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修真]》水墨无情

1、第 1 章 吾道

　　“唔……”
　　一声闷哼，一个身穿暗红色法衣的人猛的摔倒在地，面色青灰，满头白发干枯杂乱，口中不停呕出混杂内脏碎块的鲜血，全身经脉粉碎，丹田也布满裂纹，驳杂的灵力在身体里肆虐，不时撑破皮肤，流出丝丝鲜血浸透干硬残破的法衣，顺着残存的衣角滴落在地上。
　　昔日的玄和老祖，此时却狼狈不堪，再无半点修真界名镇一方的渡劫期修者的仙风道骨。

　　戚肆眼前发黑，四肢抽搐，想要奋力往前爬，但老化的速度太快，原本修长的手开始变得臃肿，手上紧致的皮肤开始松垂，呈现出一道道皱纹，面部的皮肤也开始老化，眼角皱纹越来越深，还不停的浮现出老年斑，五感开始退化，眼前一片模糊。
　　但他仍旧坚持的伸着苍老的手，去抓握面前不到半米的一块紫色玉璧。

　　“嗯啊……啊……”伸出的手猛的被一只墨色白底的靴子踩住，狠狠下踩的力道直接让手骨折断，靴子的主人仿佛仍觉得不够残忍，又往脚上灌注了灵力，狠狠地在地上碾磨了几下，断裂的手骨受到二次伤害，在巨大的压力下，手骨被灵力恶意碾磨成粉末，就连为数不多的皮肉也被挤压的血肉模糊。

　　十指连心，怎么可能会不疼!
　　戚肆抬起头，紧咬牙关，浑浊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两抹亮光，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人，他要看清那个人是谁，然后牢牢的记住他。
　　若是他戚肆能东山再起，必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

　　来人仿佛知道戚肆所想，慢慢的蹲了下来，与戚肆的视线缓缓对上，一身红衣艳艳，肤如凝雪，眉如柳刀，墨发轻扬，凤眸微眯，他不用多做什么，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自成一方景色。而眉心一抹朱砂，更是给他增加了无限魅力。

　　“是你!……陆、秋、痕、”
　　用仿佛是要把这三个字带着名字的主人在嘴里生生嚼碎似的的狠劲，一字一顿的吐出来。
　　面前的如斯美人，在别人看来是应该娇弱养护的小花，让人一见钟情，遇之难忘，但戚肆却深知其本性，披着看似温柔善良美丽的解语花的皮，芯子里却不过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用层层伪装的深切爱意骗取了他的信任和感情，再反手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这个人是修真界第二美人，是他曾经携手的道侣，也是他势必要杀的仇人。

　　“是我。”
　　陆秋痕看着戚肆恶狠狠的眼神，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记忆里的戚肆，是威严的，高傲的，对人冷漠却又待他温和的，却唯独不是现在这样，鲜活的。

　　纵然生机流逝，华发苍雪，天颜垂暮，但戚肆的眼神却依旧有神。
　　生机流逝的越来越快，戚肆已经感觉到了。戚肆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毫无形象，笑的肆无忌惮。

　　陆秋痕只是冷冷的看着，然后出一根手指抵住了戚肆眉心。
　　他不知道戚肆再笑什么，却也毫不在乎。
　　当初他想要炼化玄幕界，却在半道遭到了此方天道的拼死反抗，若不能成功击杀此方天道，炼化这方世界，他就很可能与此方的天道同归于尽。
　　而天道为了灭掉他，竟然愿意分出一半气运降于戚肆，造就天道之子，只要天道之子飞升，与天道联手，被压制了修为的他必定不是对手，很有可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不想死，所以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数次算计却因戚肆的气运强大，内心坚定而失败，他只能亲身上阵，用情之一字将他推下万丈深渊，他曾给了他选择的权利，但最终还是亲手毁了他，现在，他甚至要亲手再给他一个了结。

　　眼神闪了闪，陆秋痕突然笑着说:“我给过你机会的，还给了你三次，是你不要，一次次的拒绝我，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回了上界，定会把你也带走，或许还能给你个侍君的名分，要知道你生的如此俊美，就连在上界都不多见，但你这般不识趣，非要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也不能再留你性命，甚至我不能再给你一丝可能活下来的机会，气运之子，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陆秋痕移开与戚肆对视的眼神，忽然蓄力一指戳出，陆秋痕没有对准戚肆而是朝身后猛的一指，巨大的指影和掌印对撞，碰撞的能量在空中爆裂开来，使得爆炸处空间一阵扭曲，道道裂纹浮在半空，竟是连一方空间壁垒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被撕裂开来。

　　修为散尽，身受重伤的戚肆自然顶不住压力，被爆裂的灵气浪一下子击中，在地上连滚几圈，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天上一人御空而立，与陆秋痕相对，一袭白袍无风自动，双拳紧握，一头灰绿色的长发垂至脚裸，墨色的瞳仁含着无尽怒火。
　　嘴角溢出的一点猩红，显然是受了内伤。

