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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Part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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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仿佛从一场大梦中刚刚醒来,眼前的世界尽管熟悉,却又崭新得像是一切初生。她仍然常常流泪,但那痛苦已不再尖锐,足以让她坚持着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布林登在八月的一个周末上门拜访,秋不知道他和闵是如何说服她爸妈的,总之,他们最后同意在暑假的后半部分让她一个人多出去走走。
蕾妮的信来得恰到好处。就在秋准备收拾行李随便找个地方散心时,芬伯顿庄园的邀请函被猫头鹰洛特丝飘飘荡荡地送到了桌上。上面的字迹比起数年之后秋常常在卡片上看到的那样要更加工整稚嫩,在远离霍格沃茨的日子里突然引起了她强烈的想念。
“……如果你及你的家人同意,我将在明天派小精灵前来接引。”
秋看着卡片,甚至轻轻地笑了笑。她在吃饭的时候征求了父母的意见,得到支持后提笔写了回信,次日就带着小小的箱子,和芬伯顿家穿着干净枕巾的小精灵手拉手幻影移形到了庄园大门前。
蕾妮在通向老宅的小径前等她,没像秋以为的纯血统女巫那样在家也长袍曳地,她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短短的袍摆拂过花期长得惊人的白玫瑰,大步走来。
“我很担心你。”
从蜂蜜石像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实在很难得。秋放下箱子,轻轻抱了抱蕾妮,良久后才吸了吸鼻子:“我感觉好多了。”
家养小精灵早已提着她的行李去了客房,庄园主人艾德·芬伯顿出于礼节在会客厅亲切地招待了她们一顿下午茶,随后继续像个隐形人一样待在书房足不出户。他有一头灰黑色的短发,脸型的轮廓和蕾妮很像,鼻子和眼睛更是如出一辙,那位来自海滨的娇柔女性只留给女儿阳光般的发色,像是固执地对抗着老宅的阴郁。
“他最近忙于研究新的魔药。”休息过一晚后,蕾妮简短地解释了父亲的深居简出,才带着秋去花园散心。
“我没想到你会写信给我。”秋诚实地说道。
她们身穿轻薄的夏衣坐在开满白玫瑰的庭院中,捧着小精灵沏好的红茶,看起来像是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朋友,相约消磨悠闲的暑假时光。这里安静得宛如时光深处的古画,一年之中难得万物喧嚣的好天气也显得沉凝,对秋来说却有种奇异的舒适感。唐人街的公寓里充满关心则乱的家人,圣芒戈大部分时间都来往着吵吵闹闹的病人和忙碌的治疗师,芬伯顿庄园却刚刚好能让她长舒一口气,远离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事物,短暂地放空自己。
蕾妮张了张嘴,斟酌着词句,最后迟疑着说:“你那天看起来不太好。”
“我还以为是我姑姑给你写信了,时间掐得真巧,原本我还不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哪去。”
“不是你姑姑。”蕾妮很小声地纠正道。
“什么?”
“没什么。”她扯开了话题,看得出来不是很习惯和这样的秋聊天:“剩下的一个月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写暑假作业或者训练魁地奇……”
魁地奇……
秋很久没听见这个词了,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是拉文克劳球队的一员,当初她训练的时候,塞德里克总是会来接她,还会常常陪她练习……
蕾妮面色僵硬地闭了嘴,显然觉得自己提到了秋的伤心事,等秋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人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她压下心底的酸涩,善解人意地装作没注意,抿了一口红茶,问起别的事情来:“你以前过暑假都在家里吗?”
“我往常都趁这个时候去法国看望埃莱娜和芙蓉她们,只有今年没去。”蕾妮眉目间有点犹豫,看见秋露出抱歉的神色,迅速补充道:“我原本也打算邀请你,而且今年的确有事留在英国——我加入了一个……社团,要帮助熬制他们需要的魔药。”
“你爸爸也是吗?”
