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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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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书院的课,有九州玄门史,音律,炼丹术,符咒,剑术,药学,医术等。根据学生所选的方向不同,术业有专攻。上午是必修科目,而下午便是专攻的科目。九州玄门史,音律,炼丹术,剑术,符咒为必修。白凌以医问道,这一下午的时间,便为研习医术。
只是方才第一天于美景云水间修习的剑术,白凌便被难住了。似乎是天生便对刀剑无缘,白凌不仅胡族弯刀掌握不精,剑术亦是奇烂。仅仅是入门剑法,并不会御剑。虽说微雨书院从基础教起,白凌的姿势还是被周围以剑入道的弟子们掩面笑了个痛快。连一早结识的兰恩都忍不住对他挤眉弄眼,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剑法,克敌制胜,切记勿贪。保持周身轻盈,方可活脱。今天呢为师就示范到这里,接下来,便由为师的副手宛疏指导你们。你吗亦可唤小师父,向他请教。”
课堂上的老先生的戒尺在虚空中飘着,白凌方才放松了半分,便被那手掌大小的木尺拍在了小腹,被迫挺直了腰板。老先生姓欧阳,虽是教剑术,性格却温和。他讲完了基本的剑法,便摆了摆手,唤了一人走近。那人今日身着白色的绣梅长衫,竟是他在兰陵途中遇到的修士。
到了此时,白凌才想到,原来他虽救了那人,却连名字都未问。白凌看到那人目光转到他身边是,便对他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那人见他表情,便微微一笑,继续审视其他的同学。
白凌看到那人与欧阳先生在众弟子前轻声聊了几句,便替换了他,站在了众弟子前方。他方才站定,堂下便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原来那修士名叫宋执,字宛疏,是寒蝉山宗主首徒,他弱冠之年,在年轻一辈,若是宋执称剑法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你们共二十人,以二人为一组对战,共半柱香时间。现在,开始吧。”
宋执说着,便将众人按照列队的顺序划分成了十组对战,自己便离开了。与白凌对战的是个趾高气扬的少年,名唤关知微。虽是穿着微雨书院的道服,发冠配饰却颇为华贵。白凌依照中原礼仪向那人躬首作揖,那人却只是浅浅抱拳糊弄了一下,便从腰间抽出了柄剑柄上镂刻着浅金云纹的长剑袭向了白凌。那人剑法并不好,可以说和白凌不相上下。似乎是个纨绔子弟,身法也颇为迟钝,想来也未勤加锻炼,缠斗间白凌竟逐渐站了上风。眼看着便要赢了,白凌只觉得剑锋相触间剑刃一抖,自己的佩剑竟生生被那人陡然迸发的剑气震成了两半。
胜负已然分晓,那人却并未点到为止。而是继续操了剑向前冲,竟是想将白凌的长发斩断。白凌见抵不过,便抽出了腰间的扇子,扇风扫过,几枚暗刺便刺向对方,他人只得慌忙躲开,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你这厮怎这般暗箭伤人,你这蛮族果然无耻,就喜欢玩腌臜下作的手段。”
“我剑都断了自当认输,你却咄咄逼人。我为自保,才出此下策。再说,我可不是暗箭伤人,我是光明正大的。”
白凌说着,随即他举起自己的扇子,打开转了转。只见那曾经的白扇扇面用行书一面写了个“毒”字,一面写了个“暗器”两字。如此“光明正大”,引得不少人停手观看,竟是捂着脸,嗤笑了起来。阿苏勒见状,随即从一边走了过来,他将白凌挡在身后,望着关知微,不慌不忙地正色说着。
“微雨书院剑术课,为了专心剑法。虽未明文规定,所有弟子均佩七品宝剑。我方才见你剑气凛然,你这剑已然是二品灵器,如此对战,如何求得公平公正。同门论剑,既分胜负,点到即可,兄台又何苦苦苦相逼。若我师弟方才未曾自保,现在他的发辫便要被你削下来了。中原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兄台怎可如此冒犯?”
“就是!你怎可以灵剑欺同门!”
兰恩也跨步走到了阿苏勒面前,长吸了几口气,提起胸膛,指着关知微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胜便是胜了,你又何苦巧舌如簧,混淆是非。既入书院,便自当注意仪表,披头散发,成何体统?我今日不过是替尔等父辈教训他一下。”
关知微说着,他轻蔑一笑,似乎是并不把阿苏勒看在眼里。只是他本是春风得意,竟突然便捂住了嘴巴,似是咳嗽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而旁边一直站在关知微身后的少年随即跳了出来,猛然拔剑指向了白凌。
“你这厮,又对我堂哥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心疼他口吐芬芳,喉咙太累,让他闭嘴一会的哑药罢了。这药见效慢,方才吵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你这厮无耻!”
