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秋来》伽陵频加

2、第 2 章

　　天快黑时，两人到了森林边，少年一脸郁闷地走在前面，那小子东张西望跟在后面，竟一付没见过山野景色的模样。再看他衣着虽然破旧，却干净整洁，露出的手细皮嫩肉的，必定从未做过活计。多半，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哥儿，赌了气离家出走。带着这么个人一起走，终究不是办法。少年心下已经有了计究，找到一颗大树下，便停了下来，说道：“今晚就在此处歇息罢。”
　　那小子愣了，左看看右看看，问：“就歇在这树下？不找个人家投宿？”
　　少年说：“对。你若不愿，早早走人。”
　　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开心雀跃道：“啊，太好了。我早想试试这个滋味了。喂，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少年谋划未遂，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停了一停，不情不愿地回答：“撒木图。”
　　“傻木头？你怎么叫这名呀？”
　　少年怒了：“是撒木图！”
　　“哦，听错了。不过还是傻木头好记些。我叫.....呃，.崽崽。”
　　“这个名字更难听！”
　　“是啊，挺难听的。没办法，爹娘想要儿子想疯了，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意思是我是他们的宝贝崽喽。”
　　撒木图看他一眼：“那你怎么离家出走？”
　　“你怎么知道我离家？”
　　撒木图哼一声作为回答。
　　“对，我是离家，你猜对了。”
　　“为什么出走？”
　　“干嘛问我原因？我问过你为什么要逃出城么？”
　　“你问了！‘你在躲守城门的官兵？想出城出不了啦？你犯什么事了？’”
　　崽崽开始耍赖：“你有证人么？有字据么？”
　　撒木图头开始有点痛了，更加后悔一时心软，经不起他緾，带了他在身边。
　　撒木图将树下枯枝树叶扫开，清出一块场地来，取火石燃了火，再搬来几个大石头，摆在火堆旁，一并烤热。
　　崽崽就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撒木图不耐烦地叫他去拾些柴火，他才屁颠屁颠走开，过一阵子抱了一捆柴火来，撒木图一看，全是生柴，只好又带他去捡拾了一些柴火，教他哪些枯枝耐烧，哪些不耐烧。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已是夜幕降临了。崽崽的情绪明显没有了开始高，苦着脸对撒木图说：“我饿了。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撒木图瞪大了眼：“你从家里溜出来，连吃的都没带？”
　　“嗯。”
　　“那你带了些什么？”
　　“银子、钱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衣物呢？”
　　“也没带。”他看看撒木图的表情，心虚地说：“本以为可以用银子买的。谁知道你把我带到这人影子都没有的地方来了。”
　　撒木图拿他实在没辙，拿出自己在集市上买的饼子，放在火上略烤了烤，分了一半给他。还好这大少爷没挑剔饼子味道不好，大口大口的，吃得十分香甜。想必是饿坏了。
　　撒木图看着他，不禁莞尔。在家里必是骄生惯养的人吧，只不知他为何从家里溜出来，也不怕家中爹娘担惊受怕。
　　到真像从前的自己。
　　少年人年轻气盛，总觉得是这世界对不住自己，负气丢掉了手中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才知道原本自己握着的，是最期盼的幸福。
　　撒木图心中苦涩，那饼子也食之无味了，看崽崽狼吐虎咽吃完了，便把自己的一份又递了过去。崽崽不好意思地问他：“你不吃，一会儿饿了怎么办？”
　　“你吃吧，我还有呢。”
　　崽崽笑了。
　　摇曳的火光下，撒木图突然发现，崽崽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他其实是个清秀的少年，笑起来单纯得像小娃儿，让人不自觉地想保护他。
　　“你到底多大了？”
　　崽崽边吃边含糊回答：“十五了。”
　　撒木图不信：“你只小我一岁，可你瞧着比我小多了。你看我嘴上都冒胡子茬了，可你连声音都没变，尖尖细细的，就像小姑娘。”
　　崽崽脸红了：“你有胡子了不起么？满大街的男人都有胡子！”
　　这一怒，嗓子更尖细像小姑娘了，撒木图哈哈大笑起来：“你竟然脸红了！这样子更像小姑娘了。嗯，说实在的，你要是个姑娘，长得还不算难看。可你是个男人，瘦得跟小鸡子似的，以后哪家的姑娘肯嫁给你？”
　　崽崽半天挤一句话出来：“你得意什么？不就比我高一点么！”
　　撒木图咳嗽一声，慢条斯理挽起袖子，露出了精壮的胳膊和上面凸起的肌肉。
　　崽崽脸涨得通红：“男人就只凭大骨架子的蛮力么？牛屎大了不肥田！”
　　“那你是什么屎？鸟屎？”
　　崽崽一时语塞，撒木图大是得意。一天下来吃了崽崽无数暗亏，嘴上更是没占到他半分便宜，如今突然拿住了他的软肋，怎么不开心？
　　崽崽干脆背对他躺下了。
　　撒木图问他：“你要睡了？”
　　没回答。
　　撒木图知道他是真恼了。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哪。
　　他把烤热了的石头用棍子挑开，推到崽崽身边排开。
　　温热的石头让崽崽心里也感到了暖意，接着身上一重，却是撒木图把他的毡毯盖在了自己身上。崽崽扭过头问他：“你把毯子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撒木图又咳嗽一声，再摆了个秀肌肉的架势。
　　崽崽倒头睡下，把毯子裹了个严实。

　　撒木图却不睡，坐在火堆旁抱膝而坐，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浓浓的眉毛皱到了一起，眼睛里流露出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崽崽其实睡不着，悄悄翻了个身，面向撒木图，眯缝了眼打量他，心里对他的好奇越来越重。
　　撒图族人的孩子比起汉人的孩子，成熟得更早些，想必这和他们居无定所、父母无暇照顾有关吧，小小年纪就要参与一些劳作，不会干活的人，会受到小伙伴的嘲笑。可是，眼前的撒木图还是让他觉得有点特别。他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虽然不喜欢说话，可是自己该干些什么，心里清清楚楚，很给人安全感。
　　再说，他当日为何也要避着人偷偷出城呢？出了城，放着其它的路不走，偏偏带着自己进了干塘森林，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天的时候他变着法子想套出撒木图的话，可是撒木图就闭着嘴不理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叹，算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硬硬的地面硌得他背痛，他煎饼子一般翻来翻去，开始由衷地思念家里那张宽宽的、软软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要是这时候睡在那张床上......
　　打住！
　　爹爹那张恐怖的脸及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总比断送了小命好。
　　走了这么远的路，实在是累了。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再试着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