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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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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这两天的气氛特别凝固,许兰英沉默不语,张桂芬整天指桑骂槐,揪着一点小事不放把两个媳妇骂得头低低。其他人也表现得特别老实,连说话走路都放缓了声音和动作,勉勉强强维持了表面上的和谐。
系统006见宿主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直播时做的也是最简单日常的白粥青菜,不少观众纷纷发弹幕——“阿婆主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阿婆主,你这个饭菜真的太清淡了,尝起来好不尽兴啊!”“阿婆主,不要再吃白粥番薯了好不好,我今晚放了好多屁!”……
“宿主啊,这两天咱们收到的礼物少了好多,系统评定食物后提供的礼物水平也下降了,还有啊,你的粉丝两天只涨了三个,能量值也没什么增长。”系统006苦口婆心道,“既然你答应了直播,那就好好做菜好好表现。观众爱看的是你的笑脸,不是你的丧气脸;他们想尝的是美味的饭菜,而不是重复的寡淡的清水白粥。”
它几乎是把“不敬业”这三字贴在了许兰英脑门上。
许兰英自我放弃般躺在河畔的草地上,回应道:“可是,我现在就觉得太没意思了,什么都没有意思。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像上辈子那样经历不好的婚姻,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我重来,又有什么意思?”
系统006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没有共情能力,无法明白宿主当下的迷茫和不安,只干巴巴地用数据分析得出的话语来开解宿主:“那你就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谁也阻挡不了你啊!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互不影响干涉就好。”
许兰英苦笑。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每个人从来都不会是单独的个体啊。不说别的,就一个孝字砸下来,什么事都得让步。生活啊,有太多的妥协和让步。
她能做的,又有多少呢?
阳光从炽热慢慢变得温和,碧绿草地也被染上金红。许兰英站起身,把固定着的绳索解开,牵着两头牛回去。
今晚,媒人婆就和那人上门了。
许兰英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着母亲要是看上眼了,她该怎么说服母亲拒绝婚事;一会又担忧自己的话毫无分量,即使流着猫尿,母亲也会不顾她想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一会又抱着小小的期望,希望那个人又老又丑,即使吃国家粮,母亲也看不上眼。
不管她多不情愿,该来的事情还是回来。饭碗刚撤下去不久,牛小花那热情的大嗓门就在院子外响起来了,“许二嫂子,我直接开门进来了啊!”
“哎,好嘞!”张桂芬猛地站起身,挂着一张和蔼的笑脸,准备往院子走去。刚走出两步,又回头把许兰英的辫子往高扎了扎,刚放下手,牛小花和一个男青年、一个老婆子就走了进来。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许家姑娘,名字是兰英,今年十九个年头了,长成怎么样,你们也瞅着了,俊俏得很!”牛小花上前一步,站在许兰英身旁,拉起她的右手,亲热地捏了捏。
“这个呢,就是咱鹿坑子村的好同志好小伙邱亚军,现在在咱们县城的米厂开车,开车师傅,越老越吃香!”牛小花在许兰英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以后嫁过去啊,净享福了,不用日晒雨淋,不用砍柴种地,多好啊!”
许兰英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以倒水为理由,把手从媒人婆手里抽出来,快步走出堂屋。
张桂芬借着煤油灯灯光细细打量面前这小伙子。确实,正如媒人婆说的,个子高,身体也壮实,长得也不错,大眼浓眉,鼻子高挺,嘴巴厚实,一看就是个憨厚人。
她心里已经满意了个七八成,笑着开口:“亚军是吧,今年几岁了啊?”
牛小花赶紧应道:“年纪确实稍稍大了点,二十出头了呢,比你家姑娘大点也好,会照顾人啊!”
张桂芬想想也是,自家闺女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对象比她多长几年,肯定会更疼人一些。
她别开目光,和坐在一边的邱母闲聊几句,大概确定这婆母也是个脾气温顺的,家里大小事都是家公做主。家公当家,那肯定比家婆好伺候。一般来说,汉子都比妇人要好说话,也不那么计较。
这下她几乎是对这小伙子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她看看丈夫,见丈夫神情一如平常那样,便知道他也没什么意见。再看看小闺女,她就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发呆,看不清她的脸。
这傻丫头,还没开窍呢!张桂芬心想,自己前两天也不该跟她计较,突然间就给她安排相亲,像是迫不及待想把她嫁出去,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接受得了?
