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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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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幻玉城出,由西道走,一行军士以飞快的速度走了将近三月之久,才终于见到了那个落座南部要塞的落水城。两山相夹,中间被掘出一块空地,人们在这里建屋造田,便成了靖国疆域最南的城池——落水城。
以南门为盾,挡住了一切袭击,东、北两道城门被大山所挡,易守难攻,西门而出便是澜颜山,直通靖国官道。除非翻山越岭,否则再无其它方法进入靖国。而两面均是悬崖峭壁,又有军士把手,越岭而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身黑甲的首领犹自惊叹,那次阻截,是怎样惊魂呢?那批阻截的军队,又是怎样进入了落水城,又出了西门到城外的澜颜山埋伏?
黑甲首领不由战栗,此次遇见的,是怎样强大的队伍?
一行身着黑甲的皇室护族军浩浩荡荡地从北山而下,从北门进入落水城中,由于上次阻截,澜颜山道被毁,至今尚未修好,所以不得不从半月之前改变路线,从北山进入落水城。
走在城中,除了北门驻守的十多个军士,看见了令牌放行后,却未看见接见的军士,再看城中路两边的民众,也自繁忙,均在熬汤捣药,像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就连五六岁的孩童也乖顺地站在大人身边,帮着打下手,也无心管到底来了什么人。
从幻玉城来时是秋季,猜算着到这里来时应该已是严冬,却不想落水城中还是碧绿一片,犹自暖和。那些从北边来的军士不禁微叹,却惟有那个领队的首领毫不动容,而是无表情地向前走。
将到南门时,终于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一身劲装,后背着的,却是一柄软剑。那人向皇室护族军走来,开口说道:“落水城驻守军队千骑军副将阿商,奉命前来迎接各位。”顿了顿,再不管那些军士,对着那个首领说道:“筠暗将军,请到幕府说话。”
黑甲的筠暗将军点点头,命令手下军士前往南门,便随了阿商而去。
“筠暗将军,一路来,遇到阻截了么?”阿商走着,忽然间问道,筠暗一怔,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便问道:“阻截,什么阻截?”
“呵,没有便好。”阿商眼里的神色转换了一下,却依旧毫不动容地答道,“上次来的军队在澜颜山被阻截,一直未察出凶手,担心对方还在城中隐埋,再出现阻截。”
筠暗这才明白了对方的话,才笑着说到:“一路来改变了路线,所以可能逃过了吧。”阿商笑了起来,可是眼里的神色却依旧冷冰冰,闪着不可一世的光。
在幕府中,便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千骑将军。靖国有命令,两将之间私下不得交汇,以防勾结其造反,所以,即便再有名的将军,未合作过,也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筠暗将军,等候多日。”路薪看着黑甲将军走进幕府,却依旧站在原地,对对方说出客套的话,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筠暗将军没有和御风将军一起来么?”
筠暗诧异的摇摇头,问道:“御风将军去了幻玉城?”
路薪点点头,又自说道:“可能错过了,筠暗将军改道行了么?”筠暗点点头,说道:“也许御风将军去到幻玉城未遇上我,便会返回了吧。”
路薪不再提此事,话锋一转,说道:“辗转三月之久,若不是苍海军一直驻守,恐怕落水城早就失了。现在皇室护族军来了,就如添一翼。筠暗将军知道城中情况了么?”
筠暗摇了摇头,忽地想起来时城中人人都在熬药,便问道:“为何城中的人都在熬汤捣药呢?难道受伤军士太多?”
路薪终于微微一笑,说到:“不是,只是三月前我不慎受伤,得了一包疗伤灵药,利于伤口疗养,便让军医去研究了,多研制一些,以便给别的受伤军士用。”
筠暗诧异,问道:“何种灵药,效果怎么样呢?”
