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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岔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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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风晚永远忘不了手上的感觉。
现实将她割裂为了两半,一半在撕心裂肺地呐喊,一半在冷血无情地操控着身体。外面传来的喧嚣格外地朦胧,格外地模糊,高热带来的副反应让她颇为难受,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她就这么一直颤抖着撑开了泉奈的眼皮,他无神的眼睛望着不知何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疯狂嘶吼着让她停下,但她的手指依然从眼皮底下强行卡进去,眼球滑腻腻的触感和周围的粘液瞬间将手指的全部感官占据,她极尽小心地深入抠住眼底,把它们依次扯出来,沾了一手的血。她依稀记得斑换眼的时候,医忍取他眼球的时候她都不忍心看,而今天,她就这么亲手将自己哥哥的眼睛挖了出来,所及皆是温热。
所幸泉奈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空荡荡的眼窝里流出深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像一只垂死的虫子在无力地挣扎。
对不起。
风晚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拼命忍住眼泪。
“风晚,我们必须走了。”千手扉间急匆匆地跑进来,那声音像是隔着一湖水,他在水面,而她在水底。她吃力地转过头,用仅有的那只眼睛看向他,逆着光,她只能看到一个剪影。
扉间走近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伸出手绕过她的膝弯,搂着背将她抱进怀里。他很暖,令她觉得越发地冷。泉奈的眼球被她捧在手心放在心口,她靠在他胸前,听他道:“你闭上眼睛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
飞雷神,她又不是没有被带过。
晕上加晕,瞬息而至。落地的时候她缓了缓才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九尾和木遁。
“大哥!斑!别打了!”扉间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她耳朵里嗡嗡地响,吵得让人头痛。然后周围就安静了,她想着扉间还有读心术了?不多时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斑和柱间。斑的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眼睛很痛,不想再费力地去分辨,索性把手心的东西递了过去。
“泉奈哥哥的眼睛……”
好难过啊。
“哥哥你赶紧换上。”
她真的好难过。
斑呆若木鸡地捧着她递过来的一对眼睛,灵魂都仿佛被抽离。柱间只看了风晚一眼就立刻让扉间把她放下,直接用起了医疗忍术。莹莹绿光将她的伤口笼罩住,已经晕过去的风晚无力地靠在扉间的怀里,眉头紧锁。
“大哥,准备作战吧,云隐忍者已经倾巢出动了。”扉间想起在雷之国的一切,向柱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柱间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不是政变吗?”
扉间依旧面无表情:“如果说之前还挺像的,那之后就绝对不是了,这么大规模的围剿根本不是一个部队能做出来的事。如果不是雷影下了命令,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行动。”
“怎么会……”柱间面色煞白,原本最黑的他一下子成了在场除了风晚之外最白的人,连手中的绿光都跟着晃了一下。
“千手柱间,我回头再找你算账!”回过神来的斑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柱间没有阻止,更没有去追。
扉间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大哥,愣了愣。柱间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那是当年听闻瓦间的死讯后他脸上所出现过的表情,那时他们还小,听闻弟弟的死讯却又无能为力,是痛恨自己无能的后悔和憎恶。扉间犹豫道:“大哥?”
柱间闭上眼睛:“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斑,对不起宇智波。”
扉间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原本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沉默以对,低头看着风晚。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觉得对不起风晚呢?他不敢动泉奈的尸体,害怕她对自己的厌恶更甚,所以便将带走泉奈的眼睛这一件残酷的事情推给了她,让她亲自决定抛弃哥哥的尸身,亲手挖出了他的双眼。他突然想起了风晚对他的质问——宇智波到底哪里对不起千手?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逼我们?他第一次产生出迷惑,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
久违地回到了曾经到过的地方,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空间一如既往地荒凉,白色的原野从她脚下铺开,延伸到远方与层层叠叠的楼阁宫殿相连接,顶上的漆黑天空仿佛要侵蚀这些白色一般沉沉地压下来,无比地压抑。风晚看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个全然静止的死寂的世界,竟突然有些松快。躲在这个地方就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令她痛苦的事情了,泉奈的死、族人的牺牲、与千手的对抗和停不下来的战争,全都被隔绝在外,不用面对。有些事情经历一次都多了,为什么她要经历第二次?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是有心的啊。风晚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为什么会再次走到如今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扼住了她的命运,她要到哪里去找答案?
