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官（新版）》李李翔

28、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因受季风和洋流的影响，漂洋过海来中国做生意的海外商人每年离开的时间都差不多。苏莱曼船队一走，泉州的大食商人也就走的七七八八，而裴元剩下的那两万余匹绸缎随着海商们的陆续离开，加上他订下的一万匹起售的规矩，普通小商人不敢问津，变得棘手起来。

　　言悠悠说：“海商们走了，还可以卖给中国商人啊，绸缎是紧俏货，要价又不高，肯定好卖，做生意嘛，卖给谁不是卖。”

　　裴元不敢说之所以只卖海商，是因为这批货来路不明，等海商们一走，杳无踪迹，再无对证，可谓万无一失，轻咳一声，说：“还是外来海商们的钱更好赚。”

　　宋离叹气说：“海商们都走了，剩下的这些绸缎怎么办？”

　　言悠悠说：“只剩两万两千匹，干嘛还非要一万匹起订，三千五千也可以卖啊。”

　　裴元想到一堆商人围着他讨价还价就头疼，说：“太麻烦了，要是有人包圆就好了，宁可价格低点。”

　　言悠悠早看出他心不在此，对生意场上那些你来我往的口舌交锋十分不耐烦，试探地说：“我帮你卖如何？不必降价，还照以前那样，十两银子一匹，一万匹送两百匹。”

　　裴元没当回事，顺口答应：“行啊，求之不得。”

　　言悠悠第二天上完课喊住蒲希密，问他想不想赚钱，跟他说了这事，怂恿说：“又不要我们出本钱，不过拉拉关系跑跑腿，就能从中赚差价，就算赚不到差价，还能落下多送的几百匹绸缎，这样的好事哪里找？简直是天降横财，赚到钱我们俩平分。”

　　蒲希密不缺钱，不过金陵沈玉横扫泉州绸缎行的事他是知道的，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若做成了，也省的父亲成日说他无用，当即同意了。两人凑在一块商量半天，决定去海商云集的明湖客栈看看。

　　好久不来，明湖客栈还是那样富丽堂皇，华夷杂处。蒲希密说：“我认识的那个大食商人就住这里，不过不知道具体住哪间房。”听伙计说他出门了，两人只好要了些小食坐在大堂等着。

　　言悠悠问：“苏莱曼回去了，他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蒲希密说：“苏莱曼是直接回大食，他还要去交趾、吕宋这些地方。”

　　两人一直等到天黑，那个叫哈迪的大食商人才回来。蒲希密上前跟他交谈，问他还要不要绸缎，“就是苏莱曼、伊萨他们买的那种，因为所剩不多，不需要至少买一万匹起，几千也可以。”

　　哈迪见过苏莱曼买的绸缎，价格虽然贵，质地却极佳，泉州很难找到这样好的货色，笑说：“你也知道，我比不得苏莱曼财大气粗，做的一向是棉布、白糖、药材这些普通生意，这样一匹绸缎相当于十多匹棉布，如此昂贵，价钱方面可以让一让吗？”

　　蒲希密面露难色。言悠悠忙说：“苏莱曼他们买十万匹，价格是十两一匹，你买的少，也不加价，还是十两一匹。”

　　哈迪听她如此说，估计价格没得商量，又说：“听说他们送了五千匹是吗？”

　　言悠悠看着他，知道碰上一个精明的，笑道：“不知您要多少，要是能全部拿下，自然也有赠送。”

　　“全部多少？”

　　“也不多，两万多匹而已。”

　　哈迪没说要多少，只说：“既然没有多少，又是苏莱曼他们挑剩下的，何不降价让利一些呢？”

　　言悠悠明白他就是要还价，她如果退一步，损失的便是自己的利益，当下笑笑，表示不能再让利了，换蒲希密和他说话。

　　言悠悠站在门口透气，心想上门推销不好做啊，一下就被人看出他们急于出手的心思，不知道这单生意谈不谈的下来。这时，一群发型怪异、腰挎长刀的东瀛武人迎面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见过两次的藤原能信。

　　言悠悠同他打招呼，“藤原公子。”用的是中文。

　　藤原能信停步，对这个会说东瀛话女扮男装的中国姑娘印象深刻，当即认出她，也用中文说：“是你。”

　　言悠悠笑道：“这么晚了，藤原公子用过饭没？”

　　藤原能信不似往日那般骄矜自持、生人勿近，对她态度颇为和善，点头说：“在外面吃过了，言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言悠悠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自己姓言，指了指蒲希密、哈迪那边，说：“谈点生意。”又顺口问：“对了，藤原公子要买绸缎吗？”

　　藤原能信沉吟了一下，问：“是前些日子卖给东瀛商人的那种绸缎吗？”

　　言悠悠颇为惊奇，看着他问：“公子怎么一下就猜到了？”她不知道金陵沈玉大动作卖绸缎的同时，身边有个年轻美貌女通事的轶事也随之传了出来。

　　藤原能信说：“这种绸缎当礼物送人倒是不错，我早就想买一些，却要不了一万匹如此之多。”

　　言悠悠忙说：“少一些也是可以的。”