“他不知道。”蕾妮摇摇头:“他虽然不反对,但是也不建议我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社团——是斯内普教授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所以我一直瞒着他,他现在只是在做自己的研究,但停滞不前许久了。”
“有这么一种爱好也很不错。”秋想起自己曾经想加入天文社,但后来忘记为什么没去,不禁面露遗憾。
蕾妮挑起了眉毛:“你真的想知道这些事情吗,秋?如果只是为了不冷场,大可不必……”
“什么?不……”秋苦笑道:“我挺想多听听其他人的事情,整个七月闭耳塞听,时间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到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和你们有点脱节。”
“玛丽埃塔没有消息吗?”
“没有。”秋有点无奈地耸耸肩:“我想她自己的心情也需要调节。”
“她也……”
“没错。”秋淡淡地说道,肯定了蕾妮的猜测。
玛丽埃塔曾经喜欢塞德里克,这虽然是事实,却也早已是过往,没什么值得介怀的。
“也许不贴切,但……沃菲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也一度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蕾妮斟酌着词句,同时挥手让前来添茶的小精灵退下,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让秋有一瞬间的不习惯:“但,后来有一个新的……朋友……”
“一条新的黑狗吗?”秋摇了摇头:“我只是……我并非不能接受分别,只是接受不了……”
她没提到那个复活的人的名字,伏地魔在她心里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人”,而更像是一个卷土重来的梦魇,一只将她的生活钉死在中途的罪恶之手,仅仅是想起来,已经令她噤若寒蝉。
“更何况,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塞德里克·迪戈里。”
这是她的另一个噩梦,提起时仍会哽咽。而蕾妮欲言又止了片刻,直到手中的茶彻底凉透,也没决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秋·张毫无疑问是站在伏地魔的对立面,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拉文克劳学生,听到西里斯·布莱克的消息并不会更好过一点。
“大约半小时后有午餐,我带你到处转转怎么样?”许久之后,蕾妮站起身来,让家养小精灵收拾茶桌。
秋跟随她的脚步离开花园,踩着正午曝晒过的小径回到阴凉的屋里。芬伯顿老宅很大,但房间不多,里面的陈设被浩繁书籍和堆到天花板的魔药材料层层包围,因此不觉空旷。
“我爸爸说他结婚之前的老宅不是这样的,要更朴素一些,但我姨妈在他和我妈妈结婚之前专程来看过一次,提了很多意见,宅子才变成了现在这样。”蕾妮指了指起居室中色彩淡雅的墙纸和造型优美的落地灯:“以前根本没有,甚至到我上学以后才通电。”
“我以为纯血统巫师家里都不通电。”秋有点惊讶:“卢娜家里就没有。”
“本质上,我们还算能接受新鲜事物,对麻瓜的东西也并不排斥。”蕾妮耸了耸肩:“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拉文克劳而非斯莱特林。”
午饭时,艾德·芬伯顿简单地露了面,看上去和昨天没什么不同,甚至比同为纯血统的布林登·欧文还要亲切,有种没疯的洛夫古德般的气质。蕾妮征得同意后带秋去了书房——这可能是老宅里最有人味的地方,一张极大的书桌几乎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桌面上还有敞开的文献和艾德·芬伯顿的手稿,三面白墙被书架覆盖,几株盆栽药草在窗前的阳光下生长。
最引人注目的是椅子上方悬挂的半身画像,是一个绿裙金发的年轻女子。和霍格沃茨遍地都是的那种活动画像不同,尽管很美,但画上的人是死的,嘴角的浅笑显得僵硬而空洞。
“……是你妈妈?”秋犹疑地问道。
“不,”蕾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可能只是一副普通的藏画,我们都叫她伊莎贝拉。”
一般魔法家庭制作祖先的画像时,会保留死者生前的记忆,以最大限度地模拟其生前的状态,这种画像其实很少见,但纯血统巫师家族大多都有段不那么愉快的历史,秋在学习猎巫运动那段历史之前就已知晓这一点,因此并没有多问。
