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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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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父亲去世,克里斯汀娜进入巴黎歌剧院,有一个一直在默默教会她唱歌的音乐天使。
1881年,克里斯汀娜初露锋芒,与劳尔重逢,魅影现身,在歌剧院掀起血雨腥风。
1888年,万国博览会,凡多姆海威伯爵携执事跟随女王到访法国。
而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1879年的骄阳夏日,法兰西,巴黎。
克里斯汀娜15岁,她热爱唱歌,有着如百灵鸟般空灵澄澈近乎完美的歌喉。
她住在巴黎歌剧院里,自从父亲去世后,就一直这样。歌剧院里有个秘密,是只有她知晓的音乐天使,她喜爱那人的歌声,也很感激他一直在教导自己唱歌。一切的日子都很平凡,一直到那天傍晚。
那是一团行走的黑雾,掺杂着黑羽毛闯进了巴黎歌剧院,克里斯汀娜从琴凳上起身,她攥紧了胸口的十字。
“你是谁?”克里斯汀娜颤抖开口,显然,来人并不是父亲口中、她心目中的音乐天使。
牛角尖牙的男人缓缓走近,尖头高跟的皮靴在地上踏出哒哒的响声,他周围笼罩着不见光亮的漆黑羽毛,唯有红色双眸闪起微光。
“在下是个恶魔。”
他走到她的身前,左手抚胸弯下腰,“为小姐带来麻烦了,非常抱歉。”
克里斯汀娜有些恍惚,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她是基督徒,在脑海深处的理念本应以恶魔为邪恶,可是眼前的他……
“不,不用道歉的,我与阁下并不相识。”她说。
恶魔直起身来,微微打量着她翡翠色的眼睛,那里面能看出他的倒影,“看来在下的形象可不算好,吓到小姐就不好了。”
他笑了笑,“这样如何?”
“很好。”克里斯汀娜没有像寻常人类女子那般惊慌,她说,“您是位绅士,先生。还不知道您尊姓?”
恶魔,现在的黑衣绅士沉思了一秒,“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塞巴斯蒂安。”
“你好,塞巴斯蒂安。”她扬起礼貌的微笑,“我是克里斯汀娜。”
塞巴斯蒂安在歌剧院住了下来,这一次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他对名为克里斯汀娜的法兰西姑娘的灵魂产生了兴趣。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签订契约。”塞巴斯蒂安从钢琴后走出,手里还端着温热的红茶。
“哦塞巴斯蒂安,这有什么用处呢?”克里斯汀娜头也不抬,她翻了翻乐谱。
“你就没有什么一定想要完成的事吗?”他感到不解。
“为什么呢,塞巴斯蒂安?我喜欢唱歌,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姑娘托腮,她坐在地板上背后倚靠的是歌剧院的钢琴,“塞巴斯蒂安,你呢?”
“契约的代价并不是只有付出灵魂,如果和我签订契约,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哦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塞巴斯蒂安。”克里斯汀娜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她换了个姿势,“音乐难道不能使你感到美妙吗?我喜欢音乐,我想要永远都可以唱歌,都可以呆在这家歌剧院。”
“好吧。”塞巴斯蒂安放下了茶杯,每一次的对话都是以这样收场,他微微叹了口气,“等你真正登台的时候,希望我可以来为你捧场,祝你如愿。”
“谢谢,我会成为歌手的,塞巴斯蒂安。”
她放下乐谱,翡翠色的眼睛里荡漾着星河,仿佛音乐是她此生仅有。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塞巴斯蒂安。”
克里斯汀娜喜欢唱歌,同样像同龄的15岁女孩一样,喜欢各种美丽的衣饰。她拉着塞巴斯蒂安,逛遍巴黎大街小巷。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塞巴斯蒂安?”
“只有在你身上,它才能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
“那这件呢?”
“再华丽的衣饰都不及你的容貌万分之一。
“这件?”
“你的脸颊好像……”
“塞巴斯蒂安!”
“什么?”他愣了下。
“不许敷衍我!”