　　藤原能信想了想说：“我只要三千匹，还要挑样式花色。”

　　言悠悠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做出为难的样子说：“如此一来，价格方面可能要高一些，毕竟挑剩下的就不好卖了。”

　　藤原能信问：“不知价钱几何？”

　　言悠悠原本要说十两半的，想着对方还要还价，因此试探地说：“十一两一匹？”

　　哪知藤原能信直接点头同意，“好，其余的事你跟我的家臣说。”带着其他人走进客栈，回房歇息去了。

　　一个自称前田的家臣指着大堂，用生硬的中文说：“言姑娘，我们进去说吧。”

　　言悠悠仍不敢置信，一时间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后悔，惊喜的是一大单生意就这么三言两语谈成了，后悔的是价格报太低了，应该报十二两的，此时也顾不上哈迪了，招手叫来蒲希密，说：“这位前田先生要买三千匹绸缎。”

　　前田纠正说：“是我家主人，不是我。”

　　言悠悠小声说：“十一两一匹。”蒲希密听的眼睛一亮，忙让客栈伙计上好茶好点心招待。言悠悠提醒要现银，东瀛盛产白银，因此藤原这边倒不是问题，双方很快谈好，约定明天上午面谈签契等事。前田年约四旬，办事甚是稳重利落，事一谈毕，立即离开，茶都没喝一口。

　　言悠悠和蒲希密相视一笑，甚是兴奋。言悠悠激动不已，压低声音说：“三千两，这就赚到手了？”蒲希密对事情如此顺利十分得意，仰着下巴说：“这就是我爹常说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两人顿时把哈迪忘在一边，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哈迪眼睁睁看着他们十一两银子卖出三千匹，却是急了，生怕涨价，打断他们说：“言姑娘，咱们说好了的啊，十两银子一匹，我要五千匹。”原本他只打算要三千匹，忽然比人家少一两银子，像捡到便宜似的，咬咬牙，便要了五千匹。

　　言悠悠不像刚才那样低声下气了，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那要等藤原公子他们挑完才行。”

　　形势逆转过来，哈迪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那我就后日上门拜访。”

　　第二日藤原能信带着诸多家臣武士来了，三万三千两银子分作十大箱，就这么大喇喇摆在院子里。绸缎搬运装车一事自有前田和宋离负责，裴元在前院大厅招待藤原能信。藤原能信不像昨天那样亲切和善，坚持所谓的贵族做派，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东瀛话，由一个东瀛通事转译。奉上礼物时，还让人特意打开，是一柄十分精美的倭刀，刀身窄长，泛着如雪寒光。那东瀛通事扯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立即一分为二，可谓吹毛断发，十分锋利。

　　裴元看的脸色微沉，又嫌这样说话麻烦，便起身说：“我们去后院看看好了没。”

　　三千匹绸缎不过三百捆，自然要不了多长时间。藤原能信告辞前，送了言悠悠一份小礼物，一个黑漆描金的雕花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绘有精美图案的描金折扇和一套画有浮世绘风格的紫檀梳篦，充满东瀛风情，又很实用，言悠悠十分喜欢。

　　藤原能信一走，裴元皱眉说：“此人甚是傲慢无礼。”

　　言悠悠说：“听说他是东瀛皇族，身份高贵，自然比普通人骄傲些。”

　　裴元却哼道：“若真是皇族，在东瀛争权夺利还忙不过来，怎么会漂洋过海来大周，即便是，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拿过藤原能信送的倭刀，往树上一劈，树枝应声而断，惊讶道：“这刀拿着轻飘飘的，没想到这么锋利，倒比大家平常佩戴的刀还好些。”要知道小唐小孙等人配的刀可是工部能工巧匠做的，代表大周最高的制刀水平，没想到这倭刀竟如此出色，也难怪藤原能信刚才那样炫耀，裴元不由得露出深思的表情。

　　言悠悠看着抬到她屋子里的三千两银子，兴奋的手舞足蹈，拉着石榴傻笑说：“石榴，我发财了！”石榴激动的都快傻了，“姑娘，这么多银子，都是你的？”言悠悠点头，“对，都是姑娘我凭本事赚的！”

　　石榴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姑娘，你真厉害！”

　　言悠悠原地连转了数圈，勉强冷静下来，说：“这么多现银，要先存起来才是。”当即饭也不吃了，央着小唐小孙帮忙将银子存进大通钱庄，又去盛远酒楼叫了两桌上等席面，请大家吃饭。众人对言悠悠发的这笔横财十分羡慕，席间不停打趣她，连宋离都说：“言姑娘真是生财有道，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言悠悠忙说：“好说，好说，都是托大家的福，我才有这等好运，也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啊，所以我将拿出一部分银子，改善大家伙食，以后不敢说顿顿吃盛远酒楼的上等席面，大碗酒大块肉却是有的，大家只管放开肚皮吃。”

　　众人听的大声叫好，都赞言悠悠年纪虽小，为人却大方仗义。

　　宋离见了说：“言姑娘有时候虽然鲁莽冲动了些，却很会做人嘛。”

　　裴元虽然看的直摇头，却也不得不承认言悠悠头脑灵活，甚有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