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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臭事一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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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萧飒托了关系搞来的。说不上大餐,但比饭堂里那剩底稀粥好上了许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比张雯楚早一步找到回去的路,于是抢了大床一睡到晚,直到出去干苦力的三个傻瓜顶着苦瓜脸回来。
萧飒满手墨水,抹一下脸,面皮上多五道黑印子,活像炭坑里扒出来的。
余思远上身汗湿,下身被水泡湿,手里尽是鱼腥味。
丛芊竺带了一头包回来,左脸还有擦伤。据说在山林搞不清方位,几次遁地移形不是撞了树根就是蹭了石头。
张雯楚坐在椅子上向窗外看风景,估计还在为下午不小心拉他手的事赌气。
“叔父正巧见我还没吃东西,就吩咐厨子煮了绿豆粥送来。”萧飒把粥盛了五碗放在桌上,活生生的一个壮汉竟贤惠如贞妇。
“臭虫,你要是女的,我就收你做专管厨房的贱婢!”我抢了主位坐下,招招手,“来来来,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对付之乙!”
“对,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闹革命打倒之乙这个反动派,专死他的政!”余思远喊着口号仰脖灌粥,“再来一碗!”
丛芊竺把自己的推给他,“喝吧喝吧,别撑着就行。”
一桌之上,几人吧唧吧唧吃稀饭,几颗绿豆嚼得啧啧有声。
突然,萧飒想起什么,放下勺子,从袖中掏出一个扁扁的瓶子,递给我:“大哥,这个是宗礼师兄让我给你的。说你们下午不辞而别,惹得他好生心碎,脸皮太薄无颜亲自送给你,让我转交。”
我差点把咽下的粥喷个天女散花。
张雯楚睨一眼,幸灾乐祸:“让你逃,人家可找上门送宝贝了哦。”
“宝贝?”余思远一抹嘴,粥不喝了,扑上来抢瓶子,“我要看!”
“我也要!”丛芊竺跟风而上,长臂一展就夺下了瓶子。
萧飒急了:“那是大哥的!还回来!”
“他不要,你们谁抢到算谁的。”张雯楚扇风点火。
于是三人大战,你一拳我一脚,招招直奔瓶子而去。
“别摔了瓶子,否则谁也没有。”我闷头喝粥,抛出一句。
话音刚落,且闻磅当一声,瓶子……摔了……三人傻了眼。我捂嘴笑,又不小心言中了。
“宝贝……”三人心痛不已,望着那堆碎瓷片。
只见瓶碎之处洒出一堆液体,然后瞬间腾起浓浓白雾,不多时竟然雾湮房间!
“什么味道,这么臭!”
就跟起了火似的,房中满是臭气白雾,看不清人影。
“快开门开窗!”我大喝一声,不小心吸了一口臭气,妈呀,熏得我眼冒金星,脑壳生疼!
“好像三百年不冲的马桶味道。”余思远摸墙捂头,颇有感慨。
“唔唔唔,大哥,这味道比浇田的肥水还浓,”丛芊竺把头埋在袖子里,使劲往边上萧飒怀里钻,“臭虫,快以臭攻臭!”
人仰马翻,全军覆没于这该死的“一嗅醒”。
张雯楚难得英勇一回,搬起张凳子往轩窗处砸去。噼里啪啦后,轩窗连雕棂带窗纸一起大敞,清风徐徐涌入。
五人争先恐后地抢窗子,挤得头破血流,满身暗伤。
一柱香后,萧飒开口:“那个,好像越来越臭了……”
不仅是房里更臭,就连窗口的气流都卷上臭气回归自然去了。
“开门开门!”
“之乙道长为了防止我们再去偷野食,让人用符锁了房,不准我们晚上出去。”
“刷死他全家!”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辗转反侧,忧思难却。何以解忧,唯有臭气。”
“谁这么有诗情画意?!给我把洒了一地的臭水舔掉!”
“大哥,我要吐了……”
“呜呜呜,臭肥太多榆树会枯死的……大哥救命……”
“自作孽,不可活。”
“该死的,窗子也施了符咒么?怎么一爬就被弹回房!”
“同志们,坚强!挺住,挺住!臭一时不会臭一世!”
“先臭死你。”
……
一夜风口浪尖,臭气滔滔。
第二天,五人铁青着脸,衣冠楚楚步出房门之际,道院终于留下了我们可耻的印记。
凡我等过处,众人无不捂鼻掩面拔腿而逃,一度造成道路拥挤堵塞。
“很臭么,”我高高仰头,很有派头地走在正中间,“我闻不出来啊。”
那四人嗯嗯啊啊,表情各有千秋。
路人纷纷让道,我们五个跟螃蟹似的横行直走,浩浩荡荡冲进道业堂。众弟子不由分说,成群结队地夺门而逃,站得远远地屏气不动。
之乙正坐在檀木椅上,见了我们,眉头微皱。待他起身站在我等面前时,笑容可掬的表情让人相当佩服他的淡定。
“这不是‘一嗅醒’么,”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很享受,“当年爱徒太宏孝敬我,在我的浴盆里倒上五瓶,可让我感动哪!”
