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隐世家族(三) ...
-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京城之谓也。京城有内城九门,外城七门,城楼子高大雄峻,真有百年大都的气派。从慕黄蝶这个角度看来,只见一片压压的黑沉,以及上头换班走动的重甲军士。
九公子的商队并不曾受到什么盘查,可见此人的势力并非等闲。守城的官兵放了行,商队便浩浩荡荡地开向一处坊市里,慕黄蝶坐在车里,只见触目处真是绿烟红雾,屋檐相接,走来往去的行人密列如麻,摩肩接踵,更有意思的是各色争奇斗妍的招牌幌子,店铺挨挨挤挤,参差高低,但细细道来居然都是百年老号了。
珊儿显然对京城风物极其熟稔,一街一家讲起来都如数家珍,头头是道。慕黄蝶都放在心里,细细听来,记下京城的地形坊市。
很快,车马便驶入一处坊市内,慕黄蝶打眼看去,只见烟柳掩映下,现出一处极大的宅院,而商队则在后门卸货。
慕黄蝶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告辞了。还没等慕黄蝶漏出去意的口风,珊儿便兴冲冲地拉着慕黄蝶去挑选屋子了,显然,这是九公子的意思。她无法,便苦笑着暂时在这宅院里住下了,那些护卫小哥们亦是时不时地造访慕黄蝶,名曰切磋武艺,实则……
只听得“铮”地一声,一团雪亮的刀影便被挑飞出去,直直插在地上,兀自蜂鸣不止兵器被挑飞之人尚茫然地看看卓立风中,背剑飒然的黄姑娘,却见“黄姑娘”撑不住笑开了,“十三,你个用剑之人,怎么丢了剑还傻呆呆地站着,快些去拿剑啊!”
“好剑法。”冷不丁只听得廊下有人喝彩道。
“哼!什么野狐禅剑法,让我来会会她。”又有一人随即出声,说不出地飞扬自骄,只听飒飒振袍之声,一道如灰鹤的影子,笔直掠下,点在慕黄蝶身前,不待讲话,就朝着慕黄蝶腰间刺出一剑,寒光照人,冷气森森。
慕黄蝶折腰一下,避堪堪开了剑势,随即绷着身子一跃,出云数丈,拿剑向灰衣人压来,灰衣人并不慌张,而是以左足为轴,右足画圆,格剑挡来。
“滋”——两剑相撞,擦出电光火芒来,慕黄蝶暗自惊讶,此子好强的膂力,自己携万钧雷霆之势,居然被他闲闲挡住了。见慕黄蝶被弹开,灰袍人嘴角一翘,当即向前一纵,便同慕黄蝶在空中交起了手,慕黄蝶荡剑扫来,银光纵横若电网,灰袍人则撩剑破开,两人便从庭院空地打到院子后头的竹林,万竿青翠修篁,是最佳的借力之地,两人便在竹海上腾挪攀跻,越到最后,两人战意越浓,下头观战的人们无不目瞪口呆,只能看见两道模糊的影子纠缠分合,以及簌簌而下的竹林落叶。
“这姑娘是谁?居然能和阿贺战成平手。”声音娇软,如黄莺流语,正是一开始廊下说话之人。
“这是我上次同你讲的黄女侠,我本以为她武艺已然不凡,没想到,她居然能和小侯爷平分秋色。”或者还不止,九公子出声赞叹道。
此时,只听一声凄厉的剑鸣之声,一口三尺阔剑从天而降,深深入石,而竹海上,灰袍人束发的带子被剑气震碎,满头青丝散落肩头,黄衣绿带的女孩子已经把剑抵在灰袍人的喉头了。
“怎么?我这野狐禅也赢了你这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可见你的实力不如你的名头大嘛。”慕黄蝶挑眉冷笑。
灰袍人咬牙,冷冷盯住她,随即冷哼一声,跳下竹梢,从石中拔下剑来,拂袖而去。慕黄蝶神态自若地收了剑,也跃了下去,而九公子和一个做男儿帩头圆领衣衫装扮的女孩子则已经在庭院中立着了些,九公子如玉之温洁,那女孩子则活泼美丽如山花烂漫,春鸟喧啾,一派天真无瑕之态。
她是……
慕黄蝶赶紧移开眼光,心里砰砰直跳,但是很快她就运转心法,把这些躁动压了下来。这个姑娘,她认得的就在西风国的宫廷里,那座秋波殿,所有的宫娥内侍都喊她——公主殿下,是的,她的母亲就是仇人慕七娘。孙九公子,居然与她相识吗?