饭后散步的间隙,蕾妮还是忍不住劝她:“说真的,秋,如果有另一个人能参与到你的生活中……”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但谢谢你。”秋垂下了头:“如果说一定要去接触一个人,那大概只会是哈利·波特。”
“你知道……”
“葬礼之后,我一直想弄清楚当时的场景。”秋中止了蕾妮想要说出口的话:“我没法不想这个,丽塔斯基特在《预言家日报》大放厥词,上学期末邓布利多的声明又含糊其辞,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里,如果我不了解全部的真相,大概永远也不会真的放下。”
“我以为你决定试着接受哈利·波特。”蕾妮干巴巴地说。
“什么?”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但我记得你一直都对他不是很注意。”
蕾妮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她没法告诉秋·张,在过去的几周里她一直定期去格里莫广场,因此不得不生活在充满格兰芬多的环境中,更没法告诉她自己是从什么途径得知哈利·波特一直喜欢她的。
她抿起嘴唇,久违地感到一丝数年前那种无人诉说的孤独,但这种情绪很快便被格里莫广场的定期来信冲淡了,虽然仅仅是联络需求,但信末来自西里斯·布莱克的只言片语依然很能调动她的情绪。在秋·张做客期间,蕾妮只写了一封回信,连带新做好的狼毒药剂一道,让洛特丝带到凤凰社。
大部分时间,她都和秋一起写暑假作业,偶尔在宽敞的院子里骑着扫帚飞一会。秋的飞行水平下降得厉害,蕾妮本想指出,但从秋·张的表情看来,她自己也知道了这一点。哈利·波特来到总部以后,总部不再来信,她们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相处到开学,秋的父母才来接她回去准备行李。
“小秋,有什么事一定和家里说。”
这对长时间在国内的夫妇自秋十一岁入学以来,第二次送她来到国王十字车站,尽管秋已经习惯了只有姑姑的窗外,此时看着三个人一道朝她挥手,却并不感到新奇,只有些微不舍——她知道她一开学父母就要回国内了。
“我知道了。”她朝着家人喊道。
火车渐渐加速,驶向霍格沃茨,好像秋只是短暂地去做了个梦,如今才再度醒来。她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没去找蕾妮,更没去找玛丽埃塔,在芬伯顿庄园萌生的念头此时渐渐在脑海中成型,且越发清晰。
秋扎了个马尾,拍了拍脸,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随后整理好校袍走了出去。走廊到处都能听见重逢好友们的欢声笑语,好像那个可怕的事件仅仅是场幻觉,这场景无比熟悉,早在杰西卡·默里被狼人所害的那年她就经历过了,可不论再有多少次,秋所感到的讽刺都一分不少。
哈利·波特坐在靠近尽头的车厢里,秋没靠近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个不熟悉的男声问他能不能帮忙拿着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一阵惊叫。她拿不准还要不要继续敲门,但坐在里面的金妮·韦斯莱已经看见了她,脸上现出几分尴尬。
秋也觉得有点尴尬。包厢门拉开,臭汁的味道扑面而来,哈利·波特坐在卢娜、金妮和一个圆脸男孩的对面,手里捏着蟾蜍,脸上淌着浓稠的黑色液体。
“你好,哈利。”她有些怯怯地开口:“嗯……碰到倒霉事了?”
哈利用袖子擦了擦镜片,抬起头来,看起来十分不知所措:“噢,你好。”
秋忽然想起曾经拉开她的包厢门,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和茉莉花清香坐在她对面的那个英俊男孩,她瞬间待不下去,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嗯……好吧。我就是想过来问声好。”
“再见吧。”她说。
在哈利再次开口之前,秋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那里。
她仍然做不到,哪怕说服自己仅仅是为了问清楚塞德里克的死因,也无法在这样的情景下面对他。
哈利·波特望着她的眼神宛如一张白纸,明明白白地写着喜爱和迷恋。秋竭力让自己不去考虑那股曾经很快被压下去的悸动,可每当她试图公事公办地出现在哈利面前,总会被他笨拙的举动和毫不掩饰的目光勾起被爱的欣喜,以及紧随而来的有关塞德里克的回忆。
秋·张太需要有什么人能补偿给她那些缺失的爱,然而哈利·波特不行。
她将自己关在无人注意的车厢中,好好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