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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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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夜间的广陵人群散去,街道上清清冷冷,破旧的白幡招牌在风中鼓动,黄枯的树叶在石板正街上随风打旋。
王卿之面色沉重,双眉难得蹙起,抬头看写着‘王府’二字的门匾,他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起,脚下始终迈不开步,停好马车的王观走回王府门前,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凑到他身侧小声问:“少爷,不进去吗?少奶奶估计在等着了。”
听到‘少奶奶’三个字,他展开眉间,双手握得更紧,面上却不显了,王观还在他身侧陪着,他声音低哑:“走吧。”
一路回了院子,里头果然烛火通明,恍若白昼,还未进门就瞧见玉暖端了铜盆过来,看见他站在院外,面无表情淡淡喊了句“少爷”。
王卿之挥手让王观退下,自然垂于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他深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还未进屋就听见林红酥轻声的笑,他想着这人大概正看着话本,停了片刻,紧张的走进屋里。屋里头另一侧玉暖正放好方才端的铜盆,还在一旁摆好一条干净的白棉巾。
正坐在玫瑰椅拿了本话本笑得开心的林红酥听见脚步声,慢慢放下手中的话本,规规矩矩站起身,柔声对他说:“你回来了。”
她一向这么规矩。
“嗯。”
“先去洗脸吧,饭食下人一会就端上来了。”林红酥放下话本说道。
他紧盯着这人面上神情,还是这样柔柔和和,看了半响,她反应过来,又问他:“这是怎么了?今日也回的比往日迟些······”
“同延全看了会书,耽搁了些。”王卿之回过神,向铜盆处走去净手、洗脸。
他想着一会要怎么和这人说之后的事。
正好几名下人鱼贯而入,端了饭食摆上桌,林红酥坐在一侧等着他过来吃饭,待他收拾妥当,屋内只剩她们两人,林红酥正夹了片青菜小口小口吃着,他坐在她身侧,面色平静端了米饭夹菜吃着,今夜饭桌上难得平静。
见他今日如此反常,林红酥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在心中早已思索多回,但一想到即将要说的事,话到喉间,又说不出了,顿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说后,王卿之放下手中的筷子。
“听说边境那头情况不太好,皇上心里头忧着,身子也不像前几年那样好了。”
她安抚他说:“总是年纪大了,老人家,是这样的,你也别太忧心了,这些事,离咱们远着呢。”
他侧过眼悄悄打量这人神色,看她置身事外的样子又说:“总觉得这几年不太太平。”
林红酥正喝着汤,面上无悲无喜,平平淡淡的样子:“总是乱不到广陵来的。”
王卿之垂下眸子,声线暗哑:“西北打起来了。”
这人犹然未觉:“哪个西北?”
王卿之侧过脸看她:“西北边境。”
听到这四个字,她拿筷子的手一顿,面上神色没变,眸子却深了几许。
他一字一句道:“秦家军正在抵挡西康的进攻,以守为攻。”
林红酥敛了面上淡淡的神色,将筷子放在桌上筷架上,小声说:“没事的,秦家军少有败仗,况且咱们在广陵,离那边远着呢。”
王卿之想起今日学堂内听到的那些议论,继续说道:“秦家军一向镇守北方,低档大辽进攻,可为何被派去镇守西北,他们不熟西康将领的打法,而这回,大辽那边是顾将军守着呢,顾将军鲜少外派。”
想起最后见面那天,秦境玄坐在马背上,面色从容说‘我要去西北了,望你一切安好。你莫要再使性子了,好好和王卿之过日子。’
林红酥的嘴唇动了动,小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卿之回道:“怕是朝中有人想对付秦家。”
“秦家三代将门之家,秦将军守了边境这么多年。”她心里有些紧张,仿佛揭破这层纸,心中那个答案呼之即出。
王卿之看这个人强装镇定,不知在安慰旁人还是安慰自己,心里头那句话就问了出来:“若是秦境玄······”
话未尽言已至。
林红酥敛神,夹了根青菜到碗中,仿佛毫不在意:“怎么会······”
嘴上不说,大抵还是在意的。
王卿之执筷的手在碗中扒拉许久,胸膛那口气呼上呼下翻腾许久,他假装很是随意问她:“可担心他?”
他不敢讲话讲得太透,若是听到不想听的那句回答该如何是好?
