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五章 车基俊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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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基俊觉得自己抱得艺书归，人生美哉。
结婚的第一年，是他们的磨合期，两位新人没有选择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搬了出来。
他和艺书得在医院上班，家务事什么的根本搞不定，主要是没有时间操持。于是家政方面就找了家政阿姨过来帮忙，主要是打扫卫生什么的。女儿两家妈妈会约好一起过来给他们冰箱塞吃的，生怕他们照顾不好自己。
他不会做饭，艺书会做饭，照她的话来说就是没办法了。身边人不会做饭，会做饭的呢又都不在身边，只能自己上。
他见过她半夜回家还早起准备早餐的时候，那时的食物依旧非常可口，可总有些心疼。于是他吭哧吭哧跟着学做菜，想的就是两个人交替做能轻松些。
从开始顶多打个鸡蛋顺带给面包涂个黄油，到后来也能慢慢的做出可口的饭菜，一时间两人一起做早餐成了这个小家的新活动，一个学一个教，配合无敌。
车基俊最喜欢自家老婆带着他做的便当到办公室去。然后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再去艺书办公室找她一起吃饭，收获一大堆羡慕的眼神，然后贼兮兮的说一句都是老婆教的好。
他们起鸡皮疙瘩他就开心了呀！毕竟结婚没多久，这种炫耀的心情实在太溢于言表了。
婚后他能见到她所有的样子，没化妆的、刚睡醒的样子或是耍无赖不想动的样子，他都觉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伤心的样子。
艺书成为心脏科手术主任的第二年，迎来了她主刀生涯的第一次抢救手术失败，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之中。
做手术有成功就有失败，这个道理连实习生都懂，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凉长长是全身发冷的，那个日子她很难会忘记了。
病人是个花白的老奶奶，当天中午小护士正要给她测第三次指血糖的时候就没动静了，推入抢救。凉长长当时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给老奶奶的治疗方案，车基俊也在忙，两个人就想着晚点吃。
她听到消息就马上扔了纸笔，奔过去进行抢救手术工作。当时正碰着车基俊忙完来找她，也没来得及打招呼，直接跑过去了。
老奶奶对她十分信任，平时不论如何，都会笑着听她的安排，然后也会嘱咐说:“姜医生也要多注意身体，别为了我们患者就不顾及自己的休息了。”
又诸如谈话聊天，“我啊，八年前送走了我家老头子，我当时就跟他说等等我，过几年自然来找他。他走的时候啊，是个秋天，现在也是秋天，很好。当时我跟他说我会好好生活他还不放心，看看，这八年过去了，我很好嘛。”
“我家女儿老担心我，其实没关系。她忙，还想请假来照顾我，我让她放心，姜医生和护士护工都把我照顾的很好，拖大家的福，每天也都过得很开心。”
“姜医生，我一定好好听从医嘱，你也放心。快笑一笑，我没有外孙外孙女儿，我要是有，最好就像姜医生这样漂亮又负责。不过难咯……没关系，有姜医生也很好。”
再比如老奶奶会玩笑打趣她和车基俊，说车医生和姜医生是最好的一对，小夫妻就是他们这样又包容又敦促的，偶尔再互相打趣，这日子一定过得好。
凉长长会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每个病人年龄、性别、经历不同，相处方式也就不同。见过不信任她，觉着她是女医生看起来又年轻的患者；也有全心全意信任她的，把生命交付给她的患者，就如老奶奶。这样一个慈祥又和蔼的老奶奶总是会给她一种长辈的感觉，相处起来很温和很舒服。
她是最希望老奶奶的病能好转的，但情况老奶奶也不容乐观。甚至最近她都通知老奶奶的女儿来医院作陪了，就是怕发生意外产生遗憾。
她在办公室就是在整理老奶奶最近的资料，希望找到能帮她再撑一撑的方法。
所以听到老奶奶出事的消息那一瞬间，心里是一种‘还是来了’的心情。没时间再多想，只有一边跑一边对老奶奶现状作预估，然后建立后续手术的思考模型。即使手术前很难预料到手术结果。