只见这女孩子笑吟吟地上前,拉住慕黄蝶的衣袖,满眼憧憬道,“黄姐姐,你好厉害呀!阿贺那个家伙一向仗着自己武功高些,长得俊些,一直不把人人放在眼里,今天被黄姐姐你这样一番教训,看他还嚣张不嚣张。”女孩子撅了撅嘴,一脸幸灾乐祸。
“九公子,这位是?”慕黄蝶有些尴尬。
“这是我的……”九公子顿了顿,“朋友,她叫亦瑶,最喜欢行侠仗义的大侠了,对黄姑娘你可赞许得很呢!”九公子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促狭。
亦瑶“哼”了一声,“孙大哥最坏了,惯会取笑人家。”
九公子“哦”了一声,剑眉一挑,“是谁学剑,结果把剑都给弄飞了。”
“那次,那次,是特殊状况啦!”亦瑶双腮飞霞,显然是有些心虚。
慕黄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偷偷溜走,毕竟两人的氛围,着实,太似一对有情人了,不过也是常事,亦瑶姑娘到了摽梅之年,孙九公子又是这样一个青年俊彦,两个人互生好感,是寻常的事。
九公子同亦瑶打情骂俏之后,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一个默念“敌不动,我不动”的慕黄蝶,方满怀歉意地道,“瞧我们两个,一时说话兴起,居然把黄姑娘给忘了,黄姑娘,相逢即是缘分,不如今夜一起小酌几杯。”慕黄蝶爽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他们便被引入孙九公子的流杯院里,流杯院庭宇爽阔,风致清新,草木郁郁葱蒨,绿竹红花掩映处,一带清流穿院而过,而晚宴就在水流曲处,九公子早已呼唤仆婢扫洒干净,铺上文茵案几,而流杯院里,已经有人先他们来了,正一人在花间独酌,头上花枝照酒卮,侧帽风流,写意入画。观其长眉高鼻,正是方才那飞扬肆厉的灰袍少年只是此时他已经换上了珍贵的黑底红绸衣,成了一个贵气的京城公子。
慕黄蝶这个见了一面的外人都不大惊讶,倒是亦瑶嚷了出来,“啊呦,看不出来,阿贺你穿红衣裳那么好看啊,比如月楼的月姑娘穿红衣服都好看。”慕黄蝶有些诧异地扫了亦瑶一眼,如月楼,怎么听起来就是不好的地方,只见亦瑶脸微微红了,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在“阿贺”身上,故作不在乎地观察阿贺的反应。
所以,她对这个人也有好感?慕黄蝶表示,村外头的世界好难猜。
“阿贺”闻言,轩起眉头,“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知道那种地方,孙九,你带她去的?”
九公子淡定道,“韩贺,你觉得我能拦住这祖宗吗?”
他叫韩贺啊。
韩贺转向亦瑶,语气很不好道,“出来之前,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周周全全地带你回去,你居然混迹秦楼楚馆之地,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你既如此顽劣,我便再也不敢带你出来了。”
亦瑶有些恼怒,“韩贺,你凭什么管我?”
韩贺放下酒卮,定定盯住亦瑶,一字一顿道,“我既然带你出来,就有责任好好带你回去。”
“责任,谁的责任?只我母妃给你的责任,还是大哥哥给你的责任?你说啊!你对我只有责任吗?”亦瑶气上头来,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自己又羞又恼,臊得很,当即离席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