不过,碰上条件好的,也不能放过,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上这么合心意的年青不。先把婚事定下来,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培养感情。
“许二嫂子,要不咱们让年轻人他们去说说话儿、互相了解一下?”牛小花是个人精,见小姑娘躲在油灯照不清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抱胸坐着,赶紧活跃一下气氛。
“对对对,小年轻就该跟小年轻呆一块,说说他们平时喜欢的事情。咱们老了,有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呢。”张桂芬一脸笑意地应道,起身把假装自己不是小年轻的闺女拉起来,推到邱亚军面前的空地上。
许兰英这一刻觉得非常难堪,就像砧板上被人看上的一块肉,现在要被人提起来,四处打量打量,决定买不买这块肉。
邱亚军看起来非常自如,一张老实脸上浮现一个亲近的笑容,“咱们要不到院子里说说话儿?”
“行,你们就到那儿说说话,我给你们拿凳子出去。”张桂芬被女儿的抗拒打败,只能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提着凳子,想往院子走去。
“婶子,我来拿就行。”邱亚军连忙抢过张桂芬手里的凳子,脑袋垂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张桂芬似乎看到了几缕白,她揉揉眼睛,该不是煤油灯把他头发给映白了吧?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白头发呢?
“亚军,我刚才好像看错了,咋看到你头顶上有不少白头发呢?”张桂芬打趣道,却让一些人的心紧了紧。
“好好了解一下,妈为你好!”张桂芬把许兰英拉到院子里,边走边小声说道。
许兰英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嗯”字。
院子里,头顶的月亮很大很圆,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照得人面容清晰。
邱亚军有些痴迷地看着身旁少女的俏脸,脑子里闪过相似的一张脸。她们都有着一双清澈的圆眼,眨动时总带出一点娇憨;她们的鼻头也圆润挺直,侧脸看过去,显得非常娇俏;还有嘴角的酒窝,居然都同在左脸上。
许兰英被这个陌生男人的目光烧得脸发烫,话里带着点愠怒:“你盯着我的脸看那么久,是因为我脸上有苍蝇吗?”
邱亚军如梦初醒般收回眼神,笑着回答道:“当然不是,你长得好看,我当然忍不住看多两眼,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许兰英愣了一下,她前世虽嫁过人,但和丈夫的相处都是在家婆眼皮子底下盯着的,两人平时讲话也全是日常。后来离婚后做点小买卖,来来往往的顾客也从来不会油嘴滑舌说这种话。
许兰英非常不习惯这种怪怪的眼神和亲昵的话语,转过头别开眼,发自内心地抗拒进一步的交流。
邱亚军把凳子拉近一点,声音稍微压低一些:“我上次去医院给我妈拿退烧药,刚巧见到你了,咱们还挺有缘的啊!”
夏风吹过,吹得许兰英胳膊上激起一个个鸡毛疙瘩。她摸摸光裸的手臂,把自己往边上缩了缩。
“我在县城米厂开车,是正式工人,现在每个月能拿四十块,厂子里发的票也多。你要是跟了我,每个月的工资全给你管,咱们在县城里租房住,我平时上班,你就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孩子。”邱亚军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认为村里头的姑娘都恨不得嫁到城里,做个高高在上的城里人。
许兰英默不作声地听着,眉形极好的眉毛慢慢蹙起,眼睛里闪过迷茫——结婚对她来说,就有点像是等价交换,我图你的高工资铁饭碗,你图我的干家务一把好手。
“你图我什么?”许兰英冷不丁问了出来。
“啊?”邱亚军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许兰英又重复问了一遍,侧着头看他怎么说。
邱亚军受不了那双相似的眼这样看着自己。他像是受到蛊惑一样,真心实意回答:“我图你这张脸,好看!”
许兰英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可不相信,邱亚军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才看中她。许兰英在村里相仿年纪的姑娘家里,真算不上出众。一张普普通通的圆脸,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只不过老一辈觉得这脸型有福气,对她多加几分好感罢了。小时候她也为自己的平凡相貌哭过,希望自己长得漂亮一点,但脸是爹妈给的,再怎么想也没有。
许兰英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定在了不远处一个突起的半圆形物体上——黑乎乎的上半截,底下有两个会发光的小圆球一动不动地望向她这个方向。
“啊!”许兰英一下子被吓得厉害,猛地喊了一声,抱头蹲下,一屁股把板凳给顶翻在地,嘴里大喊着,“救命啊,有鬼!”
