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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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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玉虎镇上,往南山去的途中,曾子陌看见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咧嘴哭泣着。
曾子陌停步滞留在小孩面前,轻声问道:“小娃为何哭泣?”
小孩抬起头来,眼睛和着泪水水汪汪的盯着曾子陌:“好心人赏我个馒头食吧,我饿坏了……”
曾子陌微微一笑,从袖囊里掏出干粮包:“可还要水?”说着递上两只馒头。
小孩抓着馒头,雪白的馒头上立即多出几只黑指印,他怯怯摇头低头啃吃馒头。
水君飘护在曾子陌身边,冷眼注视着孩童。
“家里的大人呢?”
小孩弱声回说:“都往生了……”
“那,你的族人呢?”
小孩低下头只是咬着馒头。
曾子陌微笑:“怪可怜的孩子,都说不出话来了。”
水君冷冷地瞥了曾子陌一眼。
曾子陌手指微动,小孩保持着啃食的动作僵硬在当场。此刻旁边灌草丛中跳出一只受伤的狐狸,它张着嘴露出小而尖锐的利齿呼哧道:“放开他!”
水君冷哼一声:“小小的野兽也敢如此猖狂!”
受伤的狐狸仍是以呼哧作抵抗。
曾子陌浅笑,抬头望了望高挺深邃的南山林:“伤你者是何物?”
受伤的狐狸警惕盯着曾子陌。
曾子陌笑着,手指微动,刚刚啃食的小孩立即变成抱着馒头的小狐狸。那馒头比它的脑袋小不了多少。
“这小狐狸让我想起了府里的人。”曾子陌淡淡一笑,“水君可要小心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逼来。”
他们静静地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一阵大风掠来。只有曾子陌这边丝毫不受影响,受伤的狐狸趁着风动咬着受了定身术的小狐狸被钻进灌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待风静止,一匹白色的鹿站在他们面前。鼻里喷气,鹿张嘴说:“原来是汝,吾道为何眼冒金星……”
曾子陌恭手作揖:“原来是仙鹿。”心想,难怪鹤仙逃往此三年也不被察觉,原是这里有仙气。
一阵烟化,白鹿化作白衣翩翩的俊公子。鹿仙居高望曾子陌,上下打量而后朗声道:“吾早闻曾良是个妙人,精通玄法,不如与吾比试一番如何?”
曾子陌淡笑:“可要让鹿仙失望了,曾某向来不把法术用在除妖魔降怪和自保之外。”
鹿仙盯视着曾子陌许久才冷哼了一声,转而望向水君,满脸笑容地凑上前来几乎是紧贴着水君:“吾听闻得了地身的龙君来到此处,能得偿所愿真是鹿某三生有幸矣!”
水君斜睨鹿仙,以曾子陌躬亲态度完全相反地语气说道:“有何幸哉,汝吾本质不同!”
鹿仙赔笑:“然而吾上辈多少真仙败在了龙君之手,然则非本职不同是以诠释也!”
曾子陌望着山顶的方向陷入思考之中,忽然他眉头一皱,低下头来。
不知鹿仙何时又变回原形,白鼻喷气蹄子踢着尘怒斥:“曾良你竟敢冒犯玉女,此番玉女下山有你好受!”说完转身飞回山上去。
水君回头斜睨了下曾子陌:“你又做什么了?”
曾子陌依旧温吞的笑容回答:“仅是看了下。”
他顿顿后笑笑:“水君,暂且回到某身后吧。”
水君挑眉:“那玉女是什么人物?”就算没有得到答案还是乖乖地站在曾子陌背后,他直直地看着曾子陌。谁让他又察觉到,这家伙那一双奇特的眼睛。真妙!
无声无息,曾子陌微微一笑:“来了……”
“……原来是曾尊……”声音忽大忽小,“……汝是何时来此处的……”,只见声音不见人,“……带了那条可恨的龙……”
忽狂风大作,曾子陌被这风吹得倒退几步。
“……切勿上山!……”
女人声止,风也止了。
曾子陌发现已退到石碑线外,淡笑笑回望着山之巅顶。
水君从背后移步出来:“她不仅知道你还知道咱,似乎是咱曾得罪的人物,这山还上不上?”
