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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殊途亦同归 ...

  •   你现在明白了吗?他不是你们的兄长,他是我的罗泰耶!

      降临在班遮罗国的骤雨洗刷着战后的血污,身着白衣的射手只身走过破碎的街道,淤泥与血迹浸透了那原本一尘不染的风衣。街道上时不时会传来一些咒骂的声音,还有不少流民对他丢石头,可他就像一个早已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滚出去,车夫之子!”
      “这一切都怨你,你一个低贱之人有什么资格带走公主!”
      “你不配拿弓,滚出班遮罗!”
      随着一块石头击中他的正脸,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弓手扶着险些滑落的面具,漆黑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一眼街边的流民,那空洞的眼神令他们打了个寒颤。
      他并没有对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动手,只是捂着脸,发出了极其诡异的笑声。
      “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弓手脸上的面具随着裂缝的扩散开始缓缓脱落,雨水与他脸上的血丝顺着面具的裂缝涌出,仿佛在泣血。
      为什么会想要发笑呢?
      这个扭曲的世界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你也有今天……
      迦尔纳……
      迦尔纳!!!
      “迦尔纳!!!!!”

      阿周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迦勒底的营地的。奎师那已经等候多时,却还是被阿周那脸上的神态吓到了。迦勒底的御主更是从未见过阿周那如此狼狈的模样。
      “Archer?刚才难敌他们对你……”
      “帕斯,你怎么了?”
      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令奎师那感到格外担忧,当他伸出手,阿周那竟向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告诉我,迦尔纳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奎师那的心情此刻已经沉重到了极点,看着面具上的裂痕,他仿佛也看见了自己和阿周那之间难以修复的裂隙。
      迦勒底的御主说得或许没错,依旧活在历史中的自己,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眼前这个见过未来的阿周那……
      “帕斯……你让我怎么告诉你真相?我的话你从没听进去吗?我以为你已经活了更久,会比生前有长进才对!”
      看着这位主神的化身如此苦恼的神情,迦勒底的御主不禁感慨着一物降一物……可现在还不是对狗头军师幸灾乐祸的时候,毕竟……Archer的状态令她也十分紧张。
      “如果连我也无法作为一个顺手的工具使用,名为阿周那的存在也随时会被处理吧?就像天众对迦尔纳所做的一样!”
      雨水冲刷着残破的面具,脆弱的伪装随着血与水的冲洗一片一片从他脸上剥落。面具背后的那张脸,诡异的神情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嘲讽。
      “你在害怕,帕斯。”
      奎师那走入雨中,乌黑的莲目深深凝视着那双死灰般的眼睛。
      “你害怕事情的真相会是另一种。你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真相。”
      “呵……”
      阿周那嘴角勾起了一丝戏谑的笑,雨水沿着他的发丝滑落,掠过他的眼睛,他的脸颊。
      “你想说这是父神的意愿吗?”
      伴随着阿周那的质问,一道刺眼的电光照亮了他阴沉的面孔,晦暗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迦勒底的御主不禁想起了慕尼黑决战时出现的险些吞噬欧洲大陆的雷暴,她正要上去劝架,却被南丁格尔拦了下来。
      “如果他发病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南丁格尔,这……不是病……不……不用治……”
      看着护士姐姐摩拳擦掌的样子,迦勒底的御主似乎更紧张了,基督山伯爵默默点起了一根烟。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这也是男人之间的浪漫。”迪卢木多不知为何还能在这种情况下露出一副自己很懂的表情。
      “比起这个……难敌说的也并不完全是真话。”
      爱德蒙朝着屋外吐出了一圈烟雾,护士正要冲过来掐烟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象,他手中的烟从一开始就没被点燃。
      “将谎言掺杂在真相之中,比凭空编造的故事更容易取信于人。Archer知道这其中有谎言,真正令他在意的,是真相的部分。”
      基督山伯爵站起身,手中的烟卷也随之消失。
      “要解开Archer的心结,你必须告诉我们所有真相。这些线索对于我们修复这个特异点也至关重要。”

      “你知道……太阳神赐予的金甲是无法被外力剥夺的。就连天帝也无法这么做。”

      奎师那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的心神也已经乱做一团,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语气中的镇定。
      “天众确实试图惩罚迦尔纳,但将金甲剥离的人……是他自己。”

