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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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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没有答话,自顾自提起少微剑看了一眼,只见剑上光芒已然消弭,那冰凌般的剑身灰暗如同岩石,不由心中疑窦丛生,不由喃喃道:“你我不过经历一场雪崩,怎么会法力尽失,而且连少微剑的神力也消失不见,哪里会有这样的怪事?”他说着,又看向魔尊,拧眉问道,“你只要打开魔界,应当就可从中汲取力量,为何现下还不动手?”
魔尊坐在地上,向他微微苦笑:“不瞒你说,我刚才便试过了,可是竟然无法召出魔界。”
长垣一惊:“怎么会?你与魔界息息相关,先前明明一念之间便可动用魔界之力……”他说到这,顿了顿,声音也冷了,“你莫非是怕召出魔界,我会趁机闯进去,斩你精魄么?”
魔尊苦笑之意更重:“师父现在和我一样没有法力,进了魔界也斩不到血月,我何必担忧,”他说着,又闭起双目,似乎在强行运功,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睛泄气般低声道,“不行,我现下连魔界在何处都感知不到。”
长垣看他神色郑重,不似作伪,不由也皱了眉头:“这可真是奇了。”
魔尊抬眼看向他,低低道:“我怀疑这里根本不在三界之内,似乎是另个世界。”
其实长垣也隐约有这种猜测,可却又觉得奇怪:“这么说来,此处既不是大荒,也不在三界,我们又是怎么从大荒境来到了这里?”
魔尊四下看了一眼:“此处师父不认得,我也不认得,不如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线索。”
长垣自知现下也只得如此,便点了点头,又见他仍是坐在地上,不由挑起眉道:“既然到处走走,你为何不动?”
魔尊又是苦笑:“方才落下之时,我勉强接住了师父,可自己着实摔得不轻,现在浑身痛得不得了,哪里能够动弹。”
长垣一怔,忽而想起他现在是血肉之躯,以方才的落势,自然是摔得不轻的。他犹豫片刻,伸了剑柄过去,示意魔尊抓住,而后用力将对方拉了起来。魔尊站起时,身形仍是有些摇晃,似乎是伤到了筋骨,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少微剑的剑柄,低低一笑:“师父,我现在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你何必这么忌惮,竟连碰都不肯碰我一下。”
长垣只冷哼一声,用剑拉着他向前走去,一言不发。
魔尊跟着他走了两步,又低声叹气:“记得从前我不过稍微磕碰一点,师父都心疼得不得了,会抱着我哄上很久,没想到现在却这么无情。”
长垣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幼年刚被自己带上灵台时的事,一时心中复杂至极,半天才冷冷斥道:“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
魔尊看着他皎然如月的背影,却是笑了笑:“师父小时候也比现在讨人喜欢。”
长垣意识到他所说的是自己那少年形貌,立时就是一僵,而后用力把少微剑从魔尊手中抽了回来,径自向前大步走去。魔尊虽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可是料得他多半恼怒起来,忙追上前两步想伸手拉他。
长垣怒火正盛,怎肯让他拉扯自己,甩手便要把他推开,却听他低低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地摇晃两下,似乎立刻便要跌倒。长垣吃了一惊,不由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谁知他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整个人倚了过来,竟是挂在了长垣身上,很虚弱似的道:“师父不要着恼,刚才是我失言了。”
长垣忌惮他身上有伤,又甩不开他,只得把脸扭到一旁,扶着他继续向前走。
这片戈壁并不平坦,长垣身上挂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魔尊,少不得走得磕磕绊绊,魔尊却很受用似的半闭起眼睛,由着他拖曳着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其实师父不管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的样子,都很讨人喜欢。”
长垣脚步一顿,将他直接扔在地上,咬牙道:“混账,你当我现在真的不会杀你!”
魔尊摔在那青黑色的硬石地面上,脸颊很是抽搐了一下,而后又挤出笑意:“我现在任人宰割,师父想杀就杀,我也没有办法。”
长垣见他满不在乎,更是气恼,皱着眉道:“你难道没有察觉此处十分古怪,你我现在皆无法力,更要小心行事,怎么你竟全然不顾这些,只管和我胡说八道。”
魔尊点了点头:“这里确实古怪,可若是我们得以离开这古怪之处,回到原先世界,只怕师父立刻又要拔剑相向,我现在不趁机多说几句,岂不更没有机会说话了。”
长垣一怔,竟不能反驳,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抬起头去看前路。只见戈壁茫茫,前方隐约竖着几座不高的山丘,那山丘却并非是寻常的青黛之色,猛然看去像是泛着诡异的红光。他除了在魔界之中,还从未见过这样红色的山峰,又见那山顶也不是寻常的尖形,而是平顶之状,看上去极为奇怪。就在他凝神思索之时,却听身后的魔尊又低声道:“师父,你不喜欢听我提到云泽么?”
他正在出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魔尊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近前,贴着他耳朵低声道:“其实你明知道,云泽才是你的本心,你为何执意不肯面对?”
他口中气息滚烫,吐在长垣耳垂上,惊得长垣浑身一颤,转过头来,正要阻止他再说下去,却见他目光灼热,竟向自己连连逼近:“你还记得你是云泽时对我说的那些话么?你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除非我不理你,不和你说话,否则你都不会跟我生气。”
长垣脸色大变,连声道:“住口!住口!”
