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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极端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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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亭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眼前古色古香的室内装潢,觉得很想继续再睡下去。
他抓抓散开的头发,坐了起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室内,倾泻在旁边空无一人的床铺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衣服又被穿上了。
陈亭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中央的枇杷树生得茂密。四面青瓦白墙,左侧有条长廊通向外面。周围安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
陈亭有些迷茫。
他醒不过来,是不是代表着,他要在这个过分真实的梦里,硬着头皮把剧情走下去?
至于他这个身份……
陈亭想起了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梦里的乱葬岗。
乱葬岗……说不定他之前也是那些死人中的一员,但出于某些情况,他幸运,没死成,直到被来检查的卫队发现,关进牢里,再判死刑,这是他现在身份原本要走的剧情。
但陈亭没有按这个剧情走,他被卫队发现了,但是没有关进牢里,而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林秀带到了房府。从昨天他听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地方的人,包括林秀,都对他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林秀把他藏在这里。不让他被那些要抓到他置他于死地的人发现。
接下来呢?
陈亭正冥思苦想,突然瞥见一个身影从圆拱门旁边一闪而过。
他想也没想,快步追过去,刚靠近门,一个不高的身影就猛地撞向他,撞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嘶……”陈亭登时火气就上来了,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小女孩儿,正仰着脸瞪他,大大的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被撞的人是她。
陈亭看到她要哭,满肚子的火气就像气球被扎了一个洞瞬间没了,担忧地询问道:“你……你还好吗?”
“大坏蛋!”小女孩骂道,然后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一脸,她抽抽搭搭地说,“哥哥为什么要带你回来……你明明是个大坏蛋……呜呜呜……”
带我回来是因为他喜欢我。陈亭无奈地腹诽。
“你哥哥在哪呢?”陈亭问。
“他被那群老头子带到大堂去了……”小女孩扯他袖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还看到有人带了打人的板子进去!那个打死过人的……很痛很痛,会流血的……都怪你,都怪你……!”
陈亭眉头皱起来。
林秀要受罚?是因为他么?
想起林秀晚上对他说的种种,陈亭还是把心里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给硬生生压了下去。房林秀不是他认识十多年的林秀,是在这个世界里,不顾一切庇护他的人。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自己受难,陈亭打心底里不愿意。
“大堂在哪里?”陈亭着急地说,“快带我去。”
陈亭稍稍变装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戴了一顶斗笠,然后跟着这个叫房林苏的妹妹走进了房府大堂。躲在了人群之后的纱帘后。
林秀站在正中间,面前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是房家家主或长老之类的人物,周围的人也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难搞。
“林秀!”秃老头突然爆发了,“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林秀睫毛微颤,咬了咬唇,道:“我自有分寸。”
“你忘记了他是什么人吗!!”秃老头怒不可遏,“恶名昭彰的十二枭贼之首,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当年烟云城已经投降了,他还带领匪帮屠城!!”
“我知道。”林秀平静地说,目光冷淡。
不远处偷听的陈亭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陈亭除了初中得中二期叛逆过一阵子,其他日子都是遵法守纪的三好市民,怎么到梦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混账了?
那边老头还在生着气,手里的拐杖好几次都要敲到林秀头上去了,被另外一个老头拉着才堪堪作罢。
“那个人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秃老头压抑着怒气问。
“伯父,”林秀行了拜礼,“林秀无从奉告。”
“你!”
秃老头把拐杖“咚”地一声丢在林秀身上,“你是被什么东西给洗脑了吗?!他杀了你父母和兄长!你要怎么告慰你父母和兄长的在天之灵!?”
林秀挨了那一砸,神情依然没有丝毫改变。见他如此态度,对面的人气得脖子涨红。
陈亭则呆立在原地。一阵寒意蛇信子般钻入骨头里。
他杀了林秀的亲人?还不止一个?这是什么血海深仇?
开什么玩笑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林秀对他又搂又抱又亲的场景,这是对弑亲仇人会做的事吗?
可那流露出的深情与欲望,又不像是假的。
那张和林秀一模一样的脸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陈亭不敢想下去了。就在这时,旁边的房林苏突然溢出了一声惊呼。他抬眼看去,林秀被几个人绑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大汉拿着一个又粗又大的木棍,走过来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
“今天我不好好收拾你,我房起明名字倒着写!!”房起明大手一挥,“打!给我重重地打!把他那逆骨头给我打直!”
咚!
咚!
咚!
陈亭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大棍毫不留情,重重地砸在林秀的背上,每打一下,他的身体都摇摇欲坠地颤抖,但没有倒下去,而是目光坚毅地盯着地面,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一声痛泄出来。
那沉重的每一棍,也狠狠砸在了陈亭心上。
因为他。
全是因为他。
这个跪着的人,本来不用受此惩罚,他是这个显赫世家的少爷,无数人对他俯首作揖,崇拜他敬畏他,却要因为自己,在这里如此狼狈。
如果他不是林秀,陈亭不会让他这么受罪,良心不安。如果他是,那也不需要他代自己受过!
陈亭咬咬嘴唇,突然冲出人群来到林秀面前,怒道:“别打了!”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转向他,都有些发懵: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好像有点眼熟……
陈亭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去看林秀,林秀也在看他,头仰着,额头沁出豆大般的细汗,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陈亭莫名心跳加速,连忙转过头,对上了一张怒发冲冠的老脸。
房起明举起拐杖,指着他痛骂:“这就是那帮匪徒的余孽!十二枭贼之首——陈亭芳!”
