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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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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忍痛,揉着胳膊,慢慢朝楼下走去。”
秦晚香刚将匣子放入暗格,只听门外急促的脚步,门随即被敲得砰砰作响:“秦妈妈开门,开门,秦妈妈。”
秦晚香一边开门一边骂:“哪个兔崽子,大白天遇到鬼了。敲坏了门,仔细皮痒痒!”骂骂咧咧打开门,只见门外勒三一头大汗。
勒三上前贴着秦晚香的耳朵咬了几句,秦晚香脸色大变,对他道:“你先下去套车,我马上就来。”
勒三走后,她迅速关上门,将暗格里的匣子重新取出,就着银票的数目,挑了二张放进怀里。快速放好匣子,急忙赶下楼。
豆豆不经意抬头,透过窗口,正好看见秦晚香匆忙往后院走。鄙视道:老妖婆,赶着投胎去啊。
勒三早已套好车马,待秦晚香一上来,驾车朝城南门方向赶去。一出城门,马匹疾驰狂奔。
……
小青回来,豆豆知她被人撞后,让她以后走路盯着点人。
“小姐现在就要下楼吗?”小昭问。
“先等等。”豆豆扔下书,走进内室,盯着后窗看了半响,深深呼进一大口气,让气流溢满整个胸腔。屏住呼吸,几大步奔过去,猛地推开窗。
江风扑面而来,刹那间让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豆豆对着窗外长长呼出胸中浊气。
小昭小青不明所以,看见窗户大开,风呼呼直往里灌,面露惊慌,齐齐奔到豆豆身旁。
一直以来,豆豆连后窗的一丝缝隙,都不准她们打开。
此刻豆豆,表现怪异,看着窗外的江水浩浩荡荡往东而去,呆立在窗前,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小昭小青都没出声。因为除非豆豆主动和她们说话,平时基本上都不会回应她们。通常都是用“嗯、哦、好”这几个字,敷衍了事。有人说得多了,她就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讨饶地望着对方哀求:“请让我安静!”
几次下来,她即便再怪异,她不主动问话,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江水环绕群山,自由奔流。豆豆恨不得立刻化身为一朵浪花,扑到乌江里去。
乌江是陈国境内一条主干大江,自西北康巴雪域发源,流经陈梁晋夏等国,最后流入东海。
小昭担心豆豆着凉,取来披风。豆豆任性,不愿披上。
风吹够了,她才道:“我们下楼去吧。”
小青提醒道:“秦妈妈说了,不能到江边的亭子去。不然……”她有些害怕。
豆豆伸手往她头上轻轻一敲:“知道了。你看我像不知道的人吗?”
这个动作,无意间拉近了她与小青的距离。小青不傻,敏感的她早感觉豆豆与小昭,对她不动声色的疏离。
豆豆偶尔也会流出孩子气,偶尔会嘟囔着:“梦啊梦,什么时候醒啊。”“幻觉,幻觉。”“再真实也是幻觉。”
她第一次出门,收腹、挺胸、抬头。踩着碎莲步,在小昭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楼梯。
刚刚走到二层,就听到下面一层大厅里,传来阵阵娇笑。仔细一听,似喝倒彩。
“谢公子要为巧妹妹题诗,那敢情好。恭喜巧妹妹了,姐姐这里提前祝妹妹你马到成功。”语气甚为讽刺。
一片尾随的祝贺,接踵而来:
“我也祝巧姐姐马到成功!”
“我愿巧妹妹心愿得偿!”
“谢公子定会被我们巧妹妹迷住。”
豆豆听得第一声祝贺,貌似那声音有些熟悉。呵呵,还真热闹。白天不好好休息睡觉,这些人晚上怎么敬业哦。
巧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勉强笑道:“秦妈妈还真会拿巧儿打趣。我怎可能入得了谢大公子的眼。莫说风月楼里的姑娘。胭脂阁的清烟清姑娘,怕也入不得他的眼。
就连京城孟家的孟三小姐。家世、容貌、才情,享誉京城。她递出的诗词,不也没能换得谢大公子一封回帖。秦妈妈这不是故意拿巧儿取笑吗。你说是不是,王婆子?”
王婆子知道巧儿不会善罢甘休,她本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秦晚香那里实在无法应付。她若不旗帜鲜明站在她这边,还指不定秦晚香会用什么法子收拾自己。
王婆子本想交待完秦晚香的话就离开,却被巧儿拦住不放。她抬眼瞧见秋子悦,拔开众人,走上前对楼梯上的豆豆行礼:“秋姑娘好。秋姑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现今身子好些了吧。秦妈妈说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她一拍大腿:“哎呦,看婆子我这该天杀的记性。秦妈妈吩咐我挑个日子,带姑娘去云秀坊做几套合身的衣裳。姑娘看明日可行?”
