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粉追星手记》俨容

62、第 62 章

　　纵然大家对于下乡这件事都有些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现场也被人烟稀少、满地黄土的景色惊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因为他们电视台财大气粗素有地位，恐怕池屿那种受不得苦的人会当场罢录扭头走人。

　　大巴把他们带到一半就走不进去了，剩下的路狭窄崎岖，最辛苦的摄像师们灰头土脸地扛起了机器，嘉宾们见状只能把满心的嫌弃只留下一半，将剩下一半替换成心疼社会劳苦大众的悲悯。

　　半个小时后，几辆破破烂烂的低性能比亚迪开了过来，村长和书记亲自带着车队前来接人，为的就是能够利用明星效应开发一下这里的旅游，也让更多人关注贫困村的现状。

　　这回侯丹泽、梁盏和徐侗分成了一组，三人都穿着蓝色的队服，缩着身子并排挤进低矮还不透风的后座里，胳膊只能互相搭着，连抬个头都有些困难。他们领口的麦克风还没开，徐侗悄悄抱怨道：“让庞征跟那两人叠罗汉，他也太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梁盏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但徐侗吐槽的是他的队友，他便没有说话。侯丹泽哈哈一笑：“谁敢惹他啊？你回头看看，他连挤个小汽车都是C位好吗。”

　　徐侗回头看了看被另一辆车上肉夹馍一样挤在一起但是拒绝任何肢体接触且毫无互动的三个人，更不爽了，道：“后排本来就不是三人座，中间最难受了，他们就是欺负他！来来来梁哥，咱俩换一下位置，我坐中间去。”

　　“……”梁盏撇了一眼徐侗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道：“你确定你能把自己塞得过来？”

　　“塞不过来也得硬塞，大不了我劈个叉。”徐侗一脸正气：“我要和庞征同甘共苦！”

　　陆小邱不知道他们的闹剧，他拿着三张小纸条走到车边递给他们，然后开门坐上副驾驶，对他们回头道：“辛苦你们了，等会儿是村干部亲自开车，你们问问题记得问的自然一点，问完就可以关麦。走山路开到村子里要五十分钟左右，你们争取二十分钟之内把这个流程走完，我中途下车，这样你们就不用挤在一起了。”

　　这期主题的设置就是要通过明星和村干部的一问一答给观众介绍这里的基本状况、政策支持、扶贫成就什么的。理论上来说一辆车装三个客人正正好，可问题在于在演艺圈里混的人普遍文化水平不太高，长期过着优渥生活的他们对于什么社会保障更是一无所知——如果仅仅是无知也就算了，万一说出什么不能播出的内容那岂不是大家全都完蛋？所以副驾驶得有人看着。他们这辆车是陆小邱坐，另一辆车则直接是总导演亲自上阵把关。

　　徐侗很快捕捉到了侯丹泽的不情愿，笑道：“陆哥别走啊，其实也不是很挤，我们仨搂一块儿也挺好。”他们三个关系不错，所以横七竖八的放置手脚倒也有趣，如果不愿意和人接触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拥挤不堪。

　　梁盏也笑：“是啊，你看徐侗都能表演一个车内劈叉了。”

　　“别别别，这车我受不了，太难受了，我真的宁愿去坐拖拉机。”陆小邱连连摆手，然后指着窗口道：“看到没有？你们的摄像机安置在这里，方向盘旁边那个应该只能拍的到徐侗。等会梁哥说话的时候记得往前坐一点，否则我怕拍不到……”

　　正说着，和导演组那边谈完了话的村支书打开了车门。这是个从隔壁省调过来的驻村干部，长得精神又体面，一点都不像人们印象里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妇。她大概五十岁左右，正好是车里这些人母亲的年纪，因此后座的三个人立刻正襟危坐，乖巧地叫她“书记好”。

　　这位姓秦的书记倒是很随和，还非常懂行地跟他们说有问题慢慢问，问错了也不必紧张云云。三个人乖乖点头，很是敬业地把手里的小纸条凑到一起商量谁先问、哪个问题适合在看到什么景色时问、怎样穿插才不会显得太虚假之类的。

　　——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副驾驶那个前来“监工”的小导演在看到这位女干部后瞬间僵硬的表情。

　　二十五分钟后，他们这组的提问任务圆满完成，不仅把该走的流程走完了，三个人插科打诨也把车内气氛衬托的很好。三个人陆续关了麦后，陆小邱也伸手把两个摄像机关掉了，至此，车里才真正成了无人窥视的密闭空间。

　　徐侗在正中间正襟危坐硌得腰疼，见摄像机关掉后立刻倒在了梁盏肩上。侯丹泽偏头看了看副驾驶上一下子松懈下来的陆小邱，也没管别人，从裤兜里掏出口罩递过去道：“又晕车了吗？难不难受？”

　　这车又矮又晃，再加上天气炎热山路崎岖，陆小邱早就受不住了，他顺手接过口罩正准备戴，又拿起了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戴在了脸上——这口罩是侯丹泽自己用的，他自己则更喜欢用一次性的那种，刚才看一看只是确认一下正反而已。

　　却不想，开车的秦书记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置物柜，从里面拿了两个新鲜的小金桔递给他。

