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忠犬坑死了》千盏琉璃

32、不见过往故人叹（2）

　　这边墨子时听言书说了一大堆，脸色已经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精彩，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如果没有那个嘴贱的国师，顾兄原本的命数竟然是……”

　　言书一脸糟心的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消化一下，末了，他又补上一句道：“总之郎曳那傻子躲了三百多年，如今终于想开了要见他一面，殿主大人就别去打扰了。”

　　墨子时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转头又想到言书刚好说的话，不禁叹道：“若不是你们明月国当初煽动那谣言，他们两个也不至于……”

　　言书倒是神色如常，“各为其主，谋划江山，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吧？说到底还是东篱自己出了问题，才让我们有空子可钻。”

　　墨子时无奈，这话倒是说的没毛病。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墨子时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冲言书问道：“那这次的夺舍案是郎曳逃出鬼界搞出来的？”不至于吧……

　　听他这么说言书忙纠正道：“不对！犯下这次夺舍案的是个女鬼，本是这宁府的丫鬟名叫萝翠，因为这家老爷不同意他和小少爷的婚事而被逼的自杀，趁着生死碑破的乱子回来复仇。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萝翠在鬼界向来是安分守己，从来也没听她提过什么复仇的事，而且她本是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鬼，可没想到后来居然闹那么大，死了那么多和尚道士，我跟郎曳都觉得事出蹊跷，怕是有什么外力干预，所以我这不正画安魂阵，在这守着呢么，可是我来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丝毫萝翠的气息……”

　　他话说了一半墨子时已经察觉了不对，只怕这萝翠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那使魔音催魂之人，这么想来的话，现在顾辰风和郎曳那头只怕是要出事了！

　　“小十三，不要听……”郎曳捂住顾辰风的耳朵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那雾面人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郎曳，你是真的很可怜，跟我一样可怜……可你却也是真没用啊！”
　　说着，那雾面人一声长哨凄厉吹响，郎曳本以为顾辰风此刻已是心有防备，不会这么轻易中招，然而顾辰风的反应确实让他心下一凉。

　　只见怀中的顾辰风双眼已经隐隐泛出红色，那雾面人又道：“你以为先前那声我是为了攻击他？我不过是在他脑子里埋了个印记，只要我想，我便可以随时催动。”

　　说话间，地上的结界突然绽开光芒，一条锁链顺势而起，一圈一圈环绕而上，将郎曳和顾辰风阻隔在结界之内。

　　“我是进不去，那么你们就在这里面好好玩玩吧，到时候不管剩下哪一个，另一个的魂魄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不过你们可要快点，那无名殿主应该是要回来了。”

　　此刻顾辰风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些奇怪的声音不停在耳边炸响，那声音叫嚣着道：“快啊！快杀了他啊！就是这个人杀了你全家！真遗憾你不能看到那副场面，你父皇哀嚎的可真惨啊！他都跪下来求他了，可郎曳还是没放过他！你不想给你东篱皇室上下报仇吗？已经三百多年过去了，你就甘心做一个废物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顾辰风不停的抓着头发，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见此情形，郎曳突然就慌了。

　　“小十三，你怎么样？你别听，你别听他说的话！”他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将顾辰风抱在怀里，可此时的顾辰风已经陷入癫狂，他根本抱不住他。
　　眼看着他一次次挣脱，他只能不停的去抓他的双手，又一次次的再将他控在怀中。

　　顾辰风终于受不住了，他大声嘶吼道：“郎曳，你走啊！你快走！”

　　“不，我不走。”任他拳打脚踢，郎曳的手依旧抵死不放，“小十三，我不想在放开你了……”

　　此刻郎曳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海里的声音已经快把他逼疯了，他只能不住地叫道：“滚！！！我让你快滚啊！！！！！”
　　说话间，他甩出一道召剑符，一把通体泛着寒光的长剑慢慢在他手中化形。

　　眼看着他直把剑刃挥向自己，郎曳忙出手去拦，可渡魂却是快他一步，锁链尾部直接甩过来控住了顾辰风的手腕。

　　顾辰风不停的挣扎，任那锁链在他手上勒出道道血痕，郎曳看得心疼不已，他扑上去问道：“小十三，小十三不怕，他跟你说了什么？嗯？你告诉我，他让你做什么？”

　　顾辰风的意识已经处在半模糊的状态，他猩红的眼眸望向面前的郎曳，咬着牙字字清晰道：“他让我……杀了你，所以你倒是滚啊！”

　　见他如此，郎曳突然就笑了。
　　原来这么简单啊……

　　“小十三，”他伸手覆上他的脸，依旧是一副笑着的样子，“没关系的……”

　　他的笑让顾辰风脊背一凉，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郎曳，不要！”

　　可郎曳出手比他更快，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已经抓住顾辰风的手，带着那长剑直接穿胸而过。

　　“郎曳！！！”
　　脑海中的声音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顾辰风只觉得周围都在嗡嗡作响，他看见郎曳纳动嘴唇，似乎是说了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看着那把长剑整个没入郎曳的胸口，顾辰风知道他是鬼，不会流血，但顾辰风知道，他一定很痛。