抢救这件事情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从实习生到主刀医师这段时间，从来都是有条不紊的，虽然急，但也不会乱。
老奶奶的女儿和女婿签字后，流着泪和她进行了短暂沟通，然后她进手术室和其他辅助医生碰头，确认团队到齐一切必要准备工作完毕后开始抢救。看似很长时间，但好在各方面准备动作很快，能尽早施展开来。
抢救过的过程凉长长没敢多分一丝精力去难过，一边按胸一边开胸，中途老奶奶心脏复跳了一次，可很快又衰败下去。所有人都不放弃，配合默契，全力抢救。直到老奶奶真的救不回来了，整个手术室都静悄悄的，各自处理后续工作。
凉长长放下手术刀的手在发颤，没流泪，但心里空落落的，有股气哽在喉咙。
用白布盖住那张慈祥的脸，凉长长唯一庆幸的是老奶奶实在昏迷中走的，起码能少些苦痛。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句话她在当实习生以及非主刀医生的时候听到过很多次，是从前辈们的嘴里讲出来的。那时候她做的是体力活，主要是辅助，大概是□□活累到不想说话的那种。患者去世也同样很难过，但次数多了，就麻木了。
这种麻木一直持续到她做主刀医生能持刀，以一种全新环节和身份来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到这场为止的手术都是成功的，很明显，成功的喜悦是另一种滋味。
她领着团队向老奶奶鞠躬，然后看着老奶奶女儿和女婿觉得伤心欲绝，带他们和遗体告别。告别的场面过于悲伤，她忍住泪，心中对老奶奶和她的家人深深抱歉。
哪怕家属表示理解甚至是感谢她这段时间的尽力，她也没有一丝好过。这场和死神交战的比赛，她输了，而这代价是一条生命。
老奶奶年七十八，于她三十八岁的深秋去世。
这场手术从中午1点到晚上8点，团队每一个成员都很累。
车基俊在八点半见到的老婆。知道老奶奶去了，难过之余赶紧关注自己老婆的状态。他记挂着她午饭还没吃，晚餐也快过点了，就买了些清淡的食物给她。他庆幸自己今天没手术，最近科里面也还好，能有时间陪她。
他看到艺书失神搅粥的样子只能更加小心和更加关注。她才吃了两口，说吃不下了。车基俊叹气，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像长辈一样的人，是他们真心喜欢的人。他知道她难过。
第二天，心脏科室组织了一场关于这次的死亡讨论，全科室一起来分析这场手术。凉长长眼眶是红的，不是哭的，而是一宿没睡。科室里气氛有些低迷，但是凉长长还是打起精神头来带头分析。
她是操刀的人，每一个细节的回顾都让她有种强行摁头去分析的感觉。感情上她已经不愿意回想这次手术了，但是理智让她逼着自己去回溯每一个细节并做出其他预设。事实上昨天晚上失眠就是因为她脑子在不断回想细节，在做假设。
一切如刀切如锯磨。在人前她可以用思维的理性来盖过情绪上的腐朽，而人后，她只能用无声来面对茫然，挣扎着想要找回心态。
可一切太难，她整宿整宿的失眠，车基俊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明白过来她的负能量让身边人很有负担，因而此刻她更加隐藏了，面上做出恢复的样子。
车基俊怎么会不知道，艺书夜里翻来覆去的甚至在无声的哭，那种想哭还怕吵到他的样子，真的，他心都在搅。
眼看着她状态越来越糟糕，晚上睡不着，白天还得在医院装作若无其事，保持高强度工作。她能装下去，他都装不下去了。
“艺书啊，求你了，我们哭出来好不好？”车基俊在黑夜里搂过背对着他的妻子，现在是深夜两点，艺书仍然没有入睡。
“没事的。”车基俊声音太过担忧，凉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把头埋入他的颈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真的在要强。“怎么还没休息？我吵到你了吗？”
“艺书啊……都向我发泄出来吧，真的，别在心里伤害自己。”车基俊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说着说着，鼻子算了起来。“允奶奶也不愿意你这样啊，她会难过的。”
不提还好，一提，凉长长自动又浮现老奶奶曾经各种关心她的样子，她埋得更深了。
没一下，车基俊就感觉泪水湿透了他的睡衣领到他的锁骨，他心里沉甸甸的，手上仍然轻轻拍她的背，极温柔。