幸而,身侧那人语气轻松,仿佛真在和他说家常闲话。
“一块长大的,因着这份情谊,必然该有些担心的,更何况这还是家国大事,谁不担心?”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避讳,兜兜转转大半个圈子,就是避开他话中那层深意,王卿之心下更沉重,手中那碗米饭越看越让人难受,他开了几回口想直截了当问眼前这人究竟什么想法,可一想到近来两人和谐的氛围,他又怕将这氛围打碎,成亲那段时日,是他先说要和离,是他瞧不上她,也是他回怼说要跳广陵护城河也不娶她。
现在想来,真香。
“那你···你······”
林红酥也是心下狂跳,怕这人问些扎心的话,本来两人什么关系这人也是清楚的,但若是事事扳扯到那种地步,那却是不行的,他有他的心思,那她也可以藏些她的小心思,她就想着陪着他科举,陪着他走下去,若是走到尽头,她就退下来,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也行,或许真像成亲那日他说的那般,她可以攒钱买个宅院,再买些田地铺子,一个人好好生活也没有从前想的那么可怕了。
明明这在从前来说是绝不能够发生的,没成想如今她会好好思虑从前认为离经叛道的事。
真是世事难料。
“你今日是怎么了,若事心中有气,不若去书房看书,也好消些燥意。”
饭还没吃完,就催着他去书房看书,王卿之咬紧牙齿,强忍住心下涌动,胸膛微微起伏,还带些颤,一看就知是恼着了,看着旁边这人庞若无事吃饭,他心中那句话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好似早就做好准备听他这么一问,林红酥面色如常:“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话就别问了。”
王卿之气得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一张脸带了些红,那是被气的,他转过头望着还在慢悠悠吃饭的这人,说出的话也带了些恼意:“你就还是喜欢秦境玄。”
听到这话,林红酥也恼了,她连碗带筷放在桌上,挑了杏眼瞪向他:“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总归你还要成亲的,偏偏管我这么多做什么?”
两人的关系,都心知肚明。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双桃花眼带着怒火,胸膛一顿一顿起伏,端着碗的手握得紧紧,想到两人的关系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你就是还喜欢他!”
他自说他的,林红酥端碗执筷继续吃饭,再不看他一眼,王卿之看她这样心中那股委屈又涌上胸膛,但这又能怎样?
又不是不知道她心悦他,今日还这样狼狈说出口来,真是丢人。
王卿之一边恼着气着一边又担心真把她惹恼,难得最近两人这样要好,心下忍了又忍,执筷也随她那般继续吃饭。
可再怎么好吃,一到嘴里只觉得发苦。
吃过饭林红酥径自去妆台前松发卸钗,屋内明明有两个人,偏偏两人都不说话。
王卿之坐在玫瑰椅上望着她的动作,有些想去又有些害怕,犹豫约一盏茶功夫,他起身,站在玫瑰椅前不敢迈出步子,眼见着她自己都要收拾完了,他心下一慌,大步走到她身后,望着镜内的她。
看见他来了,林红酥瞪了一眼镜中映出的他,将头转了过去,故意不看他,王卿之有些委屈,伸手就要帮她取下钗子,林红酥将头一偏,冷声说道:“不必了。”
总归是他惹恼了她。
他将手收回垂在身侧,心里头发苦,见她不搭理他,只好悻悻走出屋子。
本想着看会书降降心中那股子难受,熟料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些事情,一本书看了许久,才翻了两三页,王卿之把书放在书案,叹了口气,抬头望见窗外月光明媚,推门走到院子。
不就是武功厉害些吗?
长得这般黑,有什么好看的?
能有他好看吗?就算他厉害,那他也是有些基础的,如今还是个秀才!
迎着月色,王卿之练起拳脚,一张脸苦巴巴,手下拳法毫无章法,倒想有些乱打,待练到一身薄汗,他站在院中粗声喘息,心中那股子邪火还是没能消下去。
想到此处,王卿之脑子嗡嗡作响。
难不成,他真喜欢上这个林红酥了?
明明长得也不算好看,她哥哥还这么凶,也没有什么好的。
王卿之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两人待久了,难免在意几分,这应当不算喜欢,毕竟她嫁给了他,怎么说也是他名下的人了,她人也挺好的,在外头一直护着他,他也不能恩将仇报,总归是要还些人情,护着她也是难免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