陈亭:“……”
原来他在这里并不叫陈亭,就跟林秀在这里姓房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林秀叫他陈亭?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他告诉林秀自己叫陈亭的,之后林秀就没有叫过他之外的名字。问他的时候,他也说自己是陈亭。
所以林秀知道他不是陈亭芳!
但怎么可能?这个世界里没有另外一个陈亭芳。如果林秀是在这个世界里面的npc,他又是怎么消化面前的人不是陈亭芳的事实的?
他根本就没有消化!
他的态度,就像面前的人本来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陈亭,而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陈亭芳。
他为什么会知道?
背脊骨猛然一阵寒意。
他出神的这几秒,房起明已经大手一挥,几个壮汉从外面进来,架住他就往大门走。
陈亭被悬空的失重感吓到,房起明的骂声紧随其后:“把这个祸害人的东西拖到官府去!”
“伯父,不要!”林秀闻声而起,扑过来要拉陈亭,却被打人的大汉给制住了。陈亭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他眼睛里的血丝,心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两边都是仇恨厌恶的眼神和骂声,被人控制住往外面拖,拖向一个注定是恶的结局。而唯一可能认识的人,于情于理都无法救他。
到了大街上,他一露面,更是骂声一片。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垂髻小儿,都对以臭鸡蛋烂西红柿烂菜叶招呼,腥臭的鸡蛋在他身上炸开,满身的粘稠和冰凉也渐渐把陈亭的心拖进到谷底。双耳灌满了不堪入耳的骂声,刺激得他头快炸裂。
所有人都在骂他,指责他。
他是个罪人,这是他罪有应得。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招来如此祸端。
这是梦吧?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好难受,他需要醒来。
可是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周围嘈杂如地狱小鬼嘶鸣,这个梦清醒得可怕。
直到看到刑场上的木架,他心里突然释然了。
死了就能结束了吧。
死就是最终的归宿。
死了,他就能离开。
他低垂着头被绑到木架上,看着刽子手往他脚边堆了高高的木柴,再丢了火种。
火光弥漫了视野,身体一阵阵发热发疼。
疼。太疼了。皮肉烧焦的痛楚逼出他绝望的眼泪来,可那泪水一流出便蒸发殆尽,如同残存的希望。
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耳边都是火焰燃烧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上升地温度把世界都扭曲,也扭曲了那个拔开人群一瘸一拐冲过来的人。
刺鼻的烧焦味突然被清新的空气注入,身体被人紧紧抱住。这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凉凉的,携带着一缕安心的气息将他包裹。
他疲惫地睁开双眼,看到披头散发的林秀。
“对不起。”林秀说着,声音哽咽。
陈亭默默地看着他的衣服被火舌舔进,小声地问:“不烫吗。”
“烫。”林秀摸了摸他的脸,跟他额头抵额头,“不要怕,我陪你。”
火光冲天,外面的人只能看见里面的黑色人影交缠。
陈亭已神志不清,眼虚张着凝视他的面容,心中灵光一闪,突然说:
“你到底是谁?”
“房林秀。”林秀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我的杀亲仇人。”
“你说什么?”陈亭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是房家的少爷。我只是奶妈的孩子。”林秀轻轻吻他的唇,“从小那些人就虐待我,和我母亲。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眼里全是笑意:“你站在他们的尸体上,对我笑。”
笑得放肆而张扬,白皙的额头上还沾了血,掺了些乖张邪气。年幼的他直接看呆了。不是被吓的,是被那异于常人的风采和气质给迷住了。
陈亭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才说:“这样啊……”
所以才喜欢他。所以才把他从乱葬岗带回来。所以才说“我想了你好多年了”。
“你的清白还在。”林秀突然附在他耳边说。
“……啊?”陈亭瞪大了眼,“你……你说什么?”
林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表情,温柔地摸摸他的眉间,说:“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明明都快死了,这人还在说什么。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汩汩涌来一股热。
这个人或许是真的在乎他、疼惜他的。
从卫兵手上把他救下来,不顾长辈的劝阻执意留下他,还为了他和亲人反目成仇……
最后,陪他遭受这样屈辱痛苦的火刑。
林秀侧头看已经烧到了头发上的火苗,陈亭突然扳过他的头,把唇贴了上去。
泪水同时落了下来,滴在倒腾的火焰里,瞬间湮灭。
陈亭猛地睁开双眼,一伸手,摸到脸上的泪水。
醒了。
醒了!!!
他轱辘一下坐起,突然看到旁边坐了一个人,正在看他。
陈亭与他一对视,吓得魂都要出来了。
“林秀。”陈亭压抑住心里的慌乱,冷着脸说,“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林秀刚才撑着额头看他,听了这话把手放了下来。他目光淡淡的,眼睛在黑暗里有种深不可测的光,似乎能看穿陈亭的心。
“听到你喊了。”他说,“挺大声的。”
陈亭语塞。
“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林秀盯着他问。
陈亭挺不习惯他这样关怀备至的语气,梦中房林秀的脸总是时隐时现。他不耐烦地呛道:“关你什么事?”
“嗯,是不关我事。”林秀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在陈亭发懵的时候,他又微微倾了身体,离陈亭近了些,抬眸,目光审视又玩味地落在他脸上。
“那为什么你做梦的时候,”他仿佛是故意一般,翘了下嘴角,勾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眼底里的光把陈亭的心神都晃荡了一下。
“开口叫的是我的名字?”
修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极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