愤恨妒忌的眼光,似刀片般朝豆豆飞来。她郁闷死:靠!我又不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各位也太热情了吧。追星也不带这样眼刀子嗖嗖不停砍来,你们就不怕晚上没力气对客人抛媚眼。
豆豆接过王婆子的话,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哪里,哪里。瞧你说的。秦妈妈要我早挣银子,当然得备好行头。不然丢了风月楼的脸,砸了牌子,那才是天大的罪过。子悦我怎么担当得起。”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她继续笑道:“至于这身子,当然更得养好了。没好身子,将来怎么替秦妈妈赚银子。哪有要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至于诸位姐姐妹妹,等我身子再好些,咱们再来姐妹情深。恕我不久留。”
豆豆趁她们没反应过来,甩开步子,带着小昭和小青,直接冲出三楼大门。
一干人等呆立原地。王婆子喊着秋姑娘追去,巧儿哪会那么容易让王婆子溜走。芙蓉咬牙,暂时放过秋子悦。
三楼外,豆豆倚坐在水潭中央的小亭靠椅上,漫不经心投着食饵,锦鲤蜂拥而至。一尾尾穿梭在水里,让人赏心悦目。
她忽想起什么,问小青:“我和芙蓉她们住在三楼。可我始终不明白这一楼一层是在哪儿?难道我们刚刚经过的一楼……”
小青知道豆豆被弄糊涂了。她当年刚进楼也是这般过来的。小青详细解释道:“我们风月楼同其他青楼不同……
姑娘住的这三楼,上下一共三层。三楼三层只住着姑娘和蓉姑娘二人。二层住着云姑娘、金姑娘她们,有六位姑娘呢。先前见过的香姑娘、霞姑娘、丹姑娘她们住在一层,有十位姑娘。”小青指着对面的楼道:“那才是二楼,一楼还在它前面。”
晕,豆豆彻底当机。搞了半天,她这才弄明白风月楼原来是指三座楼,分别是一楼、二楼、三楼。每座楼又有三层。
三楼是自己住的那栋楼的名字。在风月楼里,是不能按“楼”的字面意思,来理解“楼”和“层”的意思。
准确的说,她是住在三楼三层,也就是风月楼最大牌姑娘住的地方。
她不由哈哈大笑,险些将手中的食饵,全数掉到潭中。
豆豆恶意地在心中耻笑:看来这风月楼的主人,要么是数学天才,要么是数学白痴。既然天才和白痴只有一线之差,估计那人一会儿天才,一会儿白痴,最终是个脑白金。不,脑白痴!
她笑得花枝乱颤,前扑后仰,抖个不停。小青小昭皆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大笑过后,豆豆心却紧绷:怎么还不醒呢?这梦也太真实了吧。难道我真的陷入了科幻中才有的潜意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她来到这里后,所有的感觉、体验,仿佛比真的还真。匪夷所思也罢、伤心也罢、绝望也罢,包括女人的生理痛苦,她仍都在活生生地体验并继续着。
她无法接受,她自欺欺人,完全寄希望于这只是幻觉。更是强力说服自己,掉下山崖,她摔坏了脑子,进入了科学家们所研究中的大脑最深层的潜意识层。所有的一切,都是大脑化学反应的结果。自己的家人也许正握住自己的手,在耳边呼唤自己快醒来。
豆豆是一个相对坚定的无神论者,她接受佛学却放弃佛教,接纳道学却踢开道教,相信很多的基督教教义却把上帝扔到一边。
十八岁以前的豆豆是感性主义者,感性到无边无际。十八岁以后的豆豆,在现实强大刺激下却逐渐变成理性至上。等她上了北大,大三后,更是理性冷血到了连教她《西方法律思想史》的教授,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所以,她无法相信,穿越这种完全违背了科学和理性之事。她坚信穿越只存在于潇潇喜欢的荒诞言情小说里。
此刻,京城外疾驰的马车里,秦晚香忐忑不安。马车颠簸,亦未能颠醒她的忐忑深思:主上很久都未曾像今日这般,急着召见自己。听勒三口气,洪七脸色很不好。难道……
秦晚香心发慌,随即一咬牙:不可能!估计八层还是秋子悦那死丫头的事。该死的蔷薇。一想起蔷薇,她脑袋里更是转了千百转不止。
马车顺着官路驶到分岔道前,进入南面的小道,小半个时辰后,停在一座大庄园后门。
洪七带着人在门口等着。秦晚香上前朝他行礼,堆满笑容:“晚香见过洪总管。不知主上急召晚香前来,有何要事?”边说边往洪七手里偷偷塞银票。
洪七不动声色收下银票,放入袖中:“你怎么才到。主上已经等你很久了。李四,带她进去。”
秦晚香从他身旁过时,洪七快速而小声道:“小心。”
秦晚香暗暗叫苦:这能怪我吗。从风月楼到山庄至少得驶一个半时辰,我又不是神仙。她见洪七没有过多暗示,又暗中骂了声老狐狸。
她塞给李四银子,打听出知道主上今日心情很不好,有人被他当场一剑穿心,毙命。
书房内,秦晚香跪下。
“一个月,一日都不出门一步。这不是她的性子。”
“属下怎敢欺骗主上。这丫头这次醒过来,就像换了个性子,不吵不闹。她今天遣丫头过来求属下,允她到楼下散步。”
“她是该得些教训。不过性子转得太快,始终让人怀疑,你要看紧了。”
“属下一直派人看着她。有什么动静,绝瞒不过属下。”
“听说她如今喜欢上读书、弹琴?”