等等,出了问题?好像是有些问题——为什么连她都能在金角银角的手中撑那么久,而泉奈会死?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在战斗,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怎么到面对泉奈的时候那两兄弟还能活下来一个来杀自己?她和泉奈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难道是因为那个黑影?那是什么东西?风晚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不过现在的这个空间并不是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谁知道出去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第一次忍界大战后期,火影为了忍界和平作为战胜国同其余四国签订和平协定,分配了尾兽,但是因为雷之国的背叛而再起烽烟。宇智波斑孤身带着九尾直扑云隐本部擒杀了第二代雷影,而后木叶忍者势如破竹,差点就跟上了斑的脚步。雷之国大名见状疯狂求和,火之国大名不得不干涉了战争,下令停战,木叶再次以胜利者的身份与云隐签署合约。
“我不同意签订合约。不过你是火影,决定权依然在你的手里。但我不可能承认用泉奈的生命换来的和平。”
“……斑。”
“柱间,你扪心自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和平吗?那或许是的,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自认非常了解你,但我无法再与你共事,我会离开这里。”
“斑,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正因为我会犯错,我需要你,需要作为朋友和助手的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尽力弥补这一切的!”
“我以为以我们互相的了解,应该能看清——经历了这些事,再合作下去也只会是无声的战争。”
“没有那种事!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这就要看你如何看待现实了,柱间……”
去国境签订合约之前,扉间去看望了昏迷中的风晚。宇智波家仍旧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愁云之中,前来迎接他的宇智波林檎双目红肿,但还是努力地向他微笑。雷之国投降之后,木叶牺牲的忍者们的遗体都送了回来,作为英雄入土,不过斑拒绝了柱间和扉间来参加葬礼的请求,这才是自那件事以来他首次来拜祭。宇智波家的灵堂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遗像,最中间的是宇智波泉奈,旁边就是宇智波从云,剩下的那些或是有印象或是陌生的面孔里还有他的学生,宇智波镜。
扉间上了炷香,心情不免也有些沉重,造成这些人牺牲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哥相信了雷影的话,没有立刻派人去救援,总归难辞其咎。他虽然一直对宇智波有所防备,可也不愿意见到现在的局面。
从灵堂出来,他就绕去了后面。风晚一直没醒,恢复得也很慢,柱间隔两天就会来给她治疗。要不是因为风晚的伤情,斑可能都不想再见到他哥,更别提允许他进宇智波宅了。
还是那个院子,春天的到来让这里的那棵樱花树开了满树的花,风一吹,花瓣就落了一地。今天天气还不错,照顾风晚的人把窗户给打开了,被不慎吹进来的樱花落到她的头发上、被子上。扉间跪坐下来,伸手拈开她身上的花瓣,把花瓶里的花抽走,换上新带来的。扉间并不多话,他也没有对着昏睡的人说话的爱好,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扶着膝盖站起来悄然离开,希望这次再去雷之国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签完合约回来的路上,先传来了大名驱逐风晚的消息,紧接着就是斑带着九尾袭击木叶的消息。
对于木叶,这实在是一个多事之春。
“大哥?”扉间眼看着柱间脸都要裂了,他又何尝不是觉得大名这一次下了一着臭棋,在这个时候还要驱逐风晚,就斑那性子,不报复才怪了。
“我没想到……没想到……”柱间面目空洞地喃喃,随后看向他,“你去找风晚。立刻去!不能让风晚被驱逐,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这就去阻止斑。”
扉间心底一颤,还是点点头。他不知道柱间是想用风晚去威胁斑还是……用真情感化?不过照柱间的想法,应该是后者居多,他总认为一切好商量,可扉间认为效果应该是前者更好。其实看他哥的反应,他应该知道斑有些不对劲,再一推理,让斑这么走极端的最后一根稻草应该就是大名的驱逐令了吧——来得真不巧。
用飞雷神把柱间送回木叶,两人即刻分头行动。扉间庆幸自己在她身上留了标记,很轻易就能找到。风晚没有醒,斑把她带到了远离战火的地方独自回了木叶。扉间低头望着她,叹了口气。如果能用最简单的方法结束这件事,做坏人就做坏人吧,随后就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正想带着她离开,风晚忽然就出声了,哑哑的,嗓子还没恢复完全。
扉间低头,只看到她的额头,她疲软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动作。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去找你哥哥。”
风晚轻轻抬了抬头,半路又低下去:“哥哥怎么了?”
“他带着九尾袭击了木叶。”
风晚没说话。
扉间反倒惊讶于她的平静,站在原地没动。
“不是要去找他么?”她淡淡道。
“……嗯。”扉间摁下疑惑,用飞雷神赶了过去。
风晚一直在想,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如果斑再次死在柱间的手上,她会不会就此疯掉?如果世界也有自己的意志的话,那一定在冷漠地阻止她改变原本的轨迹,否则泉奈怎么会死?她和斑怎么又重新回到这样的局面?
那座还没有被命名为“终结之谷”的山谷里,斑和柱间还在对峙,而扉间的手里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随时准备刺下去。
冰冷的雨,冰冷的空气,冰冷的手里剑,扉间冰冷的手,还有她脸上滑下的冰冷的泪水。
她的噩梦又回来了。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宇智波究竟被下了怎样的诅咒?为什么要用所爱去换取力量?为什么即使牺牲也仍被人排挤?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如果她无法拯救这一切,那下一次就毁了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