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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红油伞(四) ...


  •   夜幕降临,湛蓝的天空飘着几丝云彩,闷热的风吹在脸上感觉不到凉爽。

      陶水疾步走在大街上,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今天公司聚餐欢迎新主任,这位新来主任大姐非常有气魄,不仅自己猛灌啤酒,还要求大家都要喝,不喝就是不给她面子,连陶水这个从不沾酒的人都被她好说歹说喝了两大杯。

      如果不是借口要回家赶报表,恐怕自己就算饭桌上不倒,到了KTV也得被灌倒。

      幸亏离家不远,陶水到家就往沙发上倒,身上的套装裹得难受,她解了两颗扣子,闭了眼躺在沙发上养神休息。

      她想着,待会儿是先吃点水果解解酒,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身体像躺在一块大浮萍上,飘啊飘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之时,人在这个时候也会受到这个影响而觉得更加疲倦困乏,所有很多熬夜的人都会觉得晚上12点是一道坎,熬过了就不觉得困,反倒睡不着了。

      小三正是在疲倦与困乏中煎熬,此时的他其实是一天中最虚弱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但愿望与现实总是有一段距离的,就在他眼皮眯成一条缝的时候,楼门铁门一响,一个身穿粉红色小洋装的长发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只能照到她的背面,她的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竟显得有些阴森。

      小三强打精神定睛一看,虽然看不清容貌,却依然能肯定这个女人正是陶水。

      但见陶水抬头望望天,朗月当空。她从容而优雅地举起伞,然后缓缓撑开。

      那伞小三见过,鲜红欲滴的伞面上透着股邪气。

      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三一闪神,再看,心中暗道:糟糕!

      此时的楼门口空空荡荡,刚刚站在那里的陶水已然不知去向。小三连忙强打精神,顺着微弱的气息飞身追去……

      府河,原本是一条穿城而过的天然河流,后来被人工开凿引流,使其环绕并穿插到整座城池的每一个地方,成为了润泽保护妖精城上千年的母亲河。

      因此不管你是从何处出发,总是能很快到达府河边,作为城市大造的形象工程,就算半夜,这里也灯火通明。密集而明亮的路灯映照在河面上如繁星点点,在静默的夜里缓缓流淌成了一条人间银河。

      陶水倚靠着河边的栏杆,她斜斜的打着伞,如同古画中观景游湖的小姐,只是手上那一把红艳艳的伞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夜里显得很是古怪。

      仿佛站累了,她的整个身子靠在了连接栏杆的石墩上,纤细的身体摆出了极好看得姿势,竟是平时未见的万般风情。

      灯光透过伞面将她的脸映成了诡异的红色,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偶人,美丽却无心。

      突然原本静谧的夜被几个醉酒的路人打破,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只见大约四五个手提酒瓶混混模样的人一路喧哗着从街口走来,他们的身上都挂了彩,不过都是些小擦伤,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浓浓的酒味裹着夜风在空气中漂浮。

      陶水放下伞,收在手中。

      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嘴唇却是鲜红。

      那几个人越来越近,突然看到大半夜的这里居然站着一个美女,竟然朝她的方向拐了过来。

      为首男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肌肉,活脱脱一个肌肉男:“耶?我说老子今天怎么手气背,原来是走桃花运……”

      “就是就是,老大您满面红光,桃花旺得很!”

      “今天赌场那几个小子被揍得满地找牙,真他妈爽!老大真是英武啊!”

      “你他妈才是鹦鹉,咱老大是雄狮!老大,您说是不是?”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在陶水的面前围成了圈。

      陶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依然靠着栏杆,没有一点表情。

      为首的肌肉男夸张的笑着:“嘿嘿,小妞,一个人多寂寞啊!哥哥来陪陪你,保证让你爽翻天……”

      他说完就哈哈大笑,旁边那几个也跟着笑。

      陶水眼皮都没抬,嘴角微微上扬,鲜红的嘴唇勾起了一道弯弯的浮现:“你——想陪我?”

      肌肉男咧着大嘴,满眼放光。

      陶水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妖艳的笑容,银铃般的声音像在唱歌:“你们——都想陪我?”

      几个男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痴痴傻傻的模样,都半张着嘴,双目圆睁。

      陶水嘻嘻一笑:“想要陪我很容易!只要……你们……”

      她风情万种的斜眼看着几个被她勾了魂的男人,她的一只手主动顺着肌肉男的手臂缓缓抚上了他的胸口:“死!”

      言音未落,她的手指指甲暴长,朝着男人的胸口□□下去,血瞬间喷了出来。旁边几个小喽罗吓得终于清醒了,大叫一声“鬼呀”,想跑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住手——”

      一声断喝的同时,一道金光袭来,正好打中陶水的手腕,将她击得倒退几步。

      没等她抬头,另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小三,你用那么大力,要是把客人打死了,报酬谁付啊?”