曾子陌微笑:“自然……回客店。”
回到客店,在客堂里曾子陌吩咐店小二给他准备米浆一盆、细白缎一丈、一只未曾开封的毛笔送到客房里。而且是愈快愈好。
店小二呢喃着这三个东西,摇头晃脑的往内厨走去让人准备一盆米浆冷不防被账房何先生喊住。何先生微微一笑:“昨夜写的半句诗句压枕下,想趁这会儿没什么事填几句,劳烦小二让小婉送与吾……”
“哎!没问题!——”店小二爽朗应着。
过了一会儿,小婉带着一卷粗布来到了账房这边,将粗布递给丈夫的时候低声细语:“他似乎是要作法……”何先生微微点头:“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婉抬头看了眼何先生,迅速低下头来:“你说这场戏要排到何时才算结束?”何先生微微一愣,他淡淡一笑:“随时随地可以结束。”小婉低垂下脸,折转进内堂传来低低的声音:“辛苦你了夫君……”
何先生望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客堂里,才坐下,翻开粗布念了几句。在他的念的时候,店小二端着米浆前往上等房。
待得店小二从外面回来,一手拿着细白缎,一手抓着未开封的笔。他看见账房何先生低头嘴里念着什么,微微一笑。等他送了东西下楼的时候看到何先生定定地看着展开的粗布,上面写了一两句。他走到何先生身边,踮起脚伸长脖子来看:“这写的什么啊,先生?”
何先生一字一顿的回答:“……春—若—知—花—语,岂—非—迟—两—日……”
店小二笑着:“写得是什么?春跟花么?”
内堂里有人喊:“小李过来搭个手!——”
“哎,来了!”店小二高声应了之后笑着说:“何先生我先忙了!”
“嗯。”
楼上突然发出轰的一声。但什么异常也没有,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只是在楼下账房里的何先生沉沉地往地上一坐。他睁开眼睛看着黑红的木头内壁。眉头慢慢蹙起:“原来是这二人……”
小婉从内堂里跑出来,她扒着账房往内看:“夫君!”
何先生撑地站起来:“你怎么又出来了?”
小婉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命系一绳,你痛我也疼……为妻如何呆得住……”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木梯,眼神闪烁着透露出惊慌。
何先生也望着那无人使用的楼梯,嘴唇一上一下的吐出一个字:“是。”
小婉惊愕地看着何先生。
大约一阵狂风安静的时间,何先生看着小婉;“这个能融合隐身穿墙两种法术之人如果真要是昆仑山上派来的,只怕我们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他刚才说的话你能听得到?我只望见他的嘴在动……”
何先生惊诧地看着小婉,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低下头,喃喃着:“莫非是他……”
小婉脸色苍白关注着何先生的反应。
何先生抬头看了下小婉,脸色很严肃:“你做好准备堕入轮回了吗?”
小婉笑了下,笑得有些凄厉;“未完全……”
何先生看着小婉,许久淡淡笑了笑:“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为夫陪着你,莫惊莫惶……”
小婉淡淡一笑,眼底压着一抹笑容,抹脸看了下内堂转脸向何先生轻声软语:“死生契阔……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是踩着怨气并非是戾气而来……”
水君随着曾子陌来到北山脚底,他回头望了望玉虎镇:“你刚刚说的话他会怎么想?”
曾子陌微微一笑,脚踩着北山的石阶:“随他怎想!”
“那又为何画蛇添足?”
沉沉地看着山路,曾子陌轻轻地说:“我只是想起了石头来了……她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惨死,这二人如若不是我,势必不会如此惶恐……”
水君看着曾子陌默然往上走,低垂下眼眸:“忆起当初祁水滩上,曾尊救起咱时也是满面泪水,可感敢问当初曾尊是因何而落泪?”
曾子陌不曾回头:“可要听真话?”
“然也!”
“那水君可记得当年曾某是岁数?”
水君为难得顿了顿:“曾尊面前咱不说虚言,咱自个儿多少岁也早忘光了,人间这短短期年咱又哪能记得住?”
曾子陌轻笑了笑:“曾某最欢喜水君这脾气,有一说一。”
水君会心一笑,挑眉:“可咱最厌烦曾尊吞吐的叙事方式。”
“淡定,”曾子陌笑着,“这个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规律的,快与慢对你都是弹指的时间,为何着急呢?”
水君愣了愣:“你都及得上和尚的禅心了,”随即他叹了一声,“可叹咱还不及你这屈屈数年的修行。”
曾子陌看着地面。
“此番一行,或许大有收获。”
水君频频望向曾子陌。
到了山半中央,二人看见一个披着蓑衣的老翁。
曾子陌回头看了眼水君,水君正看着水君。二人交换过眼神后,曾子陌正打算绕过老翁,不料防老翁转身来,手里的鱼竿挡住了曾子陌。曾子陌望着老翁,老翁也正望着曾子陌。
“年青人,上山欲为何?”
曾子陌躬身:“只为好奇一探……某登到此处观此山巨寒实不宜人所居,不知老翁居住何方?”