邱亚军还没反应过来,屋里的人闻声跑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啥事了?”张桂芬小脚颠得飞快,冲到闺女身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兰英,妈在这,不怕不怕,妈在这呢!”
乡下地方白天下工后,大伙都累得半死,恨不得吃完晚饭冲个澡就上|床睡觉,好好歇一歇。可家里的小孩子精力充沛,总想四处去玩,不肯乖乖在家里呆着。长辈们为了不让孩子在晚上乱跑,便创了许许多多的鬼怪故事,时不时说上一两个故事,吓得村里的孩子们一到天黑就乖乖在家里呆着,不再闹着找伙伴玩。
许兰英也是这样被吓大的。在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她眼花,还是她运道差,曾经还真撞见过不干净的东西,连续烧了好几天,后来偷偷找神婆喊魂儿,才慢慢好起来。她长大后胆儿大了些,但还是不禁吓。
像现在这样,突然瞥见有一双发光的眼盯着她看,真是渗人得很!
张桂芬抱着闺女缓神时,许家两兄弟随手操起一根木柴跑了出去,循着慌乱逃跑的声响追了上去。不多时,两人一手提了一个男孩子回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净学了,居然跑到别人家院子外头扒着偷看!”许树武双手环胸,板起脸教训两孩子。
“爸!奶!”两男孩被抓进院子里,劈头劈脑挨了一顿训,见那高个子男人撸着袖子拿着棍子,像是要动手揍人,吓得往旁边一跳,扎进邱亚军和邱母怀里。
“你们怎么也跟着来了?”邱母把孩子搂紧,小声责怪,“奶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今天有重要事,你们别跟着来!你们阿爷呢,咋没有看好你们?”
“我和阿弟来看看后妈,要是我们不喜欢,就不让她进门!”稍大一点的男孩理直气壮说道。
“阿爷老了,追不上我们。”小的那个男孩回答邱母的问题。
许家人现在是全懵了,说好的相亲,现在怎么还冒出两孩子来了?
张桂芬是率先反应过来的,随手抽过大儿子手里的木棍,用力往那几人身上打,边打边骂:“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啊,居然想骗我闺女去当后妈!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她是希望能把闺女嫁个有铁饭碗的城里人,但不代表她愿意让闺女去当后妈啊!
张桂芬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手中的棍子挥得生风,“还说自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你这两儿子都好几岁了吧!”
邱母和邱亚军反应奇快,一把提起孩子衣领,屁滚尿流逃出院子,一步不敢停地溜走了。
媒人婆慢了一步,想走却走不了,许树文两兄弟堵在院门口,一脸气愤地看着她。
“牛妹子,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吧。”张桂芬屈起右脚,双手同时抓住粗壮木棍的两头,中间往自己膝盖上一用力,咔嚓断成两半。
牛小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平时也下地干活,可力气比张桂芬小多了。
“二嫂子,你听我解释,我……”牛小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借口。
“收了不少钱吧?干出这种缺德事!”张桂芬胸口一起一伏,气恼得很。
牛小花尴尬地干笑两声,“哎,我们这些做媒人婆的,就是个传声筒,别的真的跟我不相干。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们想让你们知道的。”
原来,邱亚军早在十年前结婚了,妻子是个县城姑娘。他是上门女婿,岳父岳母老来得女,就那一个闺女。两人结婚生了大儿子后,岳父就把工作转给他了,自己和老妻在家看顾孙儿,一家五口过得美满和谐。
然而好景不长,妻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大出血,留下孩子自己却走了。岳父岳母年事已高,突然失去爱女,一下子接受不了,身体也跟着垮下来,两三年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邱亚军把俩孩子带回鹿坑子村,让父母帮忙养,自己继续在县城上班。这些年,也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可他就是看不上眼。
直到那天在卫生院遇见了许兰英,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名字和家,匆匆请了媒人婆上门。
“唉,那小子也是个长情的,”牛小花不由感叹一句,压低声量,“你姑娘长得跟他前头那个挺像的,怪不得……”
牛小花之前说的话都没挨打,这句话一出来,张桂芬完全不管她是个媒人婆,手里掌握着大把好青年的资料,那张嘴可以把人吹上天也能把人踩下地,直接抡起一条棍子往她身上打,“你这黑心肝的,这是想要祸害我女儿一辈子啊!什么长情痴情,我看他就是脑筋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