      小三怒道:“那你就凭着让她杀人?”

      姚精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救人?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管这些闲事,像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反倒更好。”

      小三原本已是强撑,刚才又奋力一击,再听了姚精的话,胸口一阵气闷,竟硬生生向后仰去。

      姚精飘到他身后揽住他,打横抱在手中,深深叹了口气。

      她手一扬,香风拂面,在场的那几个人全都翻个白眼昏死过去。

      她口中自语道:“看样子还死不了,反正记忆和伤痕都消除了,死活跟我无关!”

      姚精左右瞅瞅,将小三放在河畔的一张长椅上,在四方位各画一道符字,设出结界。

      这才脚下轻点,飘到了陶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阁下附身在活人身上,时间一长,恐怕这具躯体便不能使用,还是现出真身为好。”

      “陶水”也上下打量着姚精,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要想就这么收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姚精十指交错,手心向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我可没功夫收你,只是这位陶小姐是我的客户,你占了她的身体,我的报酬可就泡汤了!”

      “陶水”冷笑:“果然市侩得很!”

      姚精咯咯一笑,不再搭话,双手在胸前交错画圆,十指指尖在夜色中发出银色的光辉,随着她的手腕的翻动在胸前勾勒出圆弧状的光圈。

      “陶水”忙闭上双眼,定住心神准备抵御姚精的攻势,却发现姚精只是默默画圆,并未攻击自己。

      心中暗暗诧异,却听得耳边突然想起隐约的歌声,那声音极为熟悉,细细听来不由得心念一动,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轻哼出声。

      好痛,胸口好似快被什么捅破一般,深埋百年的记忆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穿梭,被怨念包裹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本该忘怀的情愫……

      那人披了青灰色团花袍子,懒懒的依靠在水榭外的长椅上,一手支撑着下颚,一手持着一只白玉镏金雕花杯,杯中无酒,只是被他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一个小丫鬟端了一只白玉酒壶,神色迷茫,似乎不知该不该上前斟酒,进退间竟看得出了神。

      那个人总是如此,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美都被他占去,任凭谁也抵不住他的魅惑。

      想当年自己也是名震江南的美人,不也是被他迷倒么?

      在水榭匆匆一瞥,竟令自己魂牵梦绕,无法自拔。原以为不会再见,也就从此断了念想,却不料他竟会找上门来,一掷千金包下了她。

      那一日,她的内心是何等雀跃,到头来却不过是自己一相情愿做了一场梦……

      明神宗万历十年,江南富庶,青楼林立。

      落蓝,虽称不上江南第一名妓,却也是艳名在外,且不说闭月羞花的美貌,单就她那一曲琵琶弹唱,引得无数英雄才子慕名而来。

      她却在风华正茂之际投水自尽,从此一缕香魂随风飘散,引多少王孙公子落泪牵念……

      “落蓝小姐,何苦执着,放下执念便可超生,留恋阳间不过徒增痛苦罢了。”姚精淡淡一笑,看不出悲喜。

      落蓝?

      是了,多少年无人这样唤她的名字,当年的名妓落蓝早已灰飞湮灭,谁还记得?

      “莫非你还在等他?”姚精叹气道。

      落蓝忽然狂笑,尖锐的笑声如同利器刮过金属般刺耳:“哈哈哈,等他?他是天上的星辰,我如何等得?”

      那个男人对谁都很好,好得让你无法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点点陷下去,当你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却抽身离去,再次见面已是陌路。三个月的甜蜜时光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匆匆而过,回身便忘得精光。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规矩,却依旧陷了进去。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撑着他送的红油伞,一步步走进初见时水榭旁的荷花池中……

      若是他有那么一丝在意,她便于愿足矣。

      姚精摇头叹息:人啊,为什么非要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人类的性命在那个人的眼中不过是蝼蚁般低贱,只怕死上一百个落蓝也不能令他动一动眼皮。

      为了他的一次心动,便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被怨气缠身而无法超度,因为怨恨而去破坏别人的幸福,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么?

      这样的爱,还是忘了吧!

      姚精深深的叹了口气,身形微动,转瞬间竟已将“陶水”手中的红伞夺在手中,再将伞尖对准一转,眼睁睁看着陶水就这么摊倒在了地上。

      她将伞抛到半空,口中默念:“今生业已忘,来世转轮常,尘秽消除净,九孔受灵恩,奈何桥上过,前世一笔消……”

      那伞缓缓撑开,在半空中左旋三圈,再右旋三圈,突地冒出一股青烟,猛然收拢从空中跌下,落在姚精摊开的左手上。

      她右手轻抚着伞面,嘴里嘀咕:“亏本了亏本了,这收鬼超度的报酬一定要找星青辰那厮另算了补上!”

      言罢,一手抱了小三和雨伞,一手拎着陶水,背生双翼朝空中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红油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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