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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植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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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快要到春分,几场雨后,整个后花园变得生机盎然。
太子妃命人来传话,说是太子殿下要植树,让我们到后花园准备一下。
可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天公却不作美,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雨,泥土也湿答答的,轻易便沾在鞋子上。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可没过多久他却来了,身旁除了打伞的安旭没有别人。
我与后花园管事李景及几名太监、宫女赶忙恭迎他,他却不予理睬。安旭让众人退下,只留下我和李景伺候
“我让你们准备的雪松何在?”
“启禀殿下,已准备妥当。”李景应道。
“那是何物?”太子指着绑了红绳的青柏树苗旁的一棵小树苗道。
“启禀殿下,那是… …”李景慌了,看向我。
“那是银杏树,殿下,其叶似扇形。 ”我徐徐开口。
“何用?”
“殿下为何年年种松柏?”
他不说话。
“何不试试银杏树?”
“银杏树即是公孙树,殿下。”李景俯首解释道。
“落叶之木,有何好?”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树木在秋天落叶再正常不过了,凡事顺势而为,才是万物本该有的模样。而且,试想一下,若干年后,高大的银杏树在秋日里摇落一地金黄,还有果子可用来做药膳,岂不妙哉?”我眉飞色舞地说着,其实是我有私心,因为我喜欢银杏树。
朱常洛怔怔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推销树苗的商贩。
“松柏自古便有忠贞之意,岂是其他草木可以替代的?”他冷冷地道。
“殿下英明,但殿下您瞧,若这后花园若全是松柏,也未免略显单调了些吧?”
他环顾花园各处,若有所思。“那你便带上一株随本太子同去植木吧。”
他说完径直走进雨里,匆匆往前走去。
“是,殿下。谢殿下,奴婢代这棵银杏树谢殿下的好生之德。”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棵银杏树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景帮忙讨来的,既然不知道要在这深渊里待多久,我也怕自己将来忘了逃离计划,那便种一棵树来提醒自己。等到我离开那天,这树也该长大了吧。
“殿下,伞!”安旭突然叫喊道,随即冲我笑了笑,“殿下不喜人多,李管事就别跟来了。傅淑女,快,撑伞,铁锹交与奴才吧。”
我瞪了他一眼,“不必,安公公,我如今是不是应该称您声安公公了?”我一边没好气地揶揄道,一边一手抱起树苗、一手接过李景递过来的铁锹。
“傅淑女息怒,奴才先前并非有意欺瞒,这厢给您赔罪了。这粗活还是让奴才来干吧。”
“罢了,你也不过是个听差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把铁锹递给他,双手护住树苗。
“那这伞……”安旭还举着油纸伞。
“植树打什么伞,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甩头就走。
“对对对,这雨看着也小了,用不着撑伞。哎,殿下,等等我们!”
快到事先标记好的位置,我们才追上太子爷,他仍旧一语不发。雨水偶尔从他额头滴落,倒显得几分接地气。
“殿下,当心身子。”安旭关心道。
“无碍。”他淡淡然。
“没事,安公公,谁年轻时还没淋过几场雨。我听说这雨中种下的草木更易活,日后定能更加枝繁叶茂。”我
“傅淑女还真是女中豪杰,竟连下雨也不在意,别人可都唯恐避之不及。”
“植树是多有趣的事,弄脏衣服鞋子又何妨?到了,就是此处。”我指着后花园西北角的一块空地说。
“殿下,到了,您看这片园子可好?”安旭请示道。
小洛子点点头。我还是习惯了称呼他为小洛子。
“那还等什么,速战速决,这雨估计要下到黄昏去。”我大大咧咧地说。
“如此下法,今年的洪涝怕是也少不了了。”安旭望了一眼他的主子后自言自语道。
小洛子没说话,自顾自地拿起铁锹挖起了土坑,有模有样的,就是一铁锹下去,半天才将土翻动。
安旭看了着急,却也不敢提出代劳,只能和我一同旁观。
雨看着小了,忽而又大起来。我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从安旭手里接过青柏树苗,将它放到小洛子挖好的土坑里去,并用手扶住让树苗直立起来。
小洛子看了我一眼,开始填土,神情无比专注。
我也不说话,细心呵护着树苗,直到小洛子填完土。
“好了,大功告成,该植银杏树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兴奋地说道。
小洛子面无表情地挪到旁边去挖坑。我则小心翼翼地拿来银杏树苗,安旭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银杏啊银杏,你可要快点长大,我还等着你穿上金黄的罗裙、开花结果,还有煲汤呢。”我将树苗放入土坑时念叨道。
小洛子冷冷地看着我,我以为他是嫌我太啰嗦。谁知他突然脱对安旭说:“安旭,你先行将器具先归还李景,再给本太子送件披风过来。”
“是,殿下。”安旭拿起铁锹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身上被雨水淋湿透了,胸前的衣服搭在身上,看着有些不雅观。我心想如果在当代,这裹着几层衣服呢,倒也不打紧,可这不是在封建的明朝呢嘛,就难免被人注目。
我捋了捋头发,轻呼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春雨还真有点冰冷,不过与小洛子的脸比起来还是逊色几分。
“淑女宫近来可有异常?”他突然地问道。
“并未发现异常。”我给小银杏树压了压土,随口回道。
他转过身去背着我不再说话。
“小洛子,你是否在惧怕翊坤宫的那位娘娘?我听闻……”
“放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声音表达愤怒。
“殿下息怒,我只是担心你……”
我话还未说完,他突然转身疑惑地望着我,我一惊后半句话都给咽回去了。
他见我不再说话,皱着眉头问:“你是担心本太子食言?”