路薪又摇了摇头,说道:“日后筠暗将军有的是时间研究,现在还是分析一下塞边局势,商讨一下策略。虽有苍海军来援,但敌军强硕,暂时只能被动守城,毫无突破,这样天长日久地耗下去,恐怕不是良策,上次一战,敌军也被挫伤,若此时再攻,只怕敌军也抵挡不住。”
筠暗点头,走到山川地理模型之前,便研究起来。
那只羽毛洁白的鸽子又划破夜空,飞入了那间熟悉的院落之中,把红色的嘴在地上磨擦着,咕咕叫了起来。
那个将军从屋内走出,拿走了竹简。
“援军到,夕叶灵药外露,策划攻曲台,幻玉计划将行,弃城离走。商”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揉碎了手中的纸条,竟燃起了血红的火焰,犹为可怖,仿佛那人现在的表情,狰狞而又扭曲。
换了第五匹马,御公子又重新上了路。从幻玉城来,一路疾走了二十多天,终于到了距落水城不过二十里的祈崖城。
奔跑在官道上,御公子却一直不曾发现一路尾随而来的人。那个白衣男子一路跟随,三番五次想要借机杀害,可最终都没有得逞,便一直跟到了这里。
那个白衣男子轻功极好,一路踩树而行,竟不久便可超过御公子的马,停下隐匿在路边的树杈中寻找时机,好完成任务。可是,每当手上的箭要发出之时,御公子总已走出好远,便生生错过了多次时机。
算好了对方到来的时间,杀手垣非提早拉满了弓,那个蓝衣公子到来之时,便一射而出。利箭从树丛中飞出,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御公子的左肩。
一个踉跄,御公子翻下了马,那匹好马蹄踏尘土,飞速远走了。
丝毫不犹豫,那个白衣杀手立即一跃下树,停驻在御公子身边,嘴角终于扬起了微笑。拔出腰间的剑,毫不犹豫,便直刺而下。
却不想在剑到对方心口之时,却被手抓住,御公子反手一转,那柄剑节节寸断。御公子一跃而起,一脚便踢向对方,白衣杀手一连退了两丈。御公子肩上却流出了大片的鲜血,一直顺着蓝色衣襟流下,直到脚底,那一箭,确实重伤了御公子,再加上刚才那一阵用力,更是不可收拾。可是,犹为奇怪的是,那支箭上却没有毒,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想要硬硬赢过御公子。
白衣杀手忽地脚点地借力,直直运气与掌,内力从掌心而出,直击向御公子。迅捷地出掌防护,可是却被白衣杀手浑厚的内力震离了原地,一下飞出一丈,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谁派你来的。”御公子背靠着树,问道。
“哼。”那个白衣杀手冷冷一笑,又直直向着御公子而来。御公子一躲,对方那一掌击在了树上,莫大的树应声而断,断口之处极为整齐,竟不象被震断的。
“暗门?”御公子一语,看向那个白衣杀手。
暗门,是江湖之中极为隐秘的杀手门牌,从暗门之中出来的杀手,都冷酷无比,武学上更是到了巅峰,而却无人知道究竟是谁创建了这个门派,暗门的弟子也是寥寥无几。
那个白衣杀手的眼神瞬间变了片刻,变得无比哀伤。御公子一怔,却又立刻迅捷地反手一掌,那个白衣杀手便被击出。
御公子抽出腰间的剑,运气于上,那柄泛着光芒的剑便飞离了他的手,直向白衣杀手刺去。
剑速飞快,猝不及防地直刺向垣非的心脏,白衣杀手一躲,便躲开了,而飞霜剑更快地刺穿了他的腰部,在垣非痛苦地踉跄时,飞霜剑却被召回主人手中。
御公子捂着左肩,走向垣非,说道:“今日你手上没有武器,这一剑,算是还给你,来日准备好了,再来执行你的任务。”御公子说毕,便御风离开,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个白衣杀手蓦然一惊,看着御公子离开,蓝衣飘扬。原来,靖国中,还有这样的人么?
傍晚之时,精疲力竭的御公子终于到了落水城北门,却终于倒在了门外,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汹涌而出,染红了蓝衣,映在身下的泥土。
守城的军士一惊,从城墙上跑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人,唤道:“御风将军。”
可是,那个蓝衣将军却无丝毫反应,已是昏迷了过去,两个小卒扶着御风将军急忙走进城中,径直向幕府而去。
睁开眼时,看见的却是一身黑甲的筠暗。
“将军。”筠暗一见塌上的人醒了,忙呼唤道,面庞上的喜色不经意间,便流露无遗。还是这般孩子气,不懂得藏好自己的感情,筠暗没有变。
“筠暗。”御公子扬起一丝笑,说道,忙坐起身来。却发觉自己受伤的地方已被包扎起来,无丝毫的疼痛感,只是之前的一路疾驰,消耗了太多的内力。
“路将军说得可真准,他说你现在会醒来,哈,果真醒来了。”筠暗说着,不间竟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
“呵,是么。”御公子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孩子般地笑着,不禁微笑起来。能在那么阴暗的地方生存如此长时间还毫无改变的,也只有筠暗了吧。
“筠暗,路薪将军呢?”御公子环顾幕府之中,发现没有路薪的踪影,便问道。
“路将军,他去了曲台城。”筠暗说着,看向了幕府外,又说道:“我们来援以后,路将军便策划攻打曲台,可是不想当大军到了曲台城池时,敌军已经撤走了,真是怪,城中的百姓也不知道何时走了的,现在曲台已经是我们的城池了。”
“哦?”御公子听着,边思索着,甚是奇怪,问道:“敌军撤出了曲台城,可是城中百姓却丝毫不曾察觉?”
