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被夺夫了》匿木木

3、第 3 章

　　赵苏阳不受待见的源头在于她的父皇。

　　许是因着皇后的缘故，皇上对她所出的公主不慎喜爱，而各宫的宫人最是会见风使舵，见其无用便会千般唾之。

　　各宫不明事理的小主子耳濡目染之后，为使自己不“忤逆”父皇，纷纷加入了讨厌赵苏阳的队列。

　　久而久之，他们的讨厌便成了一种本能，只要是与赵苏阳有关的事物，通通排斥就对了。

　　所以，除了不得不与其他皇子公主见面的上课时间，赵苏阳剩下的时光几乎都在这风华殿里度过。

　　她翻了翻曾经藏宝物的地方，东西都还在，也是，没有谁会主动来她的风华殿，只要是她的东西，就没有人会稀罕。

　　时隔多年，赵苏阳依然对这些小物什爱不释手，正一件件重温着，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于是翻箱倒柜起来，把所有能想得到地方找了个遍。

　　终于，在一个精巧的机关匣子里找到了它，那是一张白纸。

　　尽管只是一张白纸，但它与那其他千千万万的白纸是不同的。

　　有关这张白纸的缘起，应是从那一年说起，那一年她刚及笄，叶林景刚受缨北上，那一年她刚好在大殿后偷听到赐婚的圣旨。

　　一颗相思的种子就此种下。

　　风华殿的宫人与小公主聊天时，十句话有八句不离未来的驸马爷，常常开玩笑说，等有了驸马爷，他们的小公主定不会再被欺负。

　　赵苏阳将这些话当真了，开始每日每夜地盼望着叶林景归来迎娶她，可是凯旋的消息一次次传来，却不见那别人口中英勇有谋的少年郎身影。

　　直到有一日，夫子刚下课离去，五哥便召集了所有人，说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大家。

　　赵苏阳见没人离开，自己也不好特立独行引了他人目光，只好站在最外层，假装自己也融入了其中。

　　“你们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五皇子半边屁股坐在一张桌几上，晃着手中的信笺，故作小声地说，“这就是六妹妹未来驸马传回来的书信！”

　　话音刚落，他们齐刷刷回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赵苏阳身上。

　　“五弟莫要诓大家，叶家那小子如今领兵在外，有书信定是传到父皇手中的，怎会落于你之手？”一向沉稳的大皇子第一时间站出来。

　　“是呀，大哥说的有道理。”

　　五皇子不服气，完全站到了桌几上，“这真的是叶林景传回来的信，我今早亲耳听见传信人说的，而且亲眼看见路公公随手将信扔进了后花园的枯井里，我费了好大劲才拿到的。”

　　说曹操曹操到，路公公踩着细碎的步子，风风火火而来，告诉各皇子，陛下要检查功课，让他们赶快过去。

　　五皇子一看见路公公，吓得把信扔在了桌底，又听闻父皇找，魂都没了几魄。

　　哥哥们走后，妹妹几个觉得无趣，也讪讪地离开了，只剩赵苏阳一人。

　　她巡睃四周，确定无人看着，快速把桌几下的信笺捡了起来。

　　赵苏阳揣着信，避开宫人回到风华殿，把信收进机关匣子内，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黑夜给她带来了安全感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看信笺内容的心。

　　她用裁纸刀一点点刮开火漆印，抽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张白纸。

　　偷了东西总是让赵苏阳感到不安，她把写有字的信封烧了，独独留下白纸作为对叶林景的念想。

　　隔空想念一个人真的很难，时间一长，她也不再抱有希望。

　　如今，思念的白纸虽泛黄，那人却已回到了身旁，她觉得命运待她不薄了。

　　“公主，原来你在这，”一个宫婢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叶将军在殿外等您呢。”

　　“他怎么寻来了？”
　　赵苏阳自言自语着，离开前，她将白纸连同那个机关匣子一起带走了。

　　未化的雪映着阳光，一片刺眼，赵苏阳在昏暗的风华殿内待久了，一时间无法适应外面的亮堂，到殿门口，遮着眼睛停下了脚步。

　　叶林景等在台阶下，向赵苏阳招了招手，“公主，太皇太后召见，我们该过去了。”

