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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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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分手了。”
空气突然凝滞了几秒。
等了一会儿,时洛翊见罗昉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放下杯子,继续问道:“就因为知道你喜欢她男朋友?”
罗昉“嗯”了一声,又道:“她觉得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给了我什么暗示,我也不会弥足深陷,所以她和男友提出了分手,也不肯理我。”
“那他有吗?”
有给过你什么暗示吗
“……暧.昧这种东西很难解释清楚,”罗昉半阖了眼皮,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说有其实也没有,我们甚至没有私下单独见过面,但说没有又会感到心虚,一些不动声色的照顾,眼神交汇,总显得不那么纯粹,但更可能是因为自己不磊落,所以才对一些小事儿想入非非,我和她解释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和妄想,但她并不相信。”
时洛翊表示理解,感情这种事儿,确实很难描述清楚,是非对错的界线也很模糊。
“所以你在纠结难受什么?是因为失去这段友谊,还是想借着机会和那个男人开始?”
罗昉偏头看着他,眼中似乎疑惑了一下:“我现在躲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和他有什么,我现在非常后悔,但无论我怎么挽救弥补,我的朋友都不愿意原谅我,我不知该怎么办?我甚至有些恨那个男人,不由自主地迁怒……”
时洛翊沉默良久,然后才认真凝视着对方,说:“你一直都很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其实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好,你不能要求自己一丝都不错,完美纯粹的情感是很难在现实中存在的,慕强是人的本能,我们很容易对优秀人的有好感,也会喜欢上很多人……所以无论是迁怒还是后悔,也都是正常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你的描述,你的朋友应该是一个善良敏感,有些理想主义的姑娘,你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冷静下来,再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如果她还不愿意听你解释,不妨试试写信留言,和她说她对你有多重要,告诉她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讲清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做……”时洛翊的嗓音利落清冷,但说到后面有些幽淡低沉,慢慢地,甚至有些虚幻……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麻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态度就显得很重要,如果你觉得这段关系对你来说不能割舍,让你日思夜寐,难以安眠,那么就更努力一点去挽回补救……”
翠绿的茶水泛着清渺的热气,隔着雾气,罗昉静静地看着他,幽幽的,良久的,不发一语,水润的眼眸好似有什么酸热难忍的情绪,层层波波在眼眶荡开。
时洛翊看着她,放轻声音道:“当然,这个前提是,她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值得你去这么做……”
她闭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划过,轻轻地开口,声音略带涩哑:“我……从未想过伤害她……”
“我知道。”
“我知道……”
时洛翊拉开窗帘,明艳的阳光争相涌入,他端着杯子,空气中还留有淡淡的茶香,桌上是一杯一动未动的清茶。
“方洛然——你信我吗?”
“方洛然,你信我——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
因为接了公益项目,时洛翊开始忙碌起来。
这些人在惨剧中失去了亲人,亲眼目睹了同事的去世,巨大的心理创伤让他们陷入痛苦的洪流,但大多时候,他只需要听他们倾述。
人的自我调节机制其实很强大,发泄情绪,或哭或骂,大声诉说痛苦,就能缓解创伤。
时间是最好良方,慢慢地,总会走出阴霾,早晚而已。
送走最后一位来访者,时洛翊疲累地揉了揉额头,准备下班。
“时老师——还有一位受害者家属,我们这里一直联系不上,中间就打通过一次,没说几句就挂了。”周静进来。
“联系公司了?”时洛翊拿着外套往外走。
周静“嗯”了一声,点头道:“也被拒绝了,但是那边说那个孩子才16岁,应该很需要心理疏导。”
“应该?”时洛翊走到门口,回身看向她,金红色的夕阳穿过窗棂落在他的脸颊,瓷白的脸上多了一些慵懒瑰丽的色彩,“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应该,人性不珍惜无偿的帮助。”
“可是——”
门关上,将周静余下的声音完全隔离。
时洛翊上班很少开车,他的公寓离公司不远,早上跑步二十分钟就能到。
但他今天计划打车,身体每一个零件都在催促他休息。
最近明明感觉很累,却又总是失眠,生物钟也开始变得紊乱。
“少爷,下班了吗?”电话里老方的声音低沉而醇厚,“我这边还有个小会,半个小时后去接你。”
时洛翊这才想起来了,今天是周五,原计划是应该要一起吃饭,只是现在他没有精力应付父母的关爱。
“我今天晚上有事儿,你们自己吃,我明天去看你们。”
“约了人?”
