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被夺夫了》匿木木

64、第 64 章

　　原来，那些甜汤圆与素饺是给骆延寺的僧人的，而那绑成方枕模样的东西，正是东良人们逢年过节都会准备的咸肉粽。在前往骆延寺之前，魁冉已经依照叶林景拟出的名单，挨家挨户送粽子去了。

　　骆延寺的前身其实是一座荒坟。

　　无人认领的衣冠冢。

　　也是在那一年的饥荒中，叶林景的爷爷叶牧争彻底改变了一生。朝廷荒年征兵无疑给了叶牧争一线生机，他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

　　可是与孤身一人的叶牧争不同，萧穆林的爷爷萧良，在颠沛流离中仍需照看年迈多病的老母亲，他家中破烂，陈旧的老屋不时需要爬上爬下修葺，破得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屋子，顶多是半个遮阳棚，四面陋得夜里的风能自由窜。

　　一天夜里，暴雨冲刷，萧良家的破屋不堪风吹雨撞最终还是塌了，本来吃了半个馒头的老母亲刚刚入眠，不知是被这雷雨吓到还是旧疾突发，惊坐起来猛烈呕吐，呕出了肚子里仅有的东西后，开始干呕，一声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吼声，混着四周的暴雨声，凄惨而瘆人。

　　萧良冒雨去破庙里找叶牧争，他认识的人只有叶了。

　　两个身无长物的人碰面，也无法想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

　　就在萧良情绪临近爆发之时，破庙后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穿过雨声响在黑夜里。

　　两人披着斗笠走出破庙，绕到后面一探究竟。

　　原来是破庙后的小斜坡因为暴雨导致泥土松塌，原先架在上面的木架子连带旁边垒起的木桶都沿着泥坡滚了下去。

　　得知是虚惊一场之后，萧良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脑袋空了一下，不留神脚底一滑，就往坡下铲去。

　　叶牧争眼疾手快伸手去抓他，却只扯住了萧良身上的蓑衣，眼前人一下子没了身影，情急之下只得卸了手上的力，身体往下倾，顿着脚步朝坡下追去。

　　坡下两人摔得狼狈，雨水早已浸透全身，双眼被暴雨形成的雨帘一下下盖着，眼睛只能在一眨一眨中浅浅地目视周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这座荒坟。

　　叶林景刚把故事讲到这，他们的马车便已抵达骆延寺。

　　在京都的时候，无论是公主的御驾或是将军府车马的规格，总会配备方形脚蹬，加之赵苏阳在民间生活了几年，她没法让自己踩着活生生的人的背上下马车，这也是叶林景后来逐渐了解到的。

　　只是今天这马车是叶氏老宅新来的小仆所安排，依了当地某些显贵的喜好，他们嫌脚凳搬来搬去费时候，也更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故上落都以人背为垫脚。

　　“不必了，退下吧。”
　　只见方才驱车的车夫刚要在马车下弯下腰，就被叶林景叫止了。依然是他率先跃下马车，随后回身去接她。

　　自打进入东良地界，赵苏阳便让铃丫头给自己换了发髻样式，青丝垂下更显灵动。

　　赵苏阳低头躬腰走出车门，扶住了叶林景仰面伸上来的双臂，此时风拂面而过，撩起了额头两侧松散而下的发丝，遮掩得额前花钿若隐若现。

　　叶林景孔武有力的双手架着赵苏阳的腰，一举一放间便把她从马车上抱落地。

　　周围的人虽都低头垂眸，但他们的目光无一不将这一幕看全了个头尾。

　　在京都，叶林景也经常这样带她下车，只是周围人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能东良的民风并没有京都那么开放，故大家尤为在意，这倒让赵苏阳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就在她不知该先往石阶上走还是先说话的时候，听见叶林景在耳边问：“怎么又变轻了？”

　　“只是卸了头饰，换了轻薄的衣衫罢了。”

　　她原是不喜欢别人讨论自己的体重的。无论说的好或歹，她都不喜欢，因为年少时候着实分不清宫仆说的话是真是假，总之都是她听着不舒服的话。

　　但叶林景不是别人，他这么说着，倒是透露出了关心，也让方才一下车便陷入的尴尬气氛得到些许缓解。

　　“之后呢？那荒坟是如何变成这骆延寺的，而你爷爷当年又经历了些什么？”
　　赵苏阳迈过骆延寺大门的门槛，追问着。

　　叶林景回忆着父亲叶白的口吻，继续讲述爷爷的故事。

　　由于破庙后面的坡势，大雨不断冲刷后，那座坟里掩埋的东西露了出来，正好被萧良踩到。

　　他们发现了一锭金子。

　　雨中，萧良将那物什上面的泥泞擦了擦，又用侧面的牙啃了啃，应是金子没错了。

　　就这样，萧良拿着这金子给老母亲请了大夫、换了粮食、修葺了房屋，后来勉强撑到了朝廷赈灾粮的到来。并且在叶牧争参军离开之时，萧良把剩下的所有钱财统统给了他做盘缠。

　　萧良曾和叶牧争说过，这金子本是不义之财，是上天怜悯，让他和老母亲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家中情况有幸得以缓解，剩下的银钱应去到更需要它的地方。