　　赵苏阳边走下石阶边问：“皇祖母？她老人家不是在寿山园么，怎么突然回啊——”

　　话没说完，她脚下突然一滑，当场铲倒在台阶上，整个后腰撞到了石板。

　　以前还在宫中的时候，到了下雪的日子，赵苏阳就常常在殿外石阶上滑到，最严重的一次是滚了五级台阶而下，当时总以为是体型致使的行动不便。

　　赵苏阳这一摔让叶林景措手不及，他反应过来时，赵苏阳已经自己站起来，龇着牙说：“没事没事，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为使看上去更为亲密些，叶林景想拉她身侧的手，却发现赵苏阳双手一直把玩着一个东西。

　　“公主手里拿的是何物？”

　　“一个匣子，它里面有巧妙的机关锁，让人轻易取不出里面的东西。”

　　“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东西，只是不曾亲眼见过，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心爱之物，多年后还让公主念念不忘？”

　　原来，叶林景以为赵苏阳避开所有人来到风华殿，是为了来拿这只匣子，这是她思慕他的证据啊，可惜是偷来的，赵苏阳无法启齿，只好搪塞他：“只是一个儿时的念想罢了，带回去做个纪念。”

　　“对了，叶将军不必再叫我公主，怪不习惯的，叫我苏儿或者其他的都可以。”

　　“陈康永也是这么叫你的？”

　　“嗯。”赵苏阳紧抿嘴唇。

　　叶林景许久未说话，快到太后寝殿之时，他对赵苏阳说：“往后在宫外，你我便互称名字好了，你叫我林景，我唤你苏阳。”

　　“好啊。”
　　赵苏阳高兴地握紧那只匣子，匣子内壁上就刻有“林景”二字，她早在心里这样叫他了。

　　太皇太后喜清净，寝殿在整个皇宫的最深处，除了重大节日会过来请安，赵苏阳鲜少来这，当她看到殿外排着的送礼长队，才想起，皇祖母的寿辰也快到了。

　　无论是哪个皇子皇孙过来请安，太皇太后总是亲和地将他们拉了去，赏赐些稀奇的物什，话话家常，而到了叶林景他们请安，太皇太后直接绕过了赵苏阳，握着叶林景的手一阵感慨。

　　赵苏阳一颗两颗地默数着皇祖母手串上的珠子，她习惯了被忽视，往往在这个时候，她能马上找到消磨时间的事做，比如现在的数珠子。

　　太皇太后的手一动，赵苏阳便会从头数起，反反复复，毫不厌烦。

　　叶林景看似认真地与太皇太后说话，实则分了心在观察赵苏阳，她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嘴上好像念着什么，忽然，他冒出一个作恶的念头。

　　“苏阳，你过来。”

　　被皇祖母一叫，她忘记自己数到第几颗珠子了。

　　“是，皇祖母。”赵苏阳上前两步，低眉顺目。

　　太皇太后向身后的宫人招了下手，随后对赵苏阳说：“听闻，这几年你在宫外沾染了许多文墨书香气，你便给皇祖母写两句瞧瞧，权当给我做寿了。”

　　这时，两个宫婢将文房四宝合着一张小桌子搬了进来，另外两个太后的贴身丫鬟开始替她铺纸、研墨。

　　这明显是有意刁难，赵苏阳不敢相信地看向叶林景，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琢磨不透，宫里除了他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和陈康永的事了。

　　皇子公主里课业成绩最不好的是赵苏阳，只是因为被众人排挤，夫子可怜她便也不过多要求，父皇对她也不抱有期望，所以她反倒是最不用担心课业问题的那一个。

　　她的字却是写得不错的，这是赵苏阳唯一让夫子觉得骄傲的地方，不仅如此，连陈康永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将她的字作为贺礼赠与同窗，可见惊艳之处。