“是,是。”他忍不住失笑,“遵命,我的……女主人。”
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在歌剧院后的花园里找到了她,她趴在草地上,正在看一本书。
他的脚步很轻,却还是惊扰了她,她姿势没变却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说,“塞巴斯蒂安,你喜欢读诗吗?”
“诗?”
“我喜欢萨福的宣言和希罗多德英雄史,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也是诗歌史上不朽的流芳。”
“那遑论歌德的浮士德,爱琴海旁旷世的海伦是否比得过神曲十八层地狱关着异域的女王?”
“不,我不喜欢克里奥帕特拉。”
他们的对话语速飞快,塞巴斯蒂安忍不住扯起嘴角肆意地笑了,比克里奥帕特拉还要迷人的法兰西姑娘。他那么想着,也确实那样说了。
克里斯汀娜脸色通红,她垂下了眼睑。
“不许那般轻佻了。”
“是,是,我的女主人。”
克里斯汀娜合上书,把它放在一旁的草地上,换了个姿势。
“我为你唱歌吧。”
“好啊。”
塞巴斯蒂安有点意外,这还是他的女孩第一次主动提出为他唱歌,虽然,她就是个女歌手。想到无数人曾欣赏过她美妙的歌喉,却唯独没有他,或许现在的提议还不错。
克里斯汀娜倚在深绿色的树荫里,身上穿着酒红色棉麻质地的长裙,脸上是阳光穿透枝丫反射星星点点光斑。她似乎是为了躲避阳关的刺眼闭上双眼,清浅开口吟唱。
"Oh,my love is like a red red rose……"
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
六月里迎风初开;
我的爱人像支甜甜的曲子,
奏得和谐又合拍。
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太阳将岩石烧作灰尘,
只要我一息犹存,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克里斯汀娜深棕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柔顺的光泽,塞巴斯蒂安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她。那一个午后恶魔亲吻美丽的法兰西姑娘时,有一颗懵懂的种子自上帝手中降落人间,在芬芳的土地上散播花开。
抒情的苏格兰小调从未停止,红玫瑰的花语,带着红玫瑰的香气,正如你所挚爱的红玫瑰,和像红玫瑰一般的姑娘优雅绽放。
管风琴鸣响了第三个音,他们仿佛变身为华丽殿堂里衣着笔挺的男女,塞巴斯蒂安牵起她的左手,黑色燕尾服衣角荡起,克里斯汀娜身上已是精致的蕾丝白裙,她旋转起优美的华尔兹。
“塞巴斯蒂安,你真的是塞巴斯蒂安吗?”她紧握着他的手,还未说完便兀自笑了。
“是我,我在这儿,克里斯汀娜。”恶魔也笑了,他揽着姑娘纤细的腰肢,“我一直在这儿。”
那是有着如血一般夕阳的黄昏,连日的童话故事终于要走向终点,塞巴斯蒂安单膝跪地,他执起姑娘的手。
“一定要走吗?”克里斯汀娜翡翠色眼睛里反着光,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柔情。
“我要去伦敦,那里有我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亲爱的,没有人能知道我是多么不舍和你分离。”
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仿佛承诺的勋章。
“但是我一定要离开。”
“请不要忘记我。”
“这是我最后的恳求。”
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太阳将岩石烧作灰尘,
珍重吧,我惟一的爱人,
让我们暂时别离。
但我定要回来,
哪怕千里万里!
……
当克里斯汀娜再一次见到塞巴斯蒂安时,他已经是身着笔挺燕尾风度翩翩的伯爵执事。
维多利亚女王到访法国,所有的上层贵族都会参加欢迎舞会。
凡多姆海威伯爵与劳尔·夏尼子爵寒暄,言笑晏晏。“忘了向阁下介绍,这是我的太太,克里斯汀娜。”夏尼子爵揽过克里斯汀娜的肩膀。
“夫人很漂亮。”凡多姆海威伯爵赞赏地笑,转头看向身旁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端几杯香槟来。”
“遵命。”
黑色燕尾执事递过澄澈的酒杯,华服夫人微微抬头,两人目光交接。克里斯汀娜浅笑。
“辛苦了,塞巴斯蒂安先生。”
“我的荣幸,克里斯汀娜小姐。”
克里斯汀娜揽紧劳尔·夏尼子爵的手臂,劳尔体贴地握住了太太的手,“冷吗,要不要加披肩,克里斯汀娜?”
