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流年》2****孽

1、初见

　　乔安第一次见到叶凡是十七岁的秋天。那天的太阳很刺眼，空气却微微有些湿润发潮。

　　母亲从屋外进来，卷入一股湿热的泥土气味，她的眼睛看上去微微红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有些发黄的白衬衫，蓝色旧牛仔裤，头发凌乱不堪，有丝不羁的放纵。母亲说，乔安，这是你弟弟，叶凡。

　　乔安仰了仰头，对上叶凡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慌乱和无措，略带掩盖的神色，清澈得像一面湖水，不论里面包含着什么，都被乔安看得一清二楚。

　　十五岁的叶凡留了下来，乔安并没有问他的来历，也不想问。母亲时常躲闪着她的目光，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乔安看了冷笑，自己并不关心她的事，那么紧张做什么。

　　母亲时常发呆，常常站在院子里晾衣服晾着晾着就走了神。乔安每次从她身边过，都静静的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眼神，就像一阵风，飞快的来，又飞快的走。

　　吃饭的时候，叶凡的筷子伸到了那块唯一的鸡腿上面，被母亲一筷子打落，母亲大声数落着叶凡，声色俱厉，不时小心翼翼的看看乔安。乔安低着头扒着饭，没有任何表情，突的一抬头，看见叶凡紧抿的唇和倔强的眼神，捏着筷子的关节微微发白。乔安的心里忽的颤了颤，她夹起那块鸡腿放进叶凡碗里，吃吧，她面无表情。母亲讪讪的闭嘴，狠狠地瞪了叶凡一眼。

　　其实乔安是知道叶凡的，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和镇上的一个干部好上了，那男人有家室，妻子不能生育，男人对母亲说，只要她为他生一个儿子，便给她一笔可观的费用。母亲在爱情冲昏头的情况下，期望着自己能藉着孩子被他留下来，于是便生下了叶凡。那男人很讲信用，给了母亲一笔钱，但母亲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深爱的男人如此绝情，她抱着他哭，求他，甚至下跪，也始终没有气到自己向往的爱情。

　　离乡背井的那天，没有人来送，爷爷奶奶都不愿意见到母亲，乔安穿着奶奶做的小花袄子，嚼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离开了她从小一直生活到五岁的家。

　　乔安不知道的是叶凡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的样子狼狈落魄，不像是干部家庭的子女，但叶凡眼里的倔强却是和乔安一模一样，在他静默的反抗里，乔安看到了自己。

　　母亲也许是因为曾经那段失败的感情而抗拒着叶凡，因为在叶凡身上，她看到了年轻时的他，看到了自己曾经最痛苦的过往，所以母亲并不喜欢他。

　　乔安和叶凡从来不说话，只是当母亲狠狠的骂叶凡的时候，乔安总是适时的不动声色的把这场战火熄灭，在她的内心深处，叶凡和她是一类人，倔强得不近人情，像是刺猬，总是张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刺。

　　北方的一所大学寄来了乔安的录取通知书，母亲拿着乔安的通知书，既是欣喜又是为难。乔安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供她读大学，可是自己想要去，哪怕半工半读，她不想留下来，不想留在这个沉闷的家，她想要逃得远远的，飞出笼子。

　　叶凡站了起来，我出去打工，供你读书！

　　乔安惊讶的看着他，这个平时默不作声的男孩子，正直直的盯着她们，十六岁的他已经比乔安高出一个头，但他仍然是个孩子，乔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