　　戚肆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也是嗡嗡作响，但凭借直觉和多年相处的熟悉感，还是分清楚了来人是谁。
　　但正是因为知道了来人是谁，他的心猛的沉在了谷底。

　　他虽然出身与争斗频繁的世家，亦是修真界有名的修者家族，自幼备受宠爱，天资卓绝，但修真路途却一路坎坷的，屡遭磨难，七岁入了苍玄剑宗，但刚斩去曾经的道，修为不稳，被一群身强体壮的小萝卜头欺负，最后只得被分配到了一个特殊的院落。
　　他因此认识了身为丹体双修的墨亦寒，那个身为剑宗掌门前道侣徒弟的小少年。
　　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他少走很多弯路，是他，一掌打醒了逐渐失去信心的自己，是他，从入魔边缘险之又险的将他拽回，现在，还是他，在他身受重伤，被人追杀之际，强行结束闭关，一路赶来，不顾自身安危，力量绵薄，毅然决然的要护在他身前。

　　作为一个灵根品质极低的单木灵根的丹体修者，墨亦寒自然是无法和极品单雷灵根的戚肆相比的，陆秋痕连全盛时期的戚肆都能算计对付，又何惧一个与戚肆同等品阶，却非战斗职业，战力大打折扣的修士。

　　连番交手，墨亦寒已经撑到了强弩之末，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灰绿色的头发逐渐变白，退到戚肆身旁时，也不嫌弃戚肆老态龙钟的模样，直接把人拥入怀中，轻轻的蹭了蹭戚肆的老脸，又小心翼翼的在戚肆嘴角落下一吻。

　　这一吻却让戚肆猛的僵住了，他没想到，挚友对他的，不仅仅是友情，还有那如毒药般，焚心蚀骨的爱意。
　　似是察觉到了戚肆的僵硬，墨亦寒也不在意，只是怀抱着戚肆的胳膊紧了紧。

　　“我心悦你。”
　　“我……”戚肆张口，想要承诺的话语却硬生生卡在了喉间，说不出口。
　　他不能给墨亦寒承诺，他给不起，他就快要死了，就算是转世，他也依旧给不起。
　　转世后的“他”，也就不再是同一个“他”，让墨亦寒去守着自己的转世，他做不到这样对待墨亦寒，更不忍心，况且此时面对大敌他不知道他和墨亦寒是否可以活下去，他生机已然耗尽，但墨亦寒为了他也受了重伤，甚至很有可能会同样死在陆秋痕手里。

　　“亦寒，我不值得，你不该来…不该来的……”
　　戚肆忽然眼角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苍老的面颊滚落，在脏兮兮的脸上划过两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肆，这世间，没有谁比你更值当。”

　　戚肆又是一愣。
　　就这一眨眼的时间，墨亦寒高速运转起身体里所有的灵力，一股脑的压缩在丹田，直直冲上去要与陆秋痕同归于尽。

　　然而并没有成功，陆秋痕猛的挥手，空间一阵波动，扭曲的时空裂隙在墨亦寒身上不住的剐蹭着，带起一串串鲜艳的血花。

　　墨亦寒!
　　戚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墨亦寒被时空裂缝卷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不停的滑落，滴在地上。
　　七岁道心破灭，家主一脉除了他之外所有人被一夕间屠杀，余族流离失所，他孤身一人咽下了所有的苦，承担了所有的痛，他没有哭。

　　苍云山上磨剑数十载，却因他轻信了魔修的话，放虎归山，害得同行的同门接连死去，昔日言笑晏晏的师妹，对他信任满满的师弟，尽职负责的师姐，全成了魔修的剑下枯骨。
　　道心不稳，心魔入侵，他不自量力想要去找魔修给师弟妹报仇，却被魔修抓住折磨，浑身遍体鳞伤，疼痛难忍，他没有哭。

　　被昔日道侣算计背叛，得知所有的感情不过是一场恶意的骗局，他没有质问陆秋痕，甚至他依旧没有哭。

　　但是，他现在终于哭了，他终于知道，他早就吧那个人，深深地藏在心里，他的信任，他的秘密。
　　那个他能交心，可以倾诉的人不见了，却比什么时候都疼，如同心口被挖走了一块肉，刻骨铭心。

　　戚肆身体也开始溃散
　　最终化作一抹虚无。

　　修士的死亡，不同于凡人，因为身体的纯净度极高，会化作灵点渐渐消散，先是身体，然后再是魂魄。

　　空间裂缝并不可怕，凡是元婴期修真者都可以掌握部分空间法则，在一定空间中游走，但时空裂缝不同，里面充斥着暴虐的时空乱流，稍有不小心，便会葬身在其中，魂魄，身体都会被割裂成无数块，再也不存在。

　　他很清楚，身受重伤的墨亦寒被他推进时空裂缝里会怎样。
　　正是因为亲身体验过，他才知道时空乱流的可怕，就是他都不敢毫无防备的去闯。
　　墨亦寒的下场如何，他心里已有定数。

　　红衣人影渐渐远去，面容清秀温雅，却再不是戚肆和墨亦寒见过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