      那天,将难敌送回修罗军的营地后,面对愤怒的上师与诸天神,太阳之子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所有的罪行。包括他为了保护难敌,忤逆师命,打伤追兵……
      “我承认我犯下的一切罪责,我违抗师命,伤害了我方士兵,包括后来试图阻止我的天将。不论导师,父王与诸天神决定如何惩罚,我都会欣然接受。”
      “愚痴!你根本就没认清你到底错在何处!”
      大营内,婆罗门仙人们恨铁不成钢地斥责着这个被寄予众望的王子,“迦尔纳,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那个怪物迷惑了你的心智吗?明知他是婆罗多的祸星,你却为了那个怪物犯下此等滔天罪行……”
      面对长辈们细数的所有“罪行”,迦尔纳都未曾反驳过一句话,但提起难敌的时候,太阳之子一改方才的恭顺,只见他站起身,在所有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合上了双掌。
      “唯独在这一点上,我问心无愧。因为难敌根本不是什么婆罗多的祸星。他是甘陀利王后的长子,也是我的家人。且不提那些捕风捉影的预言是否属实,我所认识的难敌,并非你们口中的怪物。”
      王座上,般度王的脸色十分苍白,手心渗出的汗水已经浸湿。这并非仅仅是对于迦尔纳大逆不道的言论感到震怒,更多的是恐惧。在场的并不仅仅是俱卢的元老,还有包括因陀罗与苏利耶在内的天众。如果不是苏利耶的存在,这样的言论足以让因陀罗判他死罪。
      “你在怀疑仙人的预言?还是说你的私心蒙蔽了你的判断?你想说,难敌出生之时,那些不祥的天象都只是巧合?”
      大伯公毗湿摩神色严峻地说道:“如果你是念及骨肉亲情而产生了软弱,尚可得到原谅。但你不能质疑仙人的预言和诸神的判断。目前为止,仙人的预言已经全部应验,我们必须在局势恶化前除掉他,否则一步错,满盘皆输。”
      “不……难敌之所以变成今天的模样,并非因为预言正确!”
      迦尔纳抬起头,坦率地直视着毗湿摩的眼睛,碧蓝的莲目里闪烁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正是因为所有人一开始都相信了无端的谣言,仅凭对于未知的恐惧,从一位盲眼的父亲与一位慈祥的母亲手里夺走他们孩子的性命,并非正法!如果神权要在一个无辜孩童的死尸上才能重塑,我看到的只有腐朽的结局。”
      “苏利耶之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因陀罗虽然已经不再强大如初,却依旧声如雷霆,漆黑的双眼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抑。
      “你的父亲赐予你无上的荣光,相信你能够重塑正法,像太阳一样为婆罗多带来光明,与这天赐的金甲对等的,是同样沉重的责任。而现在你却开始质疑你与生俱来的使命。”
      “教育孩子是父亲的责任,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我的儿子。”
      苏利耶警告的声音从因陀罗身后传来,一时间,灼热的光辉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眼,唯有迦尔纳能够直视太阳的光芒。
      “父神……在这生命的困境之中,请允许您的儿子自己做出决定。在生命的某些时候,每个人都会脱离父亲的庇护,这时候他自己的能力将真正受到考验。甚至是大树,为了帮助万物孕育新的生命,也会放弃自己的果实。在我做出选择之时,就已经准备好承担任何后果。因此我恳求你,父神……让我直面眼前的考验。”
      太阳之子仰望着苏利耶,在父神肯定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阳光普照大地,不会因为众生的种族和出身而有所不同。善与恶,美与丑,在众生眼中都有不同的标准,但太阳从不会吝惜他的光芒。
      迦尔纳也是那份光辉的一部分。
      他绝不会令父神的荣光蒙尘。
      “我的孩子,告诉我,你如何打算。”
      “我会纠正几年前的错误,阻止这场战争。难敌在幽界的时候说过,他在象城有想见的人……”
      迦尔纳还未来得及说明接下来的计划,一阵狂风迎面而来。
      “护短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苏利耶!”
      伴随着风神伐由的怒吼,大营内狂风大起,刺骨的寒风下,太阳之子身上的金甲渐渐成型。
      “阻止战争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那个魔童!你难道忘了,当年勇健王率军攻打天界时,我们失去了多少族人?!”
      “伐由,住手。天庭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一只消瘦的手按住了伐由的肩膀,曾经光彩照人的酒神苏摩已经渐渐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相,为了维持诸神的生命,他一直致力于草药的研究,这减缓了天众的衰弱,却也渐渐耗尽了他的神力。看着友人(苏摩也是月神,与太阳相对)衰弱的模样,苏利耶和伐由才稍微收敛了锋芒。
      “无论如何,苏利耶之子必须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伐由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因陀罗,等待着天帝的指令。
      目睹了诸天神怒火后,般度王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双手合掌,卑微地恳求道:“天帝……请放过我的孩子吧!是我没有将迦尔纳引向正道……如果有什么惩罚,我愿替他承受!”