“是,路将军也觉得此事蹊跷,莫不是敌军知道了我们要攻打曲台,所以提前撤离。”筠暗顿了顿,继续说道:“路将军在曲台城中发现了一条暗道,直通澜颜山,于是我们猜想,恐怕上次阻截援军的队伍,也是从那里去的,可是,那条暗道什么时候被造出的,城中百姓也是一头雾水。”
“是么,敌军撤到了哪里?”御公子诧异片刻,追问道。
“这就无从得知了,路将军觉得,恐怕分散到了城中,已派人去幻玉城报信了。”筠暗说完,站起身,从案上端起了药,递给御公子,忽的说道:“要说真是奇怪,敌军的女军医竟然给了我军一包灵药,军中的郎中研究了药方,现在专用这种治伤的灵药。将军身上的伤,也是那种药给治好了。”
“我知道,那个女军医,叫夕叶,对么?”御公子喝着药汤,微微闭起眼,问道,可是却想到的,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子。
若天下平定之后,阿雎能像之前一般,在舟上遇见,也许,莫笙的话,是对的呢。
筠暗看着御公子有些微微的失神,便不语,径自离开了幕府。
靖国第二十三年,边塞城池曲台失而复得,原先的禁令改为,严禁尚自出曲台城半步。带兵将领路薪被谴往曲台镇守,副将御风将军被调回幻玉城加强国都防守,皇室护族军将军筠暗被留在落水城。
曲台不如落水,更靠北陆,便寒冷得多。
路薪站在城墙之上,一眼便能看见远处的两座小城,那边有密密麻麻的人穿梭,都穿着同样的衣服,那便是自己的敌人,在等待着时机,一举攻破这道盾牌。
御风现在该在幻玉城,挡住一切明枪暗箭,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一个月之前还在落水城中一起商议军事,可如今也要分道扬镳。
现在离平淮,更远了,过去,永远回不去了,况且,子承死后,阿雎也离开了。
瞭望着,忽见城墙下红衣如血,耀眼地闪现。那个面目清秀的女子正看着自己,全然不管那些军士正围住了她。
“住手。”路薪说道。便急速掠下城墙,到那个女子身边,那些军士心有不甘,却还是退下了。那个红衣女子走到路薪身边,说道:“路将军,为何要研究我给你的药?”
路薪一惊,脸上的神色变了片刻,却又转瞬说道:“那包药不是给我的么?既是给了在下,那我研究它,又会如何,难道夕叶军医反悔了?”
夕叶却面不改色,话锋凌厉,说道:“呵,那包药给了你,就该全都用在你身上,可是你却没有,原来这就是你们靖国的作风么?”
路薪脸上的神色忽地收复回来,说道:“这与靖国无关,军医若无其他事,就请离开吧。”
说完,路薪一跃上城墙,夕叶却也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一扬,表情奇怪地离开了,话传来,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路将军终有一日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不光明的事。”
路薪诧异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一时却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那些刁蛮的军士一瞬间却都静下了,愣愣看着那个女子离开,竟忘了阻止。
正上城墙的阿商把这话也听到了,忽然眼中神色一闪,脸色莫名地变得惨白。
路薪转身,走下城墙,却碰见呆滞在那里的阿商。路薪看了他一眼,一拍他的肩,说道:“想什么?”阿商瞬间回过神,毫无表情地看着路薪,摇了摇头。
“下去吧,没什么情况。”路薪看着自己的搭档,儿时的玩伴,说道。
阿商转身,走下了城墙。路薪看着阿商,又蓦然回头,却见一袭白衣如雪,飞速地走着,离开了曲台城的外门。
阿雎!
路薪飞速掠下城墙,截住了女子的去路。白衣女子蓦然抬头,看着路薪,面纱后的眼睛辗转千回,却终究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
“阿雎,是你么?”路薪看着对方,试探地问。可是那个白衣女子忽地触电般地躲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开。
路薪一片茫然,站在原地,顿过许久,才想起阿雎穿的是红衣,而那个女子已然不见,路薪甚至来不及让军士抓起那个尚自出关的女子。
“咳咳……”一阵风吹来,路薪猛烈地咳了起来,自从到了曲台,恐怕由于气候不适,总是一遇风便咳起来,却没有一个军医能诊治。
那个白衣女子走出很远,才留恋地转过头,看着远处,路薪,我终究没有勇气去拾起过去。忽地猛烈摇头,仿佛要抛掉那个影像。
“阿雎,你怎么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不过的声音,阿雎转头,却见到那蓝色的衣袂。“御公子!”阿雎惊呼出来。
“阿雎,你怎么出了关?”蓝衣公子轻轻开口,问道。
阿雎瞬间又回复了平淡,说道:“我想到西陆去。”御公子的神色微微一变,却止住了问。阿雎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我想到西陆去,看看那片赤焰海,是否真如《忆故》中所唱的一样,有着碧血相交的时刻。”
御公子的神色回复之前,说道:“尚自出关可会被杀头。”阿雎面纱后的神色微微一变,却似喜悦,原来还是能有人关心自己的生死么?
“呵,我不是还站在这里?”御公子听得此话,不由微微一笑。
“御公子又是为何到关外来?按说,御公子现在不是该在幻玉城么?”阿雎见对方的笑面,面纱后的脸庞不由绯红,便找了话问道。
御公子一惊,说道:“我到北陆去。”
阿雎会意地点点头,说道:“那么,再见吧。莫忘了那个舟遇之约。”话落,人已走远。御公子看着那袭白衣渐行渐远,悠然回想起那个约定。
他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女子有了约定,便是和这个自己从不了解的女子。他们是如此相像,明明有着最痛心的过往,却从不曾因为这些而萎靡不振,而依然对未来充满着向往,也许,莫笙说的对,他和她,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