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17、薄暮之影（一）

　　因着椿所透露的有关于萨摩藩的消息，在最近一段时间，新选组加强了对京都的巡查。然而大约是对方已嗅到新选组的动作，在那之后，滋事的浪人反而低调了许多。

　　永仓新八带领二番队回到前川邸，他一面卸下腰间的刀，一面往庭院中去。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在新选组所管理的辖区内没有发现异样。

　　二番队是较晚回到屯所的，在他们之前，负责今天的巡查的是井上源三郎的六番队。

　　差点便撞上从拐角另一面走来的井上，新八呼出声，往旁侧避开几步。井上走得有些急，但好在他也及时止住了步子。

　　“哦？六番队回来的还挺早啊。”新八抬手朝井上打了声招呼，他随口问道，“如何？今天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和前几次一样，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井上答道，他本想将巡查的结果上报给土方，不过那位副长此时并未在屯所。

　　那天之后，土方便让屯所的队士留意起各藩的动向。虽说平日的工作量有所增加，不过在巡查时倒也算平静，不需要各队太过费心。

　　“啊，对了。”新八突然便叫住想要离开的井上，说道，“正好有段时间没有去角屋了，反正这几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一起去吗，井上？”

　　“…我就算了吧？”井上看上去有些犹豫，萨摩的确还没有动作，但若是在这当口瞒着土方去寻欢作乐总是不好。

　　“有什么关系。”新八说道，“我叫上其他人，你也一起过来吧？总是混在男人堆里有什么意思。”

　　还没等井上做出答复，新八便搭上他的肩将他带走。

　　还未到庭院，新八与井上便听到了院中传来的吵闹声。等两人走近，便看到聚在庭院中的那几人。

　　九郎手中握着一把竹刀，正与鸠对峙。缘侧还坐了几人，千鹤、冲田与原田都在。

　　等还不清楚眼前情况的新八走上前，九郎已与鸠又交手了一个回合。竹刀打在未出鞘的鬼切上，只松松往上挑起，九郎手中的竹刀便被打落在地。

　　新八拖着长音“啊”出一声，在见到鸠刚才那漂亮的一击时，他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观望起来。

　　“这是在决斗吗？”倒是井上这么问了句。

　　冲田目不转睛地看着庭院中的两人，回答：“小九向鸠下了战书，说是要检验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还偏要拉着我们作见证。”

　　新八似乎也是兴致高涨，摸着下巴叹出一声，道：“我记得阿九那小子是接受你的指导吧？总司？”

　　“没错，不过小九接触剑术也只有不到两月的时间，想要赢过鸠，还是差得太远呢。”冲田说道。

　　果然如冲田所说，无论九郎怎么努力，鸠总是轻松地击落他的竹刀。

　　“还要继续吗？”对九郎重复而单一的进攻，鸠并未觉得不耐。在不知几次打落九郎的竹刀后，鸠开口问道。

　　“你这家伙…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九郎似有些气急败坏，指着鸠说道，“这次…这次我就放过你好了，等下回再让你领教一下我的剑术。”

　　“随你的便吧。”

　　鸠忽然觉得有些无奈，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应下九郎的要求。要不是冲田在旁怂恿，鸠也不会在这里陪九郎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想至此处，鸠的视线瞥过廊下的那几人，然后落到了冲田身上。

　　新八正同廊下的几人说着什么，冲田侧耳听了两句，突然便朝鸠露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

　　鸠背后突起凉意，只觉得冲田的眼中不怀好意。她还没有猜出冲田想要做什么，便见他挥手将九郎招了过去。

　　新八提出与众人一同去角屋玩乐，正好现在土方未在屯所，冲田与原田两人很快便应了下来。

　　九郎凑到冲田跟前，问道：“角屋？那是什么地方？冲田哥又想瞒着我什么？”

　　“这次可不会再落下你了。”冲田说道，“小九从前没去过那种地方吧？对男人来说，那里可是很有趣的地方。”

　　“真的吗？”九郎似有些怀疑，但很快他便又道，“那我也要去！”

　　这话刚好被鸠听到，她接着九郎的话道：“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小鬼去？”

　　“连冲田哥都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行？”九郎不满，“你跟你这不合群的家伙可不一样，你就抱着草翦的刀一个人待着吧。”

　　“什…”鸠看着九郎朝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突然想要抬手揍他。

　　冲田捂腹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回看到鸠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鸠问。

　　在九郎想要回答“不知道”前，冲田又开口道：“难道说鸠也对那里感兴趣吗？我并不反对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哦？”

　　鸠沉默半晌，说道：“……好啊，我去。”

　　只不过，在他们已决定好之后，却在屯所的正门处碰上了土方岁三。

　　土方穿着常服，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面色不一的人，而后者因为心虚，一时间便都噤了声。

　　“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土方问道。

　　还是冲田先开了口：“只是去放松一下而已，顺便去那里收集一些情报。最近因为萨摩浪人的事，大家太过于紧张了，土方先生也要一起吗？”