“不用了,谢谢。”她说。
那个夜晚,当冷溪近卫乐团奏响簧管的时候。
当凡多姆海威伯爵与李斯特小姐,塞巴斯蒂安与珍妮弗,夏尼子爵与夏尼夫人翩翩起舞的时候。
当四个连走杜西杜舞步完成的时候。
当莫斯科兰萨斯方块舞变换队形的时候。
当夏尼子爵夫人旋转进塞巴斯蒂安臂弯的时候。
当克里斯汀娜开口低语的时候。
当克里斯汀娜握紧了塞巴斯蒂安的手的时候。
当塞巴斯蒂安低头将吻印在克里斯汀娜长发上的时候。
当他们再度开始旋转的时候。
“克里斯汀娜小姐,您是否愿意与在下跳一支舞呢?”
“我很乐意,塞巴斯蒂安先生。”
我终于与你共同参加真正的舞会,而不是午后阳光里虚幻的梦境,但我们已不是昔日的他和她,my love is like a red red rose,当穿上盛装的那一刻,好想听你再唱起昔日的歌。
夜晚,夏尼子爵宅邸门前。
“谁?”门里传来女子警惕的低音。
“是我。”塞巴斯蒂安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表情是完美的笑意。
“有什么事吗,劳尔已经休息了。”克里斯汀娜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微微将门开了条缝隙探出头来,左手却还扒着门边,领口处依稀可以看出睡衣仍未换下。
“在下明早就要离开了,一直以来给小姐添麻烦了,十分抱歉。”他微微欠了欠身。
“明早就走吗?”克里斯汀娜有点吃惊,睡意也淡了几分。
“是的,万国博览会已经结束,在下的主人要回英国了。”他说,“逗留的几日给克里斯汀娜小姐带来了很多不变,特来向您道歉。也顺便请您向夏尼子爵转达在下的问候。”
“我会的,塞巴斯蒂安先生。”克里斯汀娜答道,想了想似乎还想说什么,翡翠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只是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真是的,你还是那么喜欢咬嘴唇啊。”塞巴斯蒂安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又有点无奈,“你现在是子爵夫人了,自信点儿克里斯汀娜。”
“我会的,塞巴斯蒂安。”克里斯汀娜深深看了他一眼。
“以后还会来吗?”
“一切全凭主人的心意。”
“愿你平安,主会保佑你。”
“承你吉言。”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话音未落克里斯汀娜转身跑进了房子,仿佛回到了姑娘时期般雷厉风行,只留塞巴斯蒂安一人摇了摇头,他微微低下头,过长的额发掩盖了脸上的表情。
“给你!”克里斯汀娜很快地跑了出来,双手递上,是一个米白色的信封。她扶住了门。
“那么,再见,塞巴斯蒂安。”
渐渐合拢的门缝里翡翠色眼睛清亮澄澈到仿佛要滴水。于是恶魔的血红双眸弯了弯,眼角是从不曾消失的笑意。
“嗯,祝你平安,克里斯汀娜。”
……
巴黎之行,凡多姆海威又遇到了不少的麻烦,终于扫清一切障碍,完成了女王陛下的心愿。塞巴斯蒂安微叹口气,哄睡了任性的小主人,转身关上主卧厚重的雕花木门。
穿过幽长黑暗的走廊,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塞巴斯蒂安点起烛台,才从胸口内侧口袋里取出叠得工工整整的信件。
金边信笺斜体花字,没有署名没有落款,是一首十四行诗。
“或许我可用夏日把你来比方,
但你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良。
夏风狂作常摧落五月的娇蕊,
夏季的期限也未免还不太长。
有时天眼如炬人间酷热难当,
但转瞬金面如晦,云遮雾障。
每一种美都终究会凋残零落,
难免见弃于机缘与天道无常。
但你永恒的夏季却不会消亡,
你优美的形象也永不会消亡。
死神难夸口说你深陷其罗网,
只因你借我诗行可长寿无疆。
只要人眼能看,人口能呼吸,
我诗必长存,使你万世流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