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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逸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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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无数个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高逸也没后悔那天问了温柔这个问题。
喜欢又不丢人。
不敢面对喜欢,才丢人。
*
那晚。
床头的柜子上,仅剩的一根白色烛台盛满凝固后蜡滴的痕迹,火焰的光忽明忽暗。
温柔在他的注视里刚准备矢口否认,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高逸的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营造好的暧昧气氛瞬间伴着乐音消失殆尽。
高逸帮温柔将被子裹好,起身拿起手机,表情一下子像是冬天的湖面,一片寒冰。
“啪”的一声,温柔贴心的伸手打开房间灯源的开关。
水晶珠串折射过的白炽灯光从屋顶散落,幽暗到通明,高逸眼睛不适应地眯起,靠在床头将电话接通。
“于叔。”
温柔不清楚电话那头源源不断说了些什么,但单看高逸越发深沉的脸色,想必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温柔披起睡衣,放轻走路的声音,将卧室门关合。给高逸留下足够的隐私空间。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情,不到他主动敞开心扉的时刻,她不会主动探寻。
厨房里飘着鸡汤的香气,几小时间,足够炖好保温到现在。温柔乘出一碗,帮高逸凉在桌上。
他晚上没怎么吃饭,到了这个点,胃里差不多已经快要空空如也。
美食和爱情,人类的两大基本欲望。
纯色彩釉陶瓷碗,温度从灼热降到温柔双手能够轻易端起。
鸡汤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高逸的电话也恰巧挂断。
他从屋里步履匆匆的迈步走出,衣服扣子来不及全部扣好,外面边角还能看出是急急忙忙穿好的凌乱。
事发突然,高逸也没了享受一室温情的打算,他准备和温柔打声招呼,提前告别。
餐厅灯火通明,高逸一进餐厅,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不用刻意寻找香味来源,他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面摆放的汤碗和汤匙。
温柔的厨艺,他有幸尝过几次。
赶不上顶级名厨,但一些家常便饭却做的让人胃口大开。
这种带着温馨的生活气息,他从没想过拒绝。
温柔听见脚步,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带着洗过碗碟后的水滴。
抽出张纸巾把水擦干:“要走了吗?”
高逸嗯了一声点头,语气略显郑重:“突然有些急事。”
话语点到为止,再多的也不便透露。
知道他家庭背景不似常人。
温柔了然没多嘴,却还是把他转身就走的动作拦下。
高逸疾走的脚步停下,眼里脸上写满疑惑:“怎么了?”
温柔反身端起桌上的鸡汤捧在他眼前,知道他时间急,态度并不算多强求:“喝一些吧,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高逸接完电话就维持的扑克脸松动。暖心于她对他的细腻关注和这般用心体贴。
即使时间紧迫,高逸还是忍住没拒绝。
不想也不敢。
他接过温柔手里的鸡汤,色泽金黄,香气醇厚浓郁。此时此刻,高逸胃里确实有些难忍的饥饿。
一碗汤里,鸡肉的骨头全部被细心地悉数剔除。
高逸唇齿间全部是肉质的紧实细嫩,吃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就像是知道了他时间紧,又像是,知道他不喜欢有骨有刺的食物,专门为他提前做好了这一切。
一碗热汤下肚,胃填满了,人也清醒不少。高逸抬眼,温柔已经在玄关处帮他把东西全都准备好。
她向来都最会把握相处的分寸,送客也送的让人心里妥帖。
胃里的温度上涌,高逸莫名有些眼热。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对方像极了为丈夫打点一切事无巨细的妻子。
高逸给这个想法定了个标题,叫做他人生中的无限幻想。
简而言之,温柔一日不点头一日实现不了。
在门口把鞋穿好,高逸看温柔一边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边将睡衣的衣领往上收拢了些。
时间确实有点晚。
他在门边回头,体贴出声:“进去吧,早点休息。”
温柔朝他摆摆手,按照最礼貌的习惯,看他上了电梯后才将门碰地合上,并非公式化的将人送走。
室内安静下来。
餐厅用过的勺子和碗已经被高逸收进厨房。温柔走回卧室,入眼是剩下的一室狼藉。
头发在脑后松松盘成个髻,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她把角落里被卷成一团的被子展开抖了抖。
“哐当”一声闷响,是有东西砸在不远处的木质地板上。
温柔俯身低头,看清楚地上掉落的东西,她手中的动作悉数暂停。
*
不到二十分钟,高逸赶到于家私家医院的住院部。
司机看着医院外戒备森严的警卫:“小伙子,这医院消费可不低啊。”
市里出了名的私立医院,请的全都是知名的外籍医生。
