那时起，我暗下决心:那如花的少女心头是否也有着怀春的期许？不如让我化作她的相思愁。”
　　他突然间神色黯然，垂下头喃喃自语:“不知你可否原谅，我这少年的一意孤行？可我宁愿你绝不原谅，总好过我在你心里彻彻底底没了分量。”
　　“那日，你可有将那琼花送到她手上？”
　　倏忽间，他泪流不止，埋首拭泪，双肩颤抖。我亦被他的情绪所扰动，心中有些哀恸。想来是我不该如此探问，于是轻拍他肩，借着醉意，轻声安慰道:“会原谅的，她想必已经放下了”。
　　我唤来小厮扶他去客房睡下。那夜我亦睡梦沉沉，陷进斑驳陆离的往事中。这酒，当真是喝了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