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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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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怀煜从嘉惠堂出来后已经是黄昏了,他背着手慢慢踱步,一张脸像淬了冰似的散发着阵阵寒意,连丰年都不敢靠他太近。
走到连碧亭时,他一抬头正好看见玉树堂里那株三丈高的合欢树。
枝叶茂盛随风轻摆,那是他祖母奉太夫人刚嫁到傅家时种下的,至今已有七十余载。
祖母的音容笑貌依旧在脑海中,傅怀煜看的入了神,丰年虽然纳闷但也不敢惊扰。
忽的,他听见傅怀煜幽幽的道:“祖母从来就不喜欢母亲……”
嗯?丰年有些惊讶,左右看了看才敢确定傅怀煜在跟他说话。
“我记得六岁那年,祖母让母亲站在寿禧堂的屋檐下思过,母亲穿着一件石榴红的通袖袍,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却连动都不敢动。”
“当时我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她,我很生气,觉得祖母不应该这样对母亲,但是乳母拉住了我不让我去找祖母,为此我三天都没有理她。”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也懂事了,父亲和母亲总是为了二哥吵架,每次吵完后父亲就摔门离去,母亲就抱着我哭,说父亲不要我们了,他眼里只有二哥……”
“母亲一遍遍告诉我要争气,要比二哥更优秀,我心疼母亲,不仅学习更加刻苦,连二哥跟我说话我也装作没听见,后来他看见我只笑一笑,再不说话了。”
丰年发现傅怀煜眼中有着深深的愧疚和心痛,丰年从小就服侍傅怀煜也深受他的信任,但这不代表他知道傅怀煜所有的秘密。
比如侯爷为什么对二爷傅怀煊充满愧疚?
丰年记得老侯爷去世之前留过话,在他死后让二爷从侯府分出去单过,但老侯爷没想到他去后不久二爷也病故了,只留下二夫人和大少爷孤儿寡母。
侯爷自然不肯让他们母子离开侯府,不仅把二爷留下的产业都给了二夫人,还每年从自己的账上拨给二夫人一千两银子。
二夫人不肯要,但侯爷坚持要给,说是给大少爷攒下的,这笔钱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异议。
大夫人也是寡嫂,侯爷却没有给过她一个铜板,如此‘偏心’不得不说其中有隐情。
但丰年明白作为一个下人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
因此就算心中充满疑问他也不敢吐露分毫,就如现在侯爷破天荒的向他提起往事,他也只敢听不敢问。
傅怀煜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心事重重的往前走,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老妈妈,手里端着一盆污水就泼在了傅怀煜的衣袍上。
“大胆!你瞎了眼了,连侯爷也敢冲撞!”丰年一边给傅怀煜擦拭污渍一边怒骂道。
“侯爷恕罪!都怪老奴眼瞎,请侯爷恕罪!”
年过五旬的老妈妈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傅怀煜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烦躁了。
他不耐的挥挥手:“下去吧。”
老妈妈千恩万谢的拾起木盆跑开了,丰年环视一圈看见萱草的院子在不远处,他迟疑着道:
“侯爷,您衣裳都弄脏了,要不先去夏姨娘屋里换件衣裳吧……”
刚才泼的不知是什么水,气味十分刺鼻,傅怀煜难以忍受,也顾不得是谁的院子先去了再说。
丰年敲开了门,小雀看见傅怀煜目瞪口呆,“侯爷?”
等她回过神来后才惶恐的把傅怀煜请进了门,又急匆匆找萱草:“姨娘,侯爷来啦!”
萱草正在后院里拾掇花草,听了小雀的话目光微闪,然后洗了手深吸口气进了屋。
傅怀煜正坐在罗汉床上打量她的房间。
“侯爷。”萱草恭敬的福身。
小雀开心的冲萱草挤挤眼然后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萱草和傅怀煜两个人,相距不到十步却犹如隔着一道鸿沟不可逾越。
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萱草想问傅怀煜怎么突然来她院子里却又不敢问,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时悄悄抬眼打量他。
看起来倒也是个本分人,傅怀煜挑剔的目光扫过萱草,然后面无表情道:“我衣裳脏了,来你这里换一下。”
萱草有些不知所措,“可……可奴婢这里没有侯爷的衣裳……”
“奴婢马上去嘉惠堂拿!”
“不用了。”傅怀煜叫住了她:“丰年已经去拿了。”
“哦哦,好的。”萱草讪讪的点了点头,两只小手紧张的无处安放,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
“那奴婢去打些水来给侯爷洗一洗?”
傅怀煜没有反对,萱草如释重负般快步离开这间屋子,一脚踏出门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傅怀煜听见门口细微的动静,不知为何心情轻松了一些,他在想自己的脸是不是太吓人了,好像这个小丫头每次见到他都害怕的不得了。
于是在萱草进来后,傅怀煜一边洗手一边打量端着水盆的她。
鸦青的头发泛着油亮的光泽,巴掌大的瓜子脸还带着稚气。
一双柳叶眉轻羽般卧在杏仁眼上方,小巧的鼻子上有一颗淡淡的雀斑,嫣红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有些严肃。
或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萱草不自在的垂下眸,傅怀煜见她看都不敢看自己,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帕子。”
“啊?”萱草没听清,疑惑的看着傅怀煜。
傅怀煜重复了一遍,萱草红着脸把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然后后退了两步企图让自己跟柱子融为一体。
傅怀煜慢悠悠的擦着手,有些不解,“我很可怕吗?”
萱草点头然后摇头,小声回道:“侯爷不可怕,是奴婢胆子小……”
“呵呵。”傅怀煜笑了一下,然后问萱草:“你几岁了?”
萱草老实回答:“奴婢今年十六岁了。”
“几岁进的府?”
“六岁。”
“那也有十年了~”傅怀煜自言自语道,“怎么我不记得你呢?”
萱草想了想,迟疑道:“侯爷贵人事多,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下人长什么样。”
“挺有道理。”傅怀煜手指轻点几案,又把目光投向萱草:“你……”
“侯爷,小人把衣裳拿来了!”丰年在门外高声道。
萱草快步出去然后捧着衣裳进屋,“侯爷,奴婢服侍您更衣。”
“嗯。”傅怀煜站起身走到里间屏风后去,萱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目光幽深,然后恢复如常,跟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