      因陀罗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太阳之子,他澄澈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苏摩说得对,我们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天帝走到营帐中央,宣布了他的判决。
      “我可以暂缓对于苏利耶之子的惩罚,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他亲手杀死勇健王的转世,婆罗多的祸星—难敌。”
      天帝的判决宣布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般度王更是激动得涌出了泪水。毗湿摩与慈悯上师纷纷露出了释然的笑意,催促着迦尔纳的回应。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太阳之子脸上并没有一丝欣喜。他将神弓与箭匣郑重地放在因陀罗脚下,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放弃这个机会。因为我不会把难敌当做敌人。请赐予我应得的惩罚。”
      被一个半人半神的人类之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因陀罗的神情变得有几分阴沉。
      “惩罚?你是仗着自己拥有苏利耶赐予的金甲,所以在嘲笑我们惩罚不了你?”
      天帝说着,紫色的电光在他手中汇聚成一把无坚不摧的金刚杵。
      “你质疑天命,现在又想反抗你自己的命运,抛弃你生来的使命吗?!只要你身上还披着太阳神的金甲,你就是神之子,你们就注定是天敌。你的使命是杀了他。你无法将这份使命转交给别人,正如这身金甲与耳环与生俱来,无法被分割一样。”
      “不……这金甲与耳环,并非无法分割。”
      迦尔纳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父神,苏利耶赤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翻腾云涌,可是,他并没有忘记他答应过迦尔纳的话。
      “原谅我,父亲……”
      太阳之子抽出匕首,将耳朵上一对金耳环连着血肉一同割了下来,微笑着放在了因陀罗脚下,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沾满了他的长发。毗湿摩见到此情此景,已经难过地撇过了头,般度王更是脸色煞白。
      耀眼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整个营帐,和苏利耶一样耀眼。太阳之子头一次在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召唤出了金甲。那把匕首从他胸前的正中划下,深深地切进了他的血肉,鲜红的血液瞬间覆满了他的身躯。
      他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金甲硬生生从他的血肉中撕扯而下,一时间,整个营帐内都能听见皮肉开裂,骨骼被撕扯一般的声音……滴落在他脚下的血泊越积越大,如同一朵盛开后即将消逝的红莲。此情此景让般度王直接昏死了过去。
      当金甲被完整地剥离,迦尔纳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他颤颤巍巍地将沉重的金甲放在因陀罗脚下,随后平静地向手持天雷杵的天帝说道:
      “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刑罚。”
      “你太让我失望了。”
      因陀罗收起了天雷杵,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会赐你一个痛快的死亡。”
      他说罢,背过身去,像是丢弃一件不再顺手的工具。迦尔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缓缓支撑起那体无完肤的身躯,向着自己的父神行了一个礼,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营。
      除了苏利耶之外,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也没人敢在从天帝眼皮底下去追回一个叛徒。
      太阳神非常清楚,他的孩子最后想见的人,不在这里。
      “就算迦尔纳放弃了他的使命,我们也不能放弃。必须有一个人来接替这份重担。”
      阎摩看着血淋淋的金甲,正要郑重地将金甲回收,一道炽热的光芒将这件从迦尔纳身上剥离的神甲碎为微尘。
      “苏利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迦尔纳。”

      那一天,太阳并未升起。

      “我不忍告诉你这个事实。帕斯。尤其是在我得知你的命运以后,这个事实对你来说将比要求你再次手刃兄长还要残酷。
      你一定不止一次问过……倘若迦尔纳一开始就被当做般度族的长子,他是否会走向不一样的道路。
      帕斯……这一切都是迦尔纳自己的选择。就算迦尔纳真的以般度族长子的身份活着,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虽然他身为太阳神之子……但他从未全心全意地奉行正法。

      阳光普照大地,不会因为众生的种族和出身而有所不同。善与恶,美与丑,在众生眼中都有不同的标准,但太阳从不会吝惜他的光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殊途亦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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