可以想象太宏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你们几个人虽在道院,心却浑浑噩噩长梦不醒,”之乙叹道,“也该让你们醒醒了。”
语毕,他迅速挥手,闪电般地揪出了我们鼻孔里塞的棉花,又抛一道定身符,再晃身出门,最后轰地一声关上大门,不忘冲门内吩咐我们:“好好嗅嗅哦,房间里臭了替我清理干净,叫我闻到一点点臭味,今天你们的午餐就是‘一嗅醒’泡饭。”
妈的!保护措施没了,还被定身闷在越来越臭的房间里!
我们五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恐怖……
直到房中快多出五块臭豆腐时,终于有弟子进来解放了我们。
然后就是清扫清扫再清扫!道业堂的地板、楼板、天花板都被擦得锃亮,连喷十次桂花香、荷花香、茶香、夜来香……香得不能再香。
最终之乙一个狂风符把我们卷了出去:“洗洗干净哦,不然明天整个道院都由你们承包打扫!”
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回望我等灰头土脸、又脏又臭的德性,我狠狠发话:“找地方泡澡去!不洗掉这身味道,今晚谁也别睡!”
丛芊竺眨着眼凑上来:“我知道后山有好几处温泉池的,大哥,我们不如……”
几个家伙统统期待地冲我眨啊眨眼睛,比他妈繁星还灿烂。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原则!”我横眉怒喝,伸手指指点点,眼看几人脸色委屈至极,于是继续横飞唾沫,“有吃有喝才有享乐!这都不懂!快去捉鱼打鸡摘点水果,晚上我们要边吃边喝边泡温泉!”
情调!怡趣!这才是生活的质量!唉,要提高这群土包子的层次,我可真煞费苦心也!
张雯楚不阴不阳地插一句:“先找干净的换洗衣服再说吧。难道你指望温泉会给你自动洗衣、除臭、烘干、熨平?”
……跑商的脑子就是太实际。
“明月当空照,草儿对我笑。野狼说,晚晚晚,你为什么爬墙钻狗洞。
道长不知道,我们去泡澡。左手鸡,右手鱼,有吃有喝今天真快乐。”
余思远鬼嚎了一路,说这歌是他最拿手的郊游小调。(原曲: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老师不知道,我去炸学校。线一拉,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就没了。)
当晚月亮真的很圆,野外的狼叫得跟欢。丛芊竺领路,余思远提了鸡鱼,顺便练嗓子伴奏,萧飒负责背着一包干净衣裳,张雯楚捏了一包擦身用的皂荚粉,我晃着膀子看风景,跟着大队直奔温泉。
“后山有好几处温泉,我们去最大的那个,而且那个的周围没有太多凸石,也没有树遮光,我们可以架炉子烤鸡烧鱼外加赏月!”丛芊竺一张美人脸笑盈盈,头上树叶飘来荡去。
“不错不错,老四悟性高啊,已经懂如何附庸风雅了。”我赞一句。
美人脸上一红,害羞地加快步子。
张雯楚露出鄙视的表情:“一个做作,一个下流。”
“要少爷我下流?”我迅速摆出逛窑子的正宗姿态,伸手往他腰上摸一把,“来,等下在温泉里,让你好好见识回少爷的‘下流’。你的烈夫贞操就保不了哦,嘿嘿。”
他猛地停下脚步,阴阴瞪我一眼,高声叫前面的人:“千足虫,小的温泉池在哪里?本少爷喜欢一个人清静,绝不和自大下流的野蟋蟀同流合污!”
丛芊竺被他吓得不轻,颤颤地答一声:“前面一片桃树林……右拐右拐再右拐,看到一棵巨桃树,边上三面岩壁挡着的那个温泉池……又叫桃缘池……”
张雯楚孤傲地扬首,一拂袖,径自走了。
“那个是最近的小温泉,而且那棵巨桃树是个五千年道行的桃树仙留下的真身,泉水极富灵气……传说还能让人走桃花运……”丛芊竺絮絮叨叨地介绍,殊不知张雯楚早就没了影儿。
“让他走桃花运去,”我打个响指,“咱继续欢咱的。”
重整大队,直奔那露天温泉池。
这山间温泉不是一般的好啊,山林间全是蒸腾的热气,熏得人浑身酥软。
“下水,开泡!”一声令下,我打头扯了腰带,脱光衣服,刷一声跳进池子。
“哈哈,一只□□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余思远脱了衣服,摘掉那个叫什么“眼镜”的东西,以标准□□姿态钻进水里,溅起水花无数。
丛芊竺缓缓脱衣,美人就是美人,虽然头上树枝始终挂着,但丝毫不影响他含羞带怯、玉体展现的那个风韵。冰肌玉骨浑然天成,美色当前,我们几个就差淫心大动。
“来来,小美人不在,还有大美人陪着!”我从温泉水里浮出头,招手喊美人,“让我好好‘亵玩’一番!”