　　“你这傻子，我已经死了，你还在怕什么？”

　　“郎曳……”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松开手，看着郎曳倒在自己面前，“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走……”

　　郎曳不答他，只是笑。

　　“我不想杀你啊！我根本就不想杀你啊！若是能回到从前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再……”

　　郎曳伸手抵在他唇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此时顾辰风已经清醒了过来，层层叠叠的锁链也退了下去。

　　那雾面人见到里面的情景，有些不满的啧啧嘴说道：“这可真惨啊！我就知道，郎曳你会这么选，我猜你是想着你是鬼，这一剑也不至于让你魂飞魄散，但是……”
　　说着，他一脚踏上了那结界，此时渡魂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微微一笑，雾面人继续道：“果然啊，附着的法力已经耗尽了，那么……”
　　一个闪身，雾面人直接抽出了郎曳胸前的长剑，一只手直顺着他胸前的伤口插了进去。
　　“我这个人说话算数，他我今天就先放过了，不过按照约定，你的魂魄我就拿走了。”

　　顾辰风从地上爬起来，抬手便是一连串的符纸甩过去，“谁跟你约定好了！你给我放开！”

　　吃过了一回亏，那雾面人已然有了防备，他甩袖一团黑气过去，那些符纸顿时在空中炸开。

　　“息风殿主，你保不住他！就像几百年前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要彻底消失了！”

　　说着，他手指收紧，郎曳顿时哀嚎一声，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透明，顾辰风大叫道：“不要！”

　　雾面人很满意他此刻的神情，他刚要给郎曳最后一击，可一柄未出鞘的长剑直冲顾辰风飞了过来。

　　顾辰风猛然回头，可那剑快得根本看不清楚，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撞上他眉心，他就这么晕了过去。
　　而后，那剑又是偏离了方向，回旋着向那雾面人飞去，直逼得他放开了手中的郎曳。

　　墨子时匆匆赶到，见了眼前的情景不禁叹道，还是来晚一步。
　　他一把接过顾辰风扔进言书怀里，又去看地上郎曳的伤势。

　　此时郎曳的状况已经离魂飞魄散没差多远，墨子时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连忙给他喂下一粒丹药帮他吊住最后一口气。

　　郎曳倒在地上，干净的一丝不苟的黑衣沾上了灰尘，更显破败。
　　他抬起手想要去碰顾辰风的脸，可他却发现那人离自己那么远，他用尽了力气也是够不到。

　　心知自己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他的目光更是一刻都舍不得从顾辰风脸上挪开。
　　郎曳明明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这一趟能见到他，也算圆满了。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还是舍不得啊……

　　他舍不得那个爱哭爱笑，性子跳脱的十三皇子;舍不得那个每次闯了祸都要躲在他身后撒泼打滚求他罩着的小十三；舍不得那个他百年来捧在手心上，拿命护着都觉得不够的人儿……

　　“我以后没法再罩着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见他这幅样子，言书神色诡异的眯了眯眼睛，终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脸嫌弃的上前拍开郎曳惨兮兮的手，冲着他道：“别贫了，你怕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变成了个傻子吧？没看出来你暂时还死不了吗？”

　　郎曳：“……”

　　墨子时倒不像言书那般阴阳怪气，他只是看了看郎曳，有些尴尬道：“我们来的还算及时，你倒也不至于马上魂飞魄散，不过如今你魂魄也是受损严重，还需要修养，你可有什么一直带在身上的灵器，你先躲进去，至于能不能养回来我也不敢断定。”

　　郎曳似乎是背言书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墨子时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变得透明，准备遁了。
　　墨子时赶忙抓了一把，只见手中缓缓出现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他见过，顾辰风就带着一个，从不离身。

　　将那玉佩放进顾辰风怀里，墨子时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回过头眸色一凛，拿起长剑直指那雾面人，“阁下看够了吧？”

　　那雾面人点了点头道：“还算满意，除了你突然出现，坏了我的计划，不过说到底也还算是收获颇丰。”

　　墨子时的脸色越听越冷，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笑眯眯与人为善的样子，让人误以为这人都不会生气，所以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言书都跟着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墨子时站在那雾面人十步开外，手腕一抖，那把通体玄色的剑身已经出鞘三分。

　　那黑影不答他话，只是盯着那剑，有些声音不稳道：“这是玄清剑吧？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用天魔鼎碎片炼成的！”

　　听他这么说，墨子时神色一凛，他怎么会知道玄清剑的来历？没想到这个雾面人对他竟是了解到了如此地步！

　　冷然一笑，既然他已说破，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墨子时长剑出手直取他咽喉，那雾面人闪身欲躲，可墨子时比他更快，手腕一转，反手带剑直接破开了他的伪装。
　　黑雾之下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慢慢显现出来，墨子时直觉这不是他的真身。

