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多年夙愿》归于平淡中秋

3、回忆与重逢

　　第二日一早，云榭又一次出了门，他来到城中的学堂前，想为云愿得一个入学的机会。
　　门内书声朗朗，有夫子高昂的领读之声传来，随后便是跟读的童言稚语之声。云榭隐约听见须发皆白的夫子念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孩子们神色懵懂，参差不齐地跟着念完，随后便有活泼稚子举手发问:“先生，学生有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夫子被打断了领读，也不恼，他轻轻合上书本，缓缓道：“这句话是作者写给亡故妻子的。妻子早亡，时间倏忽，十年只是转瞬之间。‘纵使相逢应不识’，便是说若如今你我夫妻再度重逢，恐怕你也认不出我了，‘尘满面，鬓如霜’，只因如今的我已经是灰尘满面，两鬓如霜，再也不复当年模样了。”
　　“可是既是阴阳两隔，又哪能于人间再重逢呢？”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学生托着下巴道。
　　“对啊！依我看，无论生死，离别之后若想再重逢也是一件难事了。”有孩子附和。
　　“唉！要是可以不离别就好了！”
　　学堂里的孩子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起离别来，夫子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含笑注视着他们，像是在看年少时的自己。

　　云榭也跟着在学堂外站了很久，他想起从前的一个月夜，他与江夙坐在屋顶上喝酒。
　　他们下方是热闹的灯火人间，二人沉默对酌，只觉与那热闹无关。月光洒下，照亮的是两个怀抱孤独、互相取暖的人。
　　那时云榭的师父才逝去不久，至亲之人的离开让云榭成长了许多，白日里不再见他外出逗鸟赏花，往日肆意张扬的少年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间，再出现在人前是已是温和稳重的模样。
　　只是那晚，在几坛酒下肚后，云榭温和的皮被撕开了一角，再次展露出几分江夙熟悉的昳丽情态来。
　　“阿夙，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了，你会好好生活吗？”云榭呢喃，眼尾处的红胎记被醉意熏得艳红，隐见闪闪泪光。
　　江夙早已从近几日云榭的转变中窥见端倪，正处于风声鹤唳之际，此时云榭的话对他无疑是当头一棒。
　　他无法想象没有云榭的日子。纵使平日的他再清冷稳重，也不过只是个十八岁，尚未及冠的少年人罢了。
　　他下意识地逃避着“离别”这个残酷的问题。“阿榭哥，我们不会分开。”江夙这样答道，他以为自己仍会像从前那样听到云榭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当然，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但是当他说完那句话后，等来的却是漫长的沉默，最终，云榭还是笑了，只是笑意实在勉强：“你怎么这样呆，你说不会就不会吗？呆子。”
　　后来二人又聊了些什么，云榭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们举着酒坛，从儿时云榭拉着江夙一起爬树摘果子聊起，一直聊到未来江夙以后做皇帝，云榭接任国师的位置永远留在他身边辅佐他，聊着聊着云榭有些累了，便将头轻轻靠在了江夙的肩上。
　　夜风微凉，拂过云榭的脸旁，将他的一缕头发带起，轻轻掠过江夙鼻尖，微痒的触感让他吸了吸鼻子，于是云榭微微抬头看他，正巧望进了江夙布满星河的眸子里。
　　气氛好像有一瞬的凝滞，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下一刻，微凉的唇瓣相贴，濡湿的触感，交错的呼吸，他们在深入对方的领地后，好像触碰到了无法诉之于口的真心，屋顶下是绚烂的万家灯火，屋顶上是沉默的相依，他们好像脱离人间，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成了一对濒死的爱侣。

　　一个荒唐的夜晚。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云榭忍着酸痛从榻上起来，才发现自己在江夙的房间。
　　江夙在外间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他匆匆朝云榭走近几步，在二人即将靠近之时，江夙恍若近乡情怯般停下了脚步，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再次相望，均是无言。
　　“还能说什么呢?说‘抱歉，昨晚的事非我本意，你还是忘了比较好’吗？”
　　云榭在心里这样想。嘴唇微动，云榭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他从不忍对江夙狠心。
　　最终，还是江夙率先开口：“阿榭哥，我，我心悦你，一直都是。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
　　云榭早已预见他们二人的结果，却仍不忍心拒绝，如果谎言能给江夙快乐，那他愿意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
　　稍一晃神，学堂的早课便结束了。云榭忙止住自己纷飞的思绪，上前一步拦住离开的夫子，递上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