　　然而赵苏阳已有三年不曾握笔，此时拿起，她的手颤抖着，迟迟不敢落墨。

　　她怕第一笔就出丑。

　　赵苏阳的脑子里像塞了浆糊一般，混乱一片，唯一能想起的只有陈康永最后写在纸上的那首诗，很一般的水平，但此时此刻，赵苏阳没有办法书写出比这更好的内容。

　　最后一个字收笔，赵苏阳硬着头皮说：“皇祖母，我写好了。”

　　宫人拿掉镇纸，将那幅字举起给太后看。

　　放下笔的赵苏阳立即把袖子拉下，叶林景在她写字的时候便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块不小的伤疤，今日下马车之时的遮遮掩掩，原来是这个原因。

　　太后自然也看到了那狰狞的伤疤，追问：“你的手是怎么了？”

　　“是……被热水烫着了。”

　　皇祖母一句无意的关心，霎时间让赵苏阳感动，一直以来，她渴望有人能关心她，问一问她，而不是见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就一味的同情。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感动，防备的刺在身上插久了也是很难拔下的，赵苏阳没有说实话。

　　“你在宫外受苦了，但也怪不得别人，怪只怪没有一个能护你周全的母亲。”

　　叹息完，太后继续欣赏那幅字，“你这遒劲的笔力不输皇帝啊。”

　　“皇祖母过奖了。”

　　太后一句评价后，赏赐了赵苏阳一些精美糕点，让人将那幅字草草收了去。

　　“喜欢吃就都带回去，小时候你最胖，应是最嘴馋的那个，不必同皇祖母客气。”

　　“谢皇祖母赏赐。”

　　殿中还有一些关系疏远的兄弟姐妹，听到太后说赵苏阳“嘴馋”的事，都小声地嘲笑着。

　　赵苏阳觉得，在皇祖母寝殿里的时间，比粥更难熬。

　　应该说在皇宫里的时间都很漫长，以前感觉如此，现在亦如此。

　　皇宫里的晚宴终于开席，赵苏阳一点胃口也没，偌大皇宫之中，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身边的这一个。

　　“我想离开这里。”
　　她的语气中带了点撒娇，却没得到身旁的叶林景回应，她便不再说话。

　　赵苏阳正闷头用勺子搅着龙鱼羹，一个人从对面走了过来，停在她与叶林景的席位前。

　　“叶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眼前人放下酒盏，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罐东西，“未来得及参加叶将军与公主的婚礼，奉此薄礼以表歉意。”

　　这礼物送得蹊跷，叶林景本就没有邀请任何人到府上吃喜酒，这未能参加的歉意从何而来？

　　赵苏阳将罐子拿到面前，开盖后闻到一股子腥味，她伸筷子进去搅了搅，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在里面。

　　“这是什么？”

　　叶林景饮酒间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面无惊讶之色地说：“黑狗血。”

　　赵苏阳嫌弃地扔掉筷子，“他为何送这个？”

　　“自是想探探我是人是鬼。”

　　赵苏阳惊了，她拼命不让自己去想关于叶林景死而复生的事情，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那公主觉得，我是人还是鬼？”
　　叶林景将罐子盖上，阻止那股腥臭的味道继续散发。

　　“我不知道。”说完，她忽然干呕了两声，那黑狗血的味道实在冲鼻。

　　赵苏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将军府的了，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叶林景竟然真的把那罐黑狗血带了回来，于是她的恶心到了极点，生生把胆汁呕了出来。

　　她把香包直接堵在鼻子前，猛吸了一口，“你一点也不觉得这味道难闻吗？”

　　“比这更腥臭的都闻过，这几两狗血算得了什么。”

　　在鬼门关里晃荡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非要说害怕的，那便是怕报不了杀父之仇，仅此而已。

　　叶林景拨弄着罐盖，又心生一计，他正愁不知该从谁下手，这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洗沐完毕的赵苏阳在镜子前擦拭着头发，看着镜中的人，说：“林……林景，明日我能否再去一次陈康永那？”

　　“怎么，你还想着他吗？”

　　“不是，只是……”赵苏阳欲言又止，回头看向他，“我答应过陈康永，在今年他生辰的时候送他一样东西，我不想食言。”

　　沉默片刻。

　　“我同你去。”
　　叶林景怕她逃跑了，或者又被陈康永那伪君子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