　　“殿主果然厉害。”那人虽是被制住，但却没有半点惧色，而墨子时并不打算给他什么反派自白的机会，直接剑尖一挑，瞬间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身，不过不管是夺舍还是分/身，这具身体伤了你本体也会受损，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这夺舍案就是你在搞鬼吧？还有先前的魑魅，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猜到了吗？”那人怪笑道，“承认魔尊再度现世，对你来说就这么困难吗？”

　　“够了！”墨子时心下凉了一片，他直觉这人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一个念头在心中顿生，这人……留不得！

　　心想着，墨子时出手更快，一剑便刺了下去，可他这一手却是刺空了，那人竟然化作一团黑气，转眼间又出现在几步开外。

　　“殿主大人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已经让你得手了一回，我怎么能再让你刺第二剑？”
　　说话之间，他吹了一声长哨。这声音比之前控制顾辰风的更加凄厉刺耳，可墨子时也是心有防备，怔了一瞬便恢复如常，紧跟着飞身一串剑花打过去，那人瞬间原地爆炸。

　　冷哼一声，墨子时幽幽道：“我看阁下未免高兴的太早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即便是留下一个小创口，你这肉身怕是也要不得了！”

　　这魔音催魂修到极致能驱使生魂不假，但以墨子时如今的修为境界，这术法很难对他起什么作用。

　　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那人似乎是变得兴奋起来，他咬着牙狠狠道：“果然很难对付！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魔音催魂不起作用的时候，不过……殿主大人可别忘了，但凡是个人，心里就会有不想触碰的那一面，只要我抓住了你的弱点，即便你修为再高，也是没用的！”
　　说罢，他突然化作黑气扑向墨子时。

　　墨子时长眉皱起，飞身退出几步，手中的剑却是没停下来，劈砍挑刺，一招一式快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几招拆下来，终于是又逼得那人现了形。

　　“玩儿够了吧？”冷冷扫了他一眼，墨子时脸上犹如带了一层寒冰。

　　谁知那人却狂笑着一把抓住他的剑刃，仿佛他就在等这一刻一般，他手上的鲜血带着一阵黑气顺着剑直漫到墨子时手上。
　　“殿主大人这玄清剑好生厉害啊！只是我听说这剑炼成时还跟着出了一把匕首，名曰玄宵，不知道这玄宵现在何处啊？”

　　玄宵……

　　墨子时握着剑的手瞬间一抖，只觉得一阵寒气顺着胳膊在慢慢往上爬。

　　见他似有动摇，那人继续说道：“殿主莫不是忘了，玄宵被你送人了啊……”

　　“你住口！”

　　墨子时一把挥开他，咬破手指将血撒向那结界大喊道：“渡魂！”

　　血珠落地，一条锁链应声而起，由地上的结界化形而出，直向那人卷去，硬生生将他又要散去的身形捆了回来。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见到这锁链，测隐隐道：“我倒是头一回见这缚灵锁能这么用，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当初被这缚灵锁捆住的时候是怎么挣脱的，那把烧了整个仙都的天魔业火又是……”

　　“够了！！！”墨子时捂住耳朵有些痛苦的弯下了腰，他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由胸口出弥散开来，疼的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一个少年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墨子时只觉得越来越痛，他整个人被黑气笼罩，身子隐隐发抖，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无忧……”

　　言书被眼前的情景吓蒙了，他上也不是，跑也不是，好在他早已跟鬼君通灵，他只盼着自家主子能快点出现。

　　那人虽被渡魂捆着，但嘴却丝毫没有停下来，他见墨子时已近失控，忙又添了一把火道:“对，就是无忧公子，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啊……可是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这都是因为你！”

　　听他这么一说，墨子时失神的双眼竟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当初他在修罗殿中以天魔业火燃魂自戕，本以为他就这么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以自己本尊的身份重生了，而天魔鼎器灵也化作少年无忧，继续守护在他身边，但最后……

　　是啊，他还是死了。为他而死，魂飞魄散，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回来了，四百年都过去了，这一点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他挣扎着抓起玄清剑，那人本以为他要大开杀戒，却不想墨子时竟是一剑刺在自己那条被黑气侵染最重的手臂上。

　　鲜血汩汩流出，此刻的墨子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眼底尽是滔天的怒火，手指一握，锁在那人身上的渡魂骤然收紧，那人痛得顿时惨叫一声。

　　墨子时任由自己手臂上的血越流越多，他越痛，便越清醒。

　　“我知道，即便我再问什么你也不会跟我说实话，那么……你就永远都不要再说了。”
　　说罢，墨子时收拢五指，一阵刺耳的刺耳摩擦声过后，那人终是被绞成了碎片，再也发不出烦人的声音了。

　　雾面人一死，墨子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他有些体力不支的向后倒去，又一次的，他摔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之中。
　　耳边传来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我不是说过，这种东西，仙尊以后莫要再用了。”

　　墨子时抬眼望去，来人除了鬼君还能有谁？

　　他放心的闭上眼道：“鬼君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看着已经晕过去的墨子时，鬼君的手轻轻抚上他肩上的伤口，声音跟着手指一样颤抖不止。
　　“仙尊……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