　　尽管东良的百姓不理解为何一个近似乞丐模样的人，要出钱去修缮这座庙，并扩大了它的面积。

　　三年后，当叶牧争护送物资得以回到东良之时，已经不见萧良的踪影，只是在新建成的骆延寺里见到了一个小孩，他说他是萧良的儿子。

　　故事听到这，并无传奇之处，只是有些令人唏嘘罢了。

　　赵苏阳陪着叶林景往里走，未曾想到骆延寺的深处还有一间祠堂，向着门口的一面墙上都是牌位，最底下仍有几排是空着的。

　　这便是先前魁冉和她提到过的叶氏祖宗牌位了。

　　上面供奉着的人都冠以了叶姓，但并非叶家人。

　　当年，因为叶牧争的勇猛，他成为了从东良这地从军之人的头，至此形成战场中最骁勇的一支军队，其中多为孤儿，无名无姓之人，便都将叶牧争的姓作了自己的姓，久而久之被叫做了“叶家军”，是官家没有明文承认过的称号。

　　叶林景的父亲叶白，少年时期就随父从军，历经磨炼，接手了叶家军。在后来，叶家军即便并入了长霁军中也是尤为突出的，私底下最听叶白这位少将军的话。

　　只是后来被陷害，曾经是叶家军的主力十九人全部战死，包括叶林景的父亲。

　　故而在叶林景重生之后，在骆延寺隐蔽的后院里设了祠堂，重新为他们立了牌位。

　　故事听到这，赵苏阳对于骆延寺的来源了解了七八分，但这只是历史岁月中的一粟，叶林景做的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如同她正在筹划的事情那般，不为人知。

　　赵苏阳从供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三支香，香头轻敲一下桌子对齐，倒着接在燃烧着的红烛上，停滞片刻，香头终于也撺出了一小撮火苗，摇两下，便也熄灭了，只余缓慢浸润着香体的火光。

　　走近了，赵苏阳才发现，祠堂里供奉着的牌位，都未刻有名字。

　　她提起膝盖前的半寸衣裙，正准备跪下，就被叶林景一把握住手臂制止：“公主无需叩拜。”

　　“在上的均是我长霁之脊髓，合该受得起所有人的供奉，更何况，将军的父亲也在上。”

　　叶林景仍然没有松手让赵苏阳跪下，而是半环着她的肩膀，拉到了自己身侧，并肩而立。

　　“父亲，原谅孩儿现在才来看你。”叶林景执香屈身作拜，也未跪。

　　再见此景，赵苏阳对方才的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也许是怕外人起疑，毕竟堂堂长霁大将军跑来东良祭拜一堆无名无姓的牌位，让人知晓了还不知会捏造出什么荒谬之事来。

　　怕只怕再荒唐的事也有人信。

　　东良因地势和气候等条件的相互作用，夏季常有水患，洪涝灾害之后，往往会有诸多连带问题发生，这些一直困扰着朝廷。

　　当今陛下执政之初，做的众多利民之事中，解决东良水患问题便是其中之一。那时，陛下便派遣了工部的人前往东良，进行长期的水文观测，每年都将相关数据、问题以及解决方案上报朝廷。

　　赵苏阳记得儿时有个较好的玩伴，是少有的不讨厌她的，她是工部一名官员的千金，那一年父皇又往东良派遣人员，那个女孩便随着父母一家都去了，没再回来。

　　从水文观测到水利建造，十年间，东良的洪涝逐渐减少，本应成就一段陛下的佳话，却不曾想，就在几年前，才建成不到三年的堤坝便坍塌了，其他相关的建筑也接连出现问题。

　　此次出行，远比赵苏阳以为的要复杂，不单单是一个皇子获封前往封地从此离开京都生活这么简单。当然，也没有当初赵方青误导她，让她以为父皇是要支走大皇子从而避免夺嫡之争那般复杂。

　　郸王对朝政之事无甚兴趣，却对世间的山水、百姓万般偏爱，这也正是陛下此次将他派往封地的原因，其目的是让郸王重新监修东良的重要水利工程。

　　而叶林景这次除了护送郸王和朝廷发放的赈灾物资到东良外，还有一件重要的需秘密行动的事，他没有和赵苏阳提起过，是魁冉不小心说漏嘴的。

　　却也不能怪魁冉嘴不牢，是赵苏阳有意套话，一来二去难免兜不住。

　　收拾妥当后，叶林景先送赵苏阳下了山。他们在山脚便暂别了。

　　看着那灰色常服跃下马车，赵苏阳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朝他喊。

　　“万事小心！”

　　“会的，”叶林景顺意回应，眼里含满对她的宽慰，“夜里不要睡太早，等我回来。”

　　“好。”

　　赵苏阳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当看到他脸上突然露出的得意之容，她的耳朵“唰”一下就烫了起来，赶忙放下帘子，假意整理肩上的头发，将泛红发热的两耳藏在了青丝下，脖子又往披风的领子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