凉长长起初是无声流泪，后来情绪上来了，变成抽泣，最后是嚎啕大哭。就像这阵子压抑的那些悲伤瞬间开了闸，泪水奔涌出来。
开心的笑容有很多种，哭的样子自然也有很多种。笑可以控制，哭太难，她哭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泪往外流，整个人就是浸在水里头一般。大概哭了二十分钟，身体里负面情绪跑了大半，她开始冷静下来了。
“我真的想手术能成功，可是，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行呢？到底是哪个环节有问题？允奶奶那么好的人，怎么……”凉长长断断续续地在说。哭太猛，以至于说话不时被哭后的惯性抽拉断。“我当时就应该再快一点。”
“我们尽力就行了，真的。大家都希望手术能成功，你别把事情都揽身上。允奶奶的身体机能到这地步已经……真的，别都怪自己。”车基俊说的是事实，身为医者，到今天已经看了多少悲欢离合了？这次手术失败不是因为手术失误，而是老奶奶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快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允奶奶这里你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了。”车基俊看过她们术后总结，是真的，在那种情况下，每个人其实配合的都很好了。“往后我们努力留住更多的病人，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啊。”
“我们都舍不得允奶奶，我们更要好好的，这才能让允奶奶安心啊。周末我们打电话向允奶奶女儿征求意见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允奶奶。”车基俊把她脸上的发归到耳后，就着外头的月色，用修长的手指轻轻为她揩泪。
“好。”凉长长应下了。语气带了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什么啊，我不担心你担心谁。”车基俊看着她答得温柔。“你是我老婆啊……你老公我，可是你的支柱唉。”
凉长长听了也不晓得哪个字打动了她，反正就是很心安。她回搂住车基俊，轻轻道:“谢谢，有你真好。”
“那自然……毕竟你老公这么帅气逼人，是不是把你迷的晕头转向的？”车基俊能明显感觉到自家老婆状态好些了，嘴也开始瓢了。
气氛很温馨，然，不过三秒。
“晕没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赶紧去换衣服！湿湿的，莫挨我。”凉长长作嫌弃状。她把他衣服哭湿了大半，其实挺不好意思。
“好啊，你过河拆桥啊！我就不我就不！来来来，抱一个！哈哈哈哈。”
“呀！车基俊！你衣服是湿的啊。”
“那是谁哭湿的？还有，是老公~车基俊什么呀，哪有老公好听？！快，突然想听你喊欧巴了，说帅气迷人的欧巴，我就去换衣服。”
“……”这人是小孩子嘛？“行行行，宇宙无敌帅气，最能迷倒姜艺书的基俊欧巴，您老赶紧去换衣服，都几点啦，明天上不上班了？”
“哈哈啊哈哈……好好好，我去我去。”车基俊显然很开心，帅不是关键，最能迷倒姜艺书是关键。
打打闹闹一会，凉长长心里那份堵着的气彻底散了，不是说不难过了，只不过不钻牛角尖了。
后来他俩一块去看了允奶奶，骨灰盒前还放了允奶奶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允奶奶笑得慈祥。
从这一段开始，凉长长开始做医学笔记，纯手写的那种。医生基本上是在病历上堆起来的，她必须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
如同车基俊所言，如何留住更多病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到凉长长死去，这本病历笔记已经很厚了。也因为她本身就喜欢看书，这一辈子买书藏书的习惯仍旧没有变。有很多书算是绝版，都被她从各种渠道搞到手了。有医学的、心理学的、生物学的……很多门类。
她看这些书会做读书笔记，再用本子作注释，她不舍得写在书上，只能用其他本子誊抄重点并写下这些注释了。
车基俊被带着也有了买书看书做笔记的习惯，后来两个人的书整整放了一个房间，专门开出四面墙的书架给放书。有时候两个人会就一个问题讨论半天，虽然不是同科室的，但看书讨论这件事情是生活的日常。尤其是凉长长懒得出去走的时候，一定是宅着看书的。