美人扭捏地笑着入了水,余思远一个□□翻身跳过去给他泼水,没等我下手调戏,水仗已经开打。
“哎,臭虫呢?怎么不下来?”张望半天,发现萧飒衣冠楚楚地站在池边,无辜得像个小白兔。
“我……我不懂水性……”
“靠,旱鸭子啊!”余思远蹭到池边,趁其不备拽过他的腿,一个后空摔,狠狠把他扔进池子里,“就你最臭了,还敢不洗!”
我一招手,另两人迅速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了臭虫的衣服鞋袜,把这个九尺肌肉壮汉摁在水底拼命蹂躏。
“快洗快洗,等下烤鸡熟了就开吃!”
“大哥,帮我搓背,再帮我洗洗我的叶子!”
“臭虫,来,按摩!”
“比蒸桑拿还要爽啊!”
……
吃喝玩乐全部完毕,我们几个总算脱离“一嗅醒”的阴影,一身清爽。
“大哥,换洗的干净衣服怎么还多一套?”萧飒收拾脏衣服,突然问道。
“傻!蚊子哥单飞的时候没拿呗!”余思远大嚼烤鸡。
我扯了扯湿漉漉的头发,若有所思:“那家伙没衣服换哦……”
眼珠子一转,我暗笑,呵,今晚还有一个享乐的好戏。
“为了发扬我等手足之爱,我们干脆去给他送这干净衣服吧,”我清清嗓子提议,嘴角咧个坏笑,“顺便耍耍他。”
“同意!”三个妖孽一致举双手赞成通过。
小蚊子啊,今晚绝对使你终生难忘!
桃林枝繁叶茂,花已落尽。唯有那棵巨桃木,孕有仙之灵气,常年花满枝头,纷纷扬扬洒遍树的周围,犹似一片粉色的雪地。
我们几个蹑手蹑脚从巨桃树后探出头,远远望见张雯楚倚在岩壁边,泡着温泉闭目养神。由于三面环岩,我们放心地借着岩壁遮掩,潜至泉池边。
一抬头,发现张雯楚换下的脏衣服正搁在一边的岩石上。于是贼笑一阵,顺手捞了过来。
四人再潜回桃树后。
我做个手势,三人会意。沉默之中,突然齐声大叫:“狼来啦!狼来啦!”
且听池里一阵哗哗水声,张雯楚湿淋淋地探出头,阴森森地瞪他们:“你们?什么狼来了,这地方哪有狼!”
我施施然走出来,举起手里衣服冲他邪笑:“旷世无双的色狼在此,小美人你怕否?”
那家伙脸色发青,掬一捧水朝我浇来:“你敢!把衣服给我!”
“呦呦呦,脏衣服唉,”我侧身躲过水,“特意给你送干净衣服来着,不领情?好,我们走,让他光屁股回去。”
“你!”
“呀,万一又有什么人巡查,逮着你□□之态,会叫你背个‘有伤风化’之罪吧。”我摸摸下巴,享受地看着他脸色轮回变幻,“到时候会受什么惩戒呢?”
“把衣服给我!”
还想再逗下去,忽地桃林里传来细碎的声音。萧飒愣愣道:“好像……真有人来了……”
又给我这该死的嘴说中了!
“还呆在这干什么?快跑!”急匆匆地挥手,我们没了命似的狂奔,压根忘了池里还有个气急败坏的人。
“衣服!衣服啊……”
跑跑跑……跑过桃林,绕过山石,穿越溪流……
追兵应该没了吧。停下来四周望望,顿时傻眼。
跟那三个傻子跑散了……这里,完全分不清方向……
冷风嗖嗖扫过,低头一看,手里还拎着张雯楚的脏衣服。
这时才猛然想起,那小子还死在桃缘池里没出来!报应啊报应,害他一回,自己又迷了路。
看着一片荒野之景,摇摇头,开始找回头的路。
走着走着,发现景色又不对劲了,怎么又是一大片桃树林啊?
唉,该不会又绕回桃缘池了?!
转头望去,隐约可见那棵巨桃树上桃花纷飞,一片艳色光景。
还真回来了……
好吧,干脆看看姓张的小子是死是活。
小心翼翼地绕过林子,躲在巨桃树后探出头望啊望。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张雯楚坐在池边,一方柔白的浴巾裹了全身,头发垂在肩旁湿漉漉地滴水,低垂的眼藏在眼睫后,脸颊蒸腾着水气绯红一片。
当然,这不是重点。
真正震撼到我的,是他身边正为他揉捏脚踝的人!
“这里岩地滑,跑的时候当心点也不至于扭伤脚。”那个人一身宽松白衣长袍,披散的头发松松在末端束着,怎么看怎么像穿着睡衣出来梦游的。
“你要是不突然出现,我跑了做什么。”张雯楚闷声应道,隐约能听到咬牙切齿声,“还有那几个混蛋……”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那人侧过身,柔和的月光照上他的侧脸。
我抽一口气,那人、那人不正是牡丹花太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