时洛翊“嗯”了一声,打着电话,走向宽阔的路边,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位来访者,约到了外面。”时洛翊抬眼看过去。
车窗缓缓放下,露出男人清俊的脸,戴着腕表的手臂搭到车窗上,优雅而帅气,林晰看着他,淡淡地开口:“上来,我们聊一聊。”
这张脸本就出众,全身有着自然天成的贵气,配上豪华座驾,让他看起来像是气质高雅的贵公子。
“怎么,怕我?”见时洛翊没反应,林晰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洛翊恍然了一瞬,这样熟悉的语调……
一模一样的语气--
那些熟悉的又陌生的感觉,总会将人拖进回忆。
曾经那个热情带着匪气的少年,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
“怎么,不敢?”
少年将头盔递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轻快而炙热,眼里闪动着玩味的挑衅,眼底却沁酝着晶莹透彻的光,燃着惊魂动魄的温柔,稍微看久了,就让人缓不过气来。
眼前突然一黑,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俯身轻吻了吻他唇角:“不怕,学长带你。”刻意的重音,拉长的语调,让人跌进暧昧又温柔的深海。
他恼怒着后退,少年却大笑着将他拥进青春灼热的怀抱,极尽安抚地劝哄:“怎么办?总是吓到你,你要是不那么可爱就好了。”那拥抱的力度仿佛能将人揉进身体,砰乱的心跳,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仿佛被极度渴望。
汽车的鸣笛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身后突然响起大骂:“要死啊,豪车了不起,这是停车的地儿吗,走不走?”
林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今的男人,热情和笑容散去,只剩下深邃而沉静神秘,稳重得不带半点波澜。
时洛翊闭了闭眼,无声地笑了一下,收了电话,坐上了车。
“车不错。”时洛翊评价道,车内的温度很舒适,让夏日的燥热感缓解了许多。
话音刚落,时洛翊面前就出现了这个豪华座驾的配置参数。
幻影加长,钻石黑,四座航空座椅……
“你这是在和我炫耀?”时洛翊扫了一眼黑色的小册子,黑亮明泽的眸子,此刻嘲讽意味甚浓,“真是难为你跑这么大老远,和我展示你的功成名就。”
林晰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嘲讽,淡淡地道:“如果你喜欢,它可以是你的。”他声音平静,近乎冷漠,手放在方向盘上,黑色的衬衫挽到手肘,露出一小段线条优美的手臂,整个人干练而斯文。
时洛翊手上一顿,冷笑,将手册扔到一旁:“还有这么好的事儿?您可真是慈善家。”
“你知道我要什么。”林晰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情绪。
时洛翊忍不住冷笑,一辆顶级豪车去换一个不值什么钱的小牌子,这种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这个男人果然和以前一样疯。
“林总高看我了,您就算把我拆开卖也不值这个价,哦……还有这个无事牌——”时洛翊懒洋洋地摸上脖颈的项链,修长的手指勾着银色的链子,透明的水晶吊坠落在白皙的脖颈,“能让林总念念不忘,必定是个好东西,据说即能守财运,又能护佑平安,我也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看着手上的水晶无事牌,笑着道:“……林总不妨连我一起收用,我的用处怕是比这个牌子更多。”
呲滋——
一声拉长的刹车声,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时洛翊猝不及防,身体骤然前倾,他惊了一跳,随即看向驾驶座上的林晰,惊神未定地道:“只是开个玩笑,林总是不是太过——”他的话音截止于对上男人的目光。
林晰深深地看向他,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要杀人一般,那凛冽的气息仿佛将空气冻住。
时洛翊不想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但以他的经验,这个时候不适宜再激怒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重新启动,车内也彻底安静下来。
时洛翊不再说话,他靠在车窗边,思绪像是一团浆糊,鼻端隐隐嗅入幽淡冷凝的男士香水,让人越发地困顿。
“川菜?”林晰问。
时洛翊闭着眼,懒洋洋地道:“几年不见,林总变得小气起来了。”
“日料。”男人给出新选项。