那人拔剑攻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宋执拦了下来,他并未出剑,只是用剑鞘抵挡,便轻而易举地下了那人的剑。他走到白凌和关知微中央,一双眸子目光冷幽,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寒冷灵气,震得众人皆说不出话来。他望了望白凌和关知微胸口的名扎,冷冷地开了口。
“我方才在高处观战,尔等行径,尽收眼底。”
“白凌,微雨书院禁暗器毒药,罚抄录九州玄门史十遍。”
宋执说着,见白凌低头摆手,便转身,将威压尽数袭向了关家二人。他挥了挥袖子,关知微便感觉到有什么进了自己肚子,顷刻便大口喘气,可以发出呜咽了。
“为君子当端方雅正,九州各族,皆为南徽子民,岂可戏称蛮族,嘲弄他人。关知微,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关知微修为低微,何时受得了。不过片刻额头便沁出了细汗。望着宋执,不敢反抗。
“如此。即刻去司云阁领罚吧。”
待关知微走了,众人便也不比了,纷纷收回了佩剑,站在了原地。宋执扫视了众人片刻,为对战分出了胜负,点评起来。待走到白凌面前,竟收回了威压,虽没什么表情,白凌见他的眼睛却是温和的。
“关知微以利器欺同门,这局,是你赢了。”
……
那天的夜风并不寒凉,阿苏勒忙着书文课业一直泡在书阁,白凌却得了闲,拿着一壶苜蓿春跳到了房顶,望着和故乡相似的天空,静静地喝起了酒。
苜蓿春是烈酒,白凌喝了些便有些微醺,迎着夜风,白凌便看到宋执的身影出现在寝房前,望着坐在砖瓦上的他,似笑非笑。白凌看他驻足,便扔给他一个酒杯,被他擎在手里片刻,又扔了回去。白凌见他并无闲情雅致,就掏出乾坤袋里钉成本子的罚写手稿扔给了宋执,那人翻看了几下,似是发觉了什么,思虑了片刻,便收回了自己随身的包袋。
“要喝酒吗?”
“微雨书院,禁止攀爬高墙瓦舍。”
宋执说着,白凌便顺着他的意往下溜,却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白凌眼疾手快稳了身形,以手触地,落在了宋执身边。他浅笑了一下,扶起了白凌。
“你小心些,怎这般慌张。”
“怕你再罚我呗。十遍《九州玄门史》我可抄够了。小师父来此,是来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我二人是偶遇吧。”
白凌打趣道,他本是活脱热络的性子,和向来守礼的宋执截然不同。好在宋执性子温和,虽在课堂上是个严谨冷面的小师父,私下里待人却没有聪明人的自视甚高,温温和和。
“我自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报恩。”
“就包扎个伤口而已,你还记得很真切。”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且,若是没遇到你。我若返回途中再遇邪祟,则凶多吉少。”
宋执道明了原因,便示意白凌随他来。一路上遇到的同学不少,他们分别与宋执打招呼,见到白凌陪伴身侧,却咂了咂嘴,在宋执看不到的角度,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观你用剑,出剑虽疾却不轻快,招式生猛。想你必是习惯用刀多一点,既来书院修习剑术,则剑术也不误。我素来喜爱收集兵器,便想着自我这些兵器中挑出两件,聊表心意。”
宋执将白凌带到了自己的住所,虽位于微雨书院,却是个独门独院的宅子。宅子不大,房间却足够三口之家居住。宋执一个人在此,因其爱收藏刀剑,便将一个屋子改成了展室,里面摆放了十几把上好的刀剑。他将白凌带到此地,为他添了茶,目光流连于各把刀剑。只可惜白凌却并不识材,在众多宝剑之中,竟挑中了一枚匕首,拿在了手里把玩。
“那我若拿了这个,你不介意吧。”
那匕首本是阴沉木刀鞘,用黄铜阴刻镶嵌了些龙鱼云纹,刻有紫色的“紫阳”二字。做得颇为惊细,是江南委婉俊秀的风格。
“匕首?你剑都断了,怎么……”
宋执似乎有些惊诧,他颇为不解地看了看白凌,却看见白凌挠了挠脑袋,撩开宽大的袖子,露出了秀气的手腕。白凌的皮肤过于苍白,几乎失了五分血色。手腕上血管却呈现一种病态的深重乌青,横亘在手腕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宋执见了似乎有些惊讶,随即知道自己有些失礼,目光便又柔和了下去,和白凌攀谈了起来。
“小师父修为高深,稍稍体味便可感受到些。我自天生至阴之体,肺腑常聚阴气不散。灵气虽常聚,却易散,留存体内甚少。身体里的灵气大抵也只得抵上同等修为的一半。我若修习刀剑之术,纵使灵力使用精打细算,剑法修习精湛,亦抵不住他人持久消耗。所以,我一行医术,二行暗器。平日多注重武功身法,打不过就跑,还节省灵力。你说是吧。”
“听你说辞,倒也有趣。你若喜欢,便送你。此物为紫阳,性阴寒,倒也是个好器物。只是,公子为白家人,明明修习偃术,却为何不为人道。”
宋执说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顿了顿继续说道。
“十遍书文,断不是一时半刻独身便能完成。虽笔迹相同,却少许灵气隐现。是用傀儡抄写的吧,所以既不见公子手腕酸软,还见公子在屋檐上饮酒。”
“小师父真聪明,可否看破不说破,勿罚我啦,好吧。”
“念你初犯,这次便放过你。若有二次,自当秉公。”
白凌见他语神色皆为常态,便自知被轻松放过,索性便嬉皮笑脸起来。宋执稍长他几岁,白凌便不自觉地像对待阿苏勒一样现出几分娇俏。那人性子内敛,见他这般死皮赖脸,便只得叹气,指着白凌故作严肃,等着白凌一一作答。白凌依旧是那副轻松欢娱的神态,讲到偃术之事时,却敛起了几分笑意。前后来回甩了甩袖子,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宋执。他抿了抿嘴唇,慢慢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修习偃术不为人道,是因为我死去的阿爹。”
他的呼吸拉长,转过头望了望屋外的天空,思虑似乎飘向远方。
“我阿爹他,名唤白雪岚。所以,爷爷不想我走阿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