“不,不是,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是怕你……翻船。”
他神色缓和了些,“做好你份内之事。”
我撇撇嘴,“是,奴婢遵命。只是奴婢还想多一句嘴,贵妃娘娘赏赐的补品太子妃怕是要小心服用才是。”
他只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不知有无听进去。
“殿下,披风已取来。”安旭疾风般赶到,还举着先前那把伞。
“嗯,给她。”小洛子说完转身离去,他背上也几乎湿透。
“是。”安旭忙别过脸将披风抛给我。
“殿下,等等奴才,伞。”
小洛子没回头,将手一挥,继续往前走。
“哦。”安旭会意,将伞也留给了我。
我细看披风,不知是向哪位侍女借的。披上披风身上有了点暖意,可头发还在滴水。
我走过去将伞撑起来,他们已走远。还算他有点风度,不枉我冒雨陪他种树。
我交了差急忙回淑女宫去换衣服,却在门口碰见了李祎祎,她正要出去。
她先开口:“熙月,你这是?”
“殿下今日雨中植木,偏偏今日我在后花园当值,便舍命陪君子了。”
“原来如此。那便快些去换衣裙吧。”
“嗯,这外头下着雨,姐姐是要去何处?”
“我,随便走走。”
“那这伞便借与你吧。”我把手上的湿伞递给她。
“多谢,晚膳前自当归还。”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看着她行色匆匆的背影也没多想,直接进了淑女宫。
第二天我去还安旭雨伞和披风,他让通报的小太监折返来取走了,大概是不方便见我。
那阵龙舟雨后来陆续又下了十多天,听说洞庭湖爆发了洪灾,大臣们快把后宫的大门踏破了都未能面见万历皇帝,折子递上去了也如石沉大海。
“你们听说了吗?洞庭涝灾当前,福王殿下已前往布米施粥了,百姓纷纷称赞福王贤明呢。”林纤儿总是能听到些小道消息。
“福王殿下果然财大气粗,还有一副菩萨心肠。”王肆香惊叹。
“还菩萨心肠,怕是‘雨淋菩萨两行泪' 吧。”我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熙月?”吴桂芳笑道。
我朝吴桂芳狡黠一笑:“‘雨淋菩萨两行泪--假慈悲’。
吴桂芳似笑非笑,我转而又冲林纤儿问道:“那咱们太子殿下可有举动?”
“咱们慈庆宫这般光景可无法与福王殿下比,不过我听说殿下这几日常往内宫跑,不知所为何事。”林纤儿。
“进谏呗,还能有何事。”吴桂芳言简意赅。
“啊?众所周知皇上最厌烦有人拿政事去扰他,咱们殿下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林纤儿惊呼道。
“就是说呢,咱们殿下岂会不知。”王肆香也惊着了。
“等等,这皇上不上早朝到底是为何?不理政务又是为何嘛?”我摆摆手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龙体欠安,需常年静养,外人不便打扰,就连朝臣有事启奏也只能递个折子,至于批不批奏就要看运气了。”林纤儿小声说道。
“什么病啊,需要休养这么些年月?”我脱口而出。
“嘘,此事我等岂会知晓,且此事非我等可议论的,快别说了。” 吴桂芳总是这般警觉。
“哦,那殿下此番恐怕又要惹出乱子了,咱们又需惶恐上一些时日了。”我摇摇头道。
“那能如何,谁人敢劝呢。况且关乎民间安定,也无法劝。”吴桂芳低声摇头道。
我们相视无言。自从入了这慈庆宫,就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只能默默承受。这比刀口舔血还让人恐惧。
我想象着小洛子绷着张苦瓜脸跪在乾清宫门外的倔强模样,就觉得既好笑又可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放眼望去,这皇家子嗣里面也就他这么一个傻缺了吧。难怪不讨他老爹欢心,也不怕他那皇帝老爹一怒之下罢了他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