老翁抚须大笑:“曾良果真不凡……”
话定,一番光烟后蓑衣老翁还是蓑衣老翁,只是手上的鱼竿发着光芒。
“吾乃北方玄武第六宿。”老翁会心一笑,“吾早耳闻曾良府里也如天上一般有着二十八式神,不知那室宿又是何模样!”
水君扑哧一笑:“他府里的那些只是随便按的位置,哪里有天上的严谨!”
曾子陌仍旧是躬身:“不敢当,仙官令曾某诚惶诚恐!”
他说完水君又扑哧一笑。
室宿星会心一笑:“适才玉女与吾说到曾良,自从听到有关曾良的事迹她倒是一心想结交与你,只是……”他瞥了眼水君,“只是这龙曾断了她的足,故而便连曾良也不愿见。”
水君蹙眉:“断足?咱何时断过她的足,她原是……”
室宿星笑了笑,遥指山外:“这儿本是一条冰川,她是冰川之主宇虚川。二百年前你硬要奢比尸神耳朵上的两条青蛇,与他从健丘一直打斗到本宿下方,将宇虚川之足打断。故而不愿见你。”
曾子陌浅浅一笑:“曾某有一事不明,想请仙官赐教。”
室宿星微微点头:“曾良请说,还有不必如此”
曾子陌这才直身来,他叹了一声:“其实曾某之所以两山盘算,便是因为想不通为何玉虎镇夜无月色……”
室宿星笑笑,甩出鱼竿,悠闲地吟唱:“宇虚之川,断足之辘,投射之射,生成玉虎……”
曾子陌暗自思忖,而水君皱着眉头遥望着那边的山头。
又听室宿星唱道:“苦山之膏兮,黄棘之果兮,地龙于葵兮,天下之祸也……”
听到地龙葵,曾子陌扑哧一笑。他拦下了蠢蠢欲动的水君,回头来笑着说:“如若你也能改变自身,也能像那周处一般成为佳话。”水君昂首看着曾子陌,脸色很臭:“那周处又是何人?”
曾子陌轻轻抚拍他的肩:“回头再跟你讲。”
室宿星笑着还礼:“老翁故意讲这番话就为激怒地龙,没想到果真如太白君讲诉的一般已被曾君收服!哈哈……适才故意傲慢以待便是为此,还望曾君见谅!”不知何时他已经收起了鱼竿,金钩上钓着的一只透明的白鱼。“此物赠于曾君,望有朝一日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曾子陌很是茫然接过白鱼思忽而惊醒:“敢问星君可是知晓我家里……”话说到这发现室宿星君已经不在面前了。
连风也没有,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人的眼前。
“水君,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吓一跳的感觉……”
“嗯?曾尊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有一种受惊的情绪……”
“曾尊,咱想问你,在你的二十八式神里谁是室宿?”
曾子陌淡淡一笑:“乙尧。”
“那个书呆子啊!刚刚那老头唱了两句话,你可都听得懂?”
曾子陌微笑,领着水君往山下走:“宇虚川便是先前所见的玉女,当年她受你的祸断足至今,这便是‘宇虚之川,断足之辘’……投射是一种游戏,与下句联系便可这样理解,星君与玉女分据南北山头,玩着投射游戏而生成了玉虎镇。”
水君轻笑:“够你想的!”
曾子陌边走边想袖里的白鱼,不禁想念起京城的曾府,尤其是他的父母。
水君斜眼看了一眼曾子陌:“那后一句可得细细将来,尤其你要讲清楚周处来历,做甚?”
曾子陌一阵笑后道:“周处是西晋的大将,但他年少的时候……”他说到这望了水君一眼,“被人与猛虎蛟龙并誉三害,他听到他人说到三害便蠢蠢欲动想大展鸿图。当他下海除去了蛟龙,上山灭了猛虎,再去问第三害发现竟然就是他自己,都与他平日里纵情肆欲,为祸乡里相干……这便是苦山之膏,黄棘之果,地龙之葵了。”
“苦山之膏,黄棘之果又是何物?”
“据闻说苦山有一种动物叫山膏,喜欢骂人;山上有一种树木叫黄棘,它所生的果实吃了会让女人不孕。”
水君低着头叹息一声:“咱也是那三害之首了?”
曾子陌大笑:“能道出这番话,足见水君长进!”笑后曾子陌微微点头:“好久没听到水君的真名了……”
水君微怔,不露痕迹地一笑:“别说是曾尊,就连咱也没听过几次自己的名字。”
“葵白。”
水君呆呆地看着曾子陌,他看到曾子陌面带微笑,朱唇微开。直到曾子陌面消失在他的眼前,水君才回过神来,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