　　冲田说完后，气氛又冷了下来。就在那几人以为土方会反对时，他却点了点头。

　　“的确这几天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去那种地方也许能知道些什么。”土方说道。

　　众人很快便松了口气。

　　角屋是新选组常去的宴会所，只不过在新选组众人踏入其中时，宴会所的老板见到他们的眼神有些微妙。

　　新八特意让那老板差人去请了两名艺伎过来，过了不久，老板便端上了酒和小菜。

　　冲田将倒好的酒推到九郎面前，他原本也只是想逗弄一下那个坐在旁侧显得有些拘谨的孩子，所以往酒里掺了大半的茶水。

　　九郎吸了吸鼻子，满屋都是香甜的酒气。只是闻着这些浓郁的气味，他便已经面色涨红。

　　“这是给我的吗？”九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还往坐在自己对面的鸠打量了一眼，又问了一句，“我、我可以喝吧？”

　　“只是普通的清酒，喝一杯不会怎么样的。”冲田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侧目观察着九郎的动作，将酒送到了嘴边。

　　九郎吞了吞口水，还是拿起酒小饮了一口，突然道：“味道怪怪的，这真的是酒吗？”

　　他的余光瞥到毫无反应，似乎没有想要制止自己的鸠，索性便将那一小杯酒一口饮尽，这酒虽淡，只小小一杯便让九郎有了醉意。他兀地打了个嗝，红着张脸突然便栽倒下去。

　　没有料到九郎的酒量会差成这样，冲田还是些微讶异了一瞬。

　　九郎很快便重新抬起头，伸手指着眼前摇晃的残影，说道：“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好几个冲田哥啊……？不、不对，还有好多个永仓哥、原田哥、井上大叔、千鹤……和鸠…”

　　“……喂，你给这小鬼喝了酒吗？”鸠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开口询问。

　　“只是一杯掺了茶水的清酒而已，谁知道小九的酒量这么差，只沾了一点就醉成这样。”冲田笑道，他似乎很乐在其中。

　　“这小鬼酒量一直都很差，不、该说是根本没有酒量。”鸠说道。

　　她从前见过九郎偷来寺谭平钢的藏酒，但只闻着那气味便醉到下去。

　　“你特意将这小鬼带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他喝醉的丑态吧？”鸠问。

　　“谁知道呢。”冲田未回答，借着饮酒的动作又将视线落到鸠的身上。

　　正好在这时候，从置屋过来的两名艺伎已到了这儿。听说是新选组的大人，其中一人便带了乐琵琶过来。

　　一名艺伎依次为众人倒酒，轮到九郎时，他有些忸怩地往旁侧让开了些许，被新八当众打趣了两句。

　　那艺伎掩嘴笑了笑，为九郎换上了一杯清茶。

　　鸠本无心参与其中，她用完饭食，因受不了满室的粉脂味和酒味，便先行离开了个室。

　　到了室外，那股不适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夜里的角屋有许多客人光顾，有些揽着随行艺伎从鸠跟前走过。

　　顾及到还在里面的九郎，鸠干脆选了处稍微安静的地方坐下。她是为了九郎的安全才一同过来的，但是未带鬼切，所以比起平常，她便更加警惕起四周的情形。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鸠侧头朝后看了眼，便听见冲田那带着轻浮的话音传了过来。

　　“还以为你受不了那种气氛逃走了呢，没想到躲在这里。”

　　“不留在你的温柔乡，出来干什么？”鸠不客气地说道。

　　冲田兀自在鸠身侧坐下，她听见身边那人轻笑几声，似乎很不耐地从口中轻啧出声。

　　“我可是听见了哦。”冲田说道，“难不成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只是单纯不喜欢你那副轻佻的态度而已。”鸠说道。

　　“还真是直白的回答啊。”

　　冲田说罢，两人便又沉默下来。

　　“那个小鬼还在里面。”鸠突然道，“我差不多该把他带回去了。”

　　“男人可是需要经历过挫折才能成长的哦？”冲田道，“过度的保护，他可永远都无法长大。”

　　鸠停住了想要离开的脚步，她不懂冲田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便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小九可是常对我抱怨对你的不满呢。”冲田问道，“是因为那个人的托付吗？”

　　鸠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即使冲田说得隐晦，但她的确因为竹切的嘱托而屡次背离自己真正的想法。

　　“那小鬼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啊。”鸠叹气道，“不过那是我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经常听小九抱怨也会让我很困扰啊。”冲田说道，将视线投向鸠的身侧，“还是说，我去把小千鹤带出来，让她听听你的烦恼？”

　　鸠沉默许久，道：“…其实，我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那个小鬼、寺谭九郎急于摆脱庇护，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我很好奇在你们来到京都之前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那种遭遇仇人的追杀，你才受人之托一路护送小九到了京都吗？”

　　也不知冲田是不是事先就已知晓，他说话时也依然像是玩笑般。

　　“是那位局长告诉你的？”鸠问了句。

　　“不…只是随意猜测罢了。”冲田打量鸠的脸色，道，“该不会被我猜中了？”

　　“也许…我的确应该放开那个小鬼。”鸠说道，“不过，你作为他的剑术老师可一点都不尽责，那小鬼的刀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但是他和你待得久了，也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那的确是我的责任呢，不过能被你承认，还真是有些不易呢。”见到鸠的态度有所转变，冲田突然便觉得抑制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