“弹琴是真的。赵远说她天资不错,进步神速。很快就可以出台弹奏。至于读书,我瞧着,她那是在哄人玩。”
“嗯?”
“小青见过多次,那丫头看书,看着看着,就把书看倒过来,倒着看。这书倒过来,怎么看。”
“只要她不再闹腾,就好。”
秦晚香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放下。
“你把她一个人关在后院,醒过来居然没人在跟前。你可记得,我怎么吩咐你的?”主上重重“嗯”了一声。
秦晚香瞬间心惊肉跳:“主上容禀。属下怎敢忘记主上的吩咐。都一直安排人守着的。”
啪!一方镇纸,朝她飞直接飞来。秦晚香跪在地上,不敢躲开,不敢喊痛。青玉镇纸砸在她胳膊上,掉下来摔成二块。
“你是安排了人。可你安排的人,居然都走开了。”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查得如何?”
“查出来了。是二楼三层的蔷薇给二层的秀玉下巴豆,被她丫头小桃弄错,错放进厨房做给护院的吃食里。不只是安排看住秋子悦的人,其他吃了的,都出事了。”
“巴豆?二十个护院只有七个没事。十七个全被放倒,好大剂量,好本事!”
秦晚香心里直喊冤:护卫由秦护头负责,厨房由苟青负责,不能把屎盆子都扣到自己头上。
“属下失职,主上饶命。”她开口求饶,将事情来龙去脉,尽量交待清楚:“厨房向来由苟青负责。巴豆是小桃买通钟厨子带进来的。钟厨子将巴豆交给小桃,小桃在厨房碰巧遇到秀玉的丫头,她一心虚,便慌慌张张放错了地方。她交待她原本是想把二楼的吃食都放上,这样就没人知道是她们干的。”
“好大的胆子。要是有人下毒,全楼的人不是一个都跑不掉。”
“看守厨房的人,是秦护头亲自挑选的。”
“秦晚香,你在风月楼多久了?”
“三年了。”
“三年,你就是这样打理风月楼的?”
秦晚香连连求饶,内衣已被冷汗打湿。
半响后,那严厉的主上,才放过她:“起来吧,这事也不全然怪你。可若再有下例,直接去刑房领刑。”
“主上放心,属下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对了,主上。小桃蔷薇钟厨子他们,自知罪责难逃,虽畏罪自杀,可属下觉得奇怪,小桃怎么会把整整二两巴豆全倒进去。她不像那么没脑子的人。”
“这事不用你再查了。”
“是,主上。还有就是巧儿非闹着要进三楼二层。可三楼二层的名额全满了。我让她进了三楼一层。二楼还有三楼的姑娘们,全都跑我这儿来闹腾。”秦晚香硬撑道。
“闹腾?你秦晚香还会害怕人闹腾。”
秦晚香暗中咬牙。
“就让巧儿搬到三楼二层。”
……
山庄外,秦晚香长松了口气,看看天色,让勒三赶紧往回赶。一路上,她仔细回忆这次见面的细节。
她揉揉被镇纸砸中的胳膊,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巧儿这根刺儿扎得太深了。
她突然想起主上的一句话:“谢大公子享誉诸国,若能让他为我风月楼的女子题诗,也是好事。”不由冷汗直冒:来山庄之前才告诉王婆子的话,自己路上片刻也没耽搁,主上怎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回到风月楼,秦晚香一下马车,瞧见张公子,屁股一扭,迎上前去。
那被秦晚香称作主上的人,一袭青衣,此刻正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放着两张银票和一锭银子。洪七同李四立在书案下。
“这银子赏你。你先下退下。” 青衣人对李四道。
洪七上前将书案上的银子递给李四,李四告退。
李四走后,青衣人冷笑:“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
“主上息怒。她怎么跳也跳不出我们的手心。欧阳大人暂时不动她罢了。” 洪七道。
青衣人闭目一阵,睁开眼,对洪七轻声道:“七叔,你先下去歇着吧。”
洪七走后,青衣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有东西飘落。他抬起脚,似乎想一脚踩上去。脚却迟迟不落下。
青衣人收回脚,蹲下身子,拾起,将之小心夹回手中的书页,慢慢合上,将书搁回原位,盯着书,自语道:“子悦,子悦。我会让你在风月楼里过得与世家一般奢华,也由着你在楼里折腾。只是你一辈子都得呆在那里迎来客往。比起你秋家所为,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你若要怪,就怪你为什么生在秋家!”
他另挑了本书。
在他的庄园后面的青山上,有一座孤坟,孤零零地立在半山的悬崖,直面崖下千古未变的滔滔乌江水,川流不息。
一个小女孩,身着孝服,跪在孤坟前。她要一直跪到夕阳下山、夜幕降临,才能回到山脚下的茅草屋里。
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