魔尊非但没有住口,反而似笑非笑地道:“师父一恢复记忆便要来杀我,比千年之前更加不留情面,想是因为在云泽的记忆中窥破自己的本心,察觉你对我也早已不是师徒之情。”他看着长垣愈发苍白的面孔,一字一句缓缓道,“师父想要将我除去,不止因为天道,也是因为你想要斩去自己的心魔,是不是?”
长垣被他抓着手腕,又没有法子让他闭嘴,只能咬牙切齿听他说完,只觉荒唐至极,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慌乱,到最后嘴唇发颤,竟是吐不出一句话来。
魔尊望着他,还要再说什么,忽而神色一滞,瞪大眼睛望向他身后,而后猛然抓起他的手拖着他向后奔去。长垣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见身后传来石破天惊般的巨响,他在身不由己的奔跑中匆忙回头一瞥,却见身后那几座通红山峰竟争相涌出炽烈的岩浆,铺天盖地漫了过来。
他二人如今皆是肉体凡胎,自是跑不过这汹涌而来的岩浆,眼看背后的温度越来越炙热,火舌几乎就要将他们吞没之时,魔尊忽而一个闪身,从那戈壁的峭壁上跳了下去,而后将长垣也一把拉下。
那峭壁下方却是个石洞,长垣刚一落下就被魔尊紧紧抱住,而后十分慌乱地在他脸上摸了摸,又滑下手臂去摸他身上,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长垣经此巨变,也微微有些失色,一时竟没想起要推开他,就这么怔怔地任他抱住抚摸。
魔尊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才轻出了一口气,稍稍松开手臂,又低头看他。洞中十分黑暗,然而魔尊那双暗红瞳眸却似莹然有光,他望着长垣,低声道:“师父,我们方才差点就一起死了。”
长垣知道他这句并非说笑,心中也有些微悸,轻轻点了点头。
魔尊抓起他一只手,握在掌中,沉沉道:“你先前说要与我同死,可事到临头,也并不觉得好过,”他顿了顿,把长垣的手拉过去,又放在唇边亲了亲,声音更沉,“一起活着,不好么?”
这话放在先前,长垣自是要疾言厉色呵斥过去,可他此刻望着魔尊的灼灼目色,竟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抽了回来。
他有这样的反应,魔尊似乎也早已料到,也微微叹气,眉宇间稍有些落寞之色,转身去看洞外的情形,同时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居然有这么多火山。”
“原来此处的山丘都是火山,”长垣喃喃道,“这里的山形地貌虽然古怪,可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魔尊好奇地转过脸来:“师父听说过这里?”
长垣轻轻点头:“从前修行时读上古卷,卷中提到望古洪荒之时,就是这样一片荒芜,除了火山,便是洪水,天不兼覆,地不周载。”
魔尊愣了愣,又皱起眉头:“可是洪荒已经过去千万年了,怎么会在这里让我们遇见。”
“此事我也想不通,”长垣沉默了片刻,又问,“外面的火山之势可平息了么?”
“唔,”魔尊从洞口收回视线,向他道,“火山似乎已经没有动静了,可外面铺天盖地都是灰尘,暂时还是不要出洞为好。”
其实长垣在洞内也已隐约闻到那股呛人气息,知道此刻不宜出去,可不知为何,他这样看着魔尊立在洞口的身影,心神始终摇动不定。思来想去,还是转了头去,就地而坐,双足跏趺,想要静心调息。
他所用的自然是灵台的道门调息之法,不过短短吐纳了片刻,便有些讶异地睁开双眼,而后若有所思地喊道:“昭炎。”
魔尊向他走来,俯身问道:“怎么了,师父?”
“你坐下。”
魔尊微微一愣,只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长垣看他曲着两条长腿,闲闲坐在自己面前,不由皱起眉道:“怎么,你成了魔,连我原先教你的盘坐之功都忘了么?”
魔尊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起双腿,又将手结了印,而后问道:“师父是一个人调息太无趣,要我陪你一起么?”
长垣不再多言,只示意他闭上眼睛,谁知片刻之后,魔尊便睁开眼睛,惊愕地道:“方才怎么没察觉,这里好强的灵气。”
长垣点头道:“不错,我刚才只稍稍打坐了片刻,便隐约察觉体内有真气流动,便是从前在灵台披云崖那样的仙家福地修行,也不曾有这样的奇效。”他顿了顿,又问魔尊,“你觉得如何?”
魔尊微微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中忽然跳动出一团火光,那火虽不甚炽烈,可在这昏暗石洞中也已十分耀眼。
长垣见他已能操纵这些浅薄法术,不由欣慰点头:“如此算来,我们在此处再吐纳片刻,虽远及不上先前的道行高深,可总能驾云乘风,不必被拘在这样的一片荒地之中了。”
魔尊应了一声,刚要继续闭上眼睛调息,却又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微微变了脸色:“这段时日三界的灵脉皆已枯竭,众人都在奇怪,不知这些灵气究竟泄到了何处,而这里偏偏灵气如此充沛,想来不是巧合吧。”
长垣也猛然想起此事,疑惑地道:“这么说来,三界的灵气竟都汇入了这个世界,这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魔尊拧眉不语,过了半天才摇头道:“灵脉枯竭对于各界来说皆是灭顶之祸,若是当真跟此处有关,我们少不得要在这里多耽搁些时日,彻底解决此事,方能离去。”
长垣正要点头,却听洞外忽然传来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巨大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