　　陆小邱半眯着眼，一点一点把橘子拨开，把碎成一块块的橘子皮塞进口罩里，然后将果肉顺手塞到秦书记嘴里。

　　后面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坐在最佳视角的徐侗奇道：“秦书记，陆哥，你们认识啊？”

　　秦书记笑了笑：“叫阿姨就行。”

　　陆小邱捂着口罩声音闷闷地，无奈道：“给你们介绍一下：秦丽丽女士，隔壁省特调来的驻村干部，未来的……哦不，现在的国之栋梁——啊，也是我亲妈。”

　　徐侗：“……”

　　梁盏：“……”

　　侯丹泽：“？？？！！！！！”

　　陆小邱还在解释：“其实我之前一直没搞明白到底我妈在哪个村儿，可能是条件太艰苦了所以我和我爸怎么问她都不说。刚才她和导演组见面的时候我被制作组拉走塞小纸条去了，所以就阴差阳错……”

　　而此时，后座的三个人都在回忆刚才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并且替侯丹泽思考有没有做什么让“丈母娘”看了会不喜欢的举动。

　　秦女士道：“我有看你们的节目,挺有意思的。别怕，村里虽然条件艰苦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没吃没喝，反正也就两天，有什么需要来找我要就行。”

　　不过综艺毕竟是综艺，即使加了些捞鱼种田采访村民之类的内容，游戏也是少不了的。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一向喜欢在被迫营业的陆小邱面前开玩笑逗弄人的徐侗这次收敛了，并且目瞪狗呆地看着以前虽然努力但还是点到为止的侯丹泽所向披靡带领团队赢了比赛并且自己还得了个MVP。

　　月上枝头，八月的晚风终于清清凉凉地吹进了小山村里。

　　陆小邱靠在秦女士院子里的摇椅上，非常接地气地拿了把竹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望着星空道：“要是节目能晚半个月录就好了，这样还能一起过个中秋。”

　　“来都来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秦女士笑，“别抱怨了，年底我就调回去了，明年春节肯定能一起过。”

　　“嘁，咱们都六七年没一起过过中秋了吧？你这两年把这破地方瞒得那么好，我还以为你进什么保密实验基地了呢……我不管啊，这地址我已经发给我爸了，他一有假期肯定就跑来了。”

　　当年陆小邱的父母在他大学毕业之际选择跨行进电视台的时候是反对的，只不过再反对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紧接着秦女士就调职跑来驻村，一家三口完全三地分居，只能靠微信群互相联系。就连上一次过年的时候秦女士也留在村子里给人送温暖，留好不容易团聚的父子二人在家里相对无言，只能对着喝酒。

　　“我和你爸不知道是什么命运，明明都混到这个年纪了，居然突然忙起来了……”想儿子的时候就开始看跟陆小邱有关系的节目，即使当时他只是个剪辑师，但上百个演职人员表里有这么一个名字也很令人欣慰；后来甚至偶尔能在电视上看到儿子的脸，老两口彻底把之前的不满给放下了。

　　陆小邱笑：“忙点不好啊？不是要追求事业巅峰嘛？难不成你们还想体验一下什么职场霸凌中年下岗啊？”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不能先客气客气？”秦女士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今天得冠军那个孩子，是你对象吗？”

　　陆小邱吓得差点从摇椅上弹飞。

　　他不知道是秦女士是火眼金睛还是纯粹试探，装出无辜又迷茫的表情道：“什么意思？”

　　秦女士摇摇头：“你是我亲儿子，我当然看得出来。”即使那些孩子们相处起来笑啊闹啊的玩成一团，但陆小邱的目光总是会不着痕迹地多往侯丹泽身上飘几次；即使大家都开着玩笑欺负导演组欺负制作组，但侯丹泽总会在有人即将闹过界的时候把场面拉回来。

　　“妈……”陆小邱不是没想过出柜，但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小山村里，聊着聊着升官发财就突然被亲妈看破一切。

　　“你别这个表情，我又没说要拆了你们。何况你都这么大了，我说话管用吗？”秦女士道，“我就是确认一下，自己心里也有个数。”

　　“哦。”出柜这种对别人来说的人生大事就这么解决了？陆小邱一时间都没了实感，以至于连怎么发出声音都不知道了，好一会儿才傻兮兮道：“那我……那个，嗯……让他过来？”

　　秦女士八风不动：“你们谈多久了？”

　　陆小邱搓搓手指，道：“几个月吧。”

　　“那就还不急，等你觉得我们该见面的时候再说。”

　　“哦。”这是什么深奥的哲学概念啊？陆小邱想。

　　虽然没有走这个正式见面的流程，但侯丹泽听说了这事儿之后惶恐万分，第二天在秦女士面前更是不知道手脚该放哪，整个人对她卑微又恭敬，实打实地一个本质舔狗。

　　秦女士：……这孩子莫不是有点傻。

　　直到上了回程的飞机，侯丹泽还没反应过来，他想着走之前秦女士给他们塞的一大堆当地特产，问道：“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很不明白，”陆小邱想了想，道：“我猜，大概是明年或者后年的春节，允许你跟我回家见见我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