高逸抬头,透过车窗,外面全是一栋栋白墙黑窗的医院大楼。偶尔有几个零星的屋子里,还亮着些散发人气的光。
活人建给活人的折磨。
“28。”
“29。”
“30。”
电梯“叮”地发出响声,住院部三十层,有钱都未必能住进来的地方。
电梯拐角,两个穿护士服的小护士不苟言笑的对着电脑敲键盘,怕影响住在这里的大人物们休息,击打的声音并不清脆。
听到高逸走路的脚步声,小护士视线从电脑上移开,训练有素的脸上除了公事公办没有多余表情:“于小姐在3031,已经洗过胃,这次是阿普唑仑服用过量。”
说完又低头继续着方才的工作,其他细节性的消息,小护士没再透露。
病房门上是用烫金体刻印的四个数字,房外的长凳坐着病房陪护的护士和对于家最衷心的人。
于家的二把手何成,跟了于震十几年的心腹。
在高逸眼里,是于震养出来最听话的一条狗。
见他过来,何成起身帮他轻轻按响门铃,规规矩矩等在门外。
高逸盯着他眼角青白色的疤。
隔着一扇门,那道熟悉的低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何成把门帮高逸打开,随后向后退一步:“逸少,你可以直接进去。”
雪白一片的病房,病床上的人像无依的浮萍,面色发灰的躺在床上输点滴。
是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能嚣张和人对质的于童。
也是一条无论人前多风光,面对死亡都脆弱又苍白的生命。
这种场景,高逸几乎每隔几个月都要经历一次。
高逸在床边弯腰,握住于童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去,触感是没有生气的冰凉。
他并不喜欢这样没有新意的探病过程。
做完这些身为一个哥哥该做的事,他随后起身,缓步走到沙发前,低头轻声朝沙发上陷在一片夜色里的人开口:“于叔。”
于震就像睡着在沙发上一样,没有睁眼,没有回应,呼吸也没有异样的起伏。
在西北地区,要说会装,于震这个老江湖说第二没人敢居功第一。
高逸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半晌让自己挤出个恭敬的笑容:“于叔,我过来了。”
于震双眼还紧闭着,头却上下点了点:“高逸来了啊。”
高逸看了眼于震面前桌子上烧好的水和倒扣在茶盘里的茶杯,于震对医院里的忌讳多,他也就没有上赶着端茶送水:“您连夜赶回西安,先回去休息,这里我照顾就行。”
“照顾?”左手拍在左膝上,于震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缓缓睁眼看向直立在他面前的少年:“乖乖突然又成这样,我不放心啊。”
高逸装作听不出对方话语里的试探和警告:“我照顾您还不放心吗?”
于震眼神如鹰睨,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逸。他在告诉他,无论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于童今天进医院的事情他问心无愧。
曾经那个青涩的少年也已经变成如今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独当一面的年轻人。于震丝毫不怀疑,只要那句不放心出口,高逸和他女儿还没谈成的婚约十有八九能在病床旁边当场作废。
高逸是为数不多有这个胆子敢和他专门对着干的人。
那是个所有人口中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孩子,高司樊的好儿子。
在他这里,完全是喂不熟的一条狼。
于震收回目光,思量片刻,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也是,乖乖也只有交到你手上于叔才安心。”
高逸笑容淡了些,还没开口,病床上的人先出了声:“我就是死了也不嫁他。”
于震面色不虞:“瞎说什么。”
于童赌气翻身:“我没瞎说。”
高逸垂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女生的身影。不服输,嘴上永远不饶人,时不时能把他气的一愣一愣。
高逸心里软了软,目光鉴定:“于叔,于童和舒儿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病床上的于童听到他拒绝,话里话外前言不搭后语:“谁稀罕跟你是兄妹。”
“胡闹!”于震呵斥完于童,用手指向旁边的沙发示意高逸坐下:“于叔老了。”
“没有的事。”高逸屁股没坐热,听到这个开场眼皮一跳。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于震也不想服老:“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于震眼皮子上抬,余光扫到高逸端坐在一边没搭腔的样子,继续往下说:“只是乖乖还小,没病没灾,这么下去,免不了要我白发人送……”
高逸适时出声:“于叔,担心是一种诅咒。”
于震讲话没讲完,在一旁咳嗽着停下。
病房内落针可闻的安静了一会,于震闭眼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自顾自的往下讲:“乖乖不懂事,于叔知道你的意思。五年前事发突然,你自那以后也算是半个于家的人,等你羽翼丰满,无论你妈妈舒儿,还是乖乖和于叔都是你身后需要保护的家人。”
攀亲带故,于震想要在他这里求个高家带来的护身符。
高逸将目光移开,看向病床上的于童。
于震眼神透出一瞬间的狠决,五年时间,是块石头都捂热了,奈何对方是块寒玉,通体生凉。
如今这个承诺,高逸不想给。
高逸装作没听懂于震话里的暗示,他保持着刚刚姿势一动不动:“只要于叔您身体硬朗,乖乖自然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