这些书凉长长是决定捐给医院的。她和车基俊大半辈子了还是主任，主要是不太愿意往院长的位置上爬，管理岗位耗神。当时的院长知道他们愿意在死后把这些藏书捐给医院都给高兴坏了，直鞠躬感谢。院长是他们大学后辈，对他们一直恭恭敬敬的，这会子又多了很多礼节。
送走妻子后，车基俊就安静很多了。虽然偶尔还是笑着和医院的后辈们开玩笑，但总归少了些什么。
车基俊开始回头看老婆那些书和读书笔记，又添了些自己的注解。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能静下来，脑子里甚至能想起她何时看过这本书。这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弯起，然后静静翻着书页，一如从前两个人的时候。
偶尔看到她年轻时候那些笔记，部分理解有误的地方，他就提笔写上一个‘笨’字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正解。
凉长长死了，医院里没有动那些书。毕竟车基俊还在，院方怕搬走了，车基俊难免失落，故而也在一直等，直到车基俊也去了，才在皮皮的同意下搬走。
首尔大学医院的心脏科主任姜艺书和神经科主任车基俊，在同一年被聘为首尔大学的客座教授。那年他四十七，她四十六。
两人的课是当时医学院的爆款课，讲课幽默又明晰，还有经典案例做副证，总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医者仁心，当医生没有不累的，可这不仅仅职业，也是追求。学生们上完课总是能被激励但又不会太瓢，姜教授和车教授的课是会上头的。最有意思的部分是两人课上讲知识的时候顺带吐槽对方，说说那些年对方犯的蠢。
这两门课有利于不同系的学生交流感情，对一对案头，能发现双倍快乐。
“我们今天姜教授上课说车教授刚上大学那会太困，震荡试剂的时候看花了眼，抬手想揉眼睛，死命揉发现揉不到，最后发现自己是带了护目镜。姜教授叮嘱:多注意身体，休息还是要的。别犯困更别犯傻。”
“我们今天车教授上课说当年解剖课的时候，姜教授第一个上的，特别神勇，咔咔就是一顿操作。事上面不改色，事后半个月不吃肉都吃素，还死撑着说减肥。车教授叮嘱:多注意心态，营养还是要的。别减肥更别胆肥。”
“听说了吗？姜教授上课吐槽车教授老是爱用吃的来比喻人体组织，当年不吃肉那都是因为他说那是鸡腿、叉烧和排骨！”
“听说了吗？车教授说当年那么累，都是因为姜教授说大脑像核桃，整得他核桃吃的太少，灵魂都有点疲惫。”
……
姜教授·车教授の日常互掐。
医学生本来就很艰难了，不找点快乐可怎么行。这是全院的快乐，谁diss谁都可以，关键是车教授一定先怂。你看他下课了帮姜教授拿包开车门的样子，啧啧……快乐源泉。
前脚，“姜教授发表了论文在柳叶刀发论文了！OMG！”
后脚，“车教授在Nature上发论文了！OMG！”被看热闹的人永不停歇，发论文都你追我赶的。
只有他们这群小医学生还在被期末考试支配，人生艰难啊，以前怎么会觉得高中的学习会累？现在在大学被毒打了叭！都是报应！恨人生之多艰呐！
姜艺书和车基俊，两个医学生的青春＋两个医生的一辈子。
临走前，车基俊在病床上笑着嘱咐皮皮很多细节，东西怎么处理，他身后事怎么安排。
“她隔壁我早就买下了，你知道的，就把我放那里。她过了好些年逍遥日子，我眼红了，要去找她了。皮皮，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人。”车基俊已经头发花白，皮皮也已经年过四十，早就成家了。“别难过了，七十多已经很长啦，我是满意的，再久你妈该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妈从小和我一块儿，这二十年没见，也不晓得有没有小白脸围着。不过我寻思她不会搭理的，她在等我呢。”
又仔细交代了其他琐事。
姜艺书，我找你来了，就说怕不怕、慌不慌叭？哈哈哈，别怕，我是老了些，但是还是宇宙无敌帅气，最能迷倒姜艺书的基俊欧巴。快，喊声老公来听听。
车基俊感觉这连日的病痛都散去了，他知道自己正是回光返照。时候差不多到了，他转着自己的婚戒，笑着去了。
临了临了，他好像听见那声隔了二十年的老公了。
“老公。”
“嗯，老婆。”
他老婆这一生灿若娇阳，他这一生也很璀璨。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车基俊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