“我不喜欢生食。”
“西餐。”男人很有耐心。
这次时洛翊没说什么。
到了地方,林晰解了安全带,看向身旁酣眠未醒的年轻男人,青年微微垂着头,鼻息轻浅,霞光将他的脸称得如玉般光亮,五官都柔和下来,没有警惕与戒备,看起来十分乖顺,蝉翼似的睫毛微微卷翘,有种不可触碰的沉静美。
但这种静美很快就让林晰亲手打破了,他用手指推了一把青年光洁的额头,毫不犹豫地将人弄醒。
时洛翊难得有睡得这么舒服的时候,气恼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但又无法发作。
最后憋着气,睡眼惺忪地和对方进了一家西餐厅,这顿饭吃得很堵。
林晰没再提换项链的事情,时洛翊觉得他是后悔了,一辆豪车换一条项链,傻子都做不出来,迷信也要有个限度。
有一瞬间,他也会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余情未了,但这个念头马上就让他否了。
但凡有一丝情义在,他就不会那么对待方洛然。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夏日的傍晚,夕阳映窗而照,奢华高雅的餐厅角落,轻缓悠扬的钢琴在琴师的指尖轻舞。
方洛然说他和林晰的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
少年一身柔白的衬衣,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钢琴上,低头的模样专注而优雅,窗台的花朵开得灿然,夏风撩起窗帘,萦绕一室的美好。
然后,方洛然说他听到了一声嗤笑,看见了躺在窗台上的少年。
少年右腿微微曲起,脸上盖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上扬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扯下放在脸上的书,说话带着慵懒的鼻音:“这个水平,是要避着人些好。”
为了引起爱慕对象的注意,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方洛然的钢琴是拿过国际大奖的。
他和方洛然五岁就开始学钢琴,但他后来转攻画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看到了自己与方洛然无法企及的差距。
方洛然脾气好容忍别人班门弄斧,而那人真的脸皮厚到给人做教学指导。
好为人师大概是男人的本性,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展现自己渊博的学识。
“好看?”男人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淡,嗓音却透着几分沉闷,“空有架势,缺少节奏韵律,乐感差,品位越发不济。”
思绪断了,时洛翊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琴师。
他收回目光,漫长的法餐让他吃得他百无聊赖,总是忍不住走神。
接着反应过来林晰的话,时洛翊气笑了,想也不想地驳斥道:“总好过不入流的乐队吉他手。”
林晰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吗?有人逃晚课就是为了看不入流的吉他手表演。”
时洛翊面不改色地道:“年少无知,谁还没遇到几个烂人?”看着林晰瞬间铁青阴沉的脸,时洛翊堵在胸口的郁气终于顺出去一些。
他曾想过林晰吸引方洛然的原因,循规守矩的好少年被甜言蜜语的坏小子引诱,不就是年少无知?
那样的年纪没见过什么人,识人不清,遇到坏人也算有情可原,可如果是生命的代价,那未免太过惨烈。
是这个人引诱了方洛然,又将他抛弃!
他目光直视林晰,眼中是无法消解的恨意。
林晰与他对视,手指关节紧紧地捏着高脚杯,他就这样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所有的愤怒情绪都被压制住,英俊的脸上仿佛一夕间湮灭了所有光彩,恢复往日的冷静自持。
看着对方的模样,时洛翊有一瞬的恍惚,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抓紧,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熟悉感觉,迫使他侧过脸看向别处。
“所以你不满意在哪里?”林晰目光落寞地看着面前的杯子,淡淡地笑道,“我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对方,项链被你捡到,我也拿出足够的诚意,愿意和你以任何的方式协商,所以你在恨我什么?”
“时洛翊——你在恨什么?”
时洛翊缓缓放下餐具,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