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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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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法师与他的二徒弟两人,还在商议如何救人之际,一旁的小道士悄悄爬起身,独自向兰若寺的后山而去。
这后山树木甚多,人迹罕至,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山上植物的颜色俱是阴沉沉的墨绿色,让人恐惧压抑。
小道士凭着胸臆间的一股抑郁之气,悲愤前行,倒是忘记了害怕。
哪怕脚踩到叶下的累累枯骨,头碰到悬挂与枝干间的摇晃干尸,他也依旧目视前方,恍若不觉。
这般一口气,他登上了后山山顶。
山顶上一片狼藉,可见昨日战斗的激烈。
正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想来就是那树妖逃走后的遗留。
小道士在坑边随意看了一眼,就要继续前行。
这时头顶的阳光挣破乌云阻拦,射下一束明亮的光芒,恰好照到坑内的一个瓷罐上,烁烁反光,吸引了小道士的注意力。
小道士跳下坑,挖开瓷罐旁边的泥土,发现是年代久远的一个骨灰坛子。
坛底有一行字,小道士举目细看,认出是:爱女聂小倩寄魂之处。
小道士压抑着眼泪,将这骨灰坛子抱紧。
他爬出坑,辨认地上树妖逃走时的巨大痕迹,再次坚定地迈出脚步。
……
这一次走了许久,大约翻过两个山头,树妖的痕迹才没入山坡上一处黑黝黝的洞穴。
不用想,这里应该就是那黑山老妖的洞府。
小道士端正衣冠,昂首进入。他明白自己的力量微弱,绝不是那黑山老妖的对手。只想凭借读书人的一股浩然正气搏一搏。
博输了,就权当是陪聂小倩一同做鬼。
小道士至此还不明白聂小倩三年没有见他,是中了树妖奸计,误认为他是好色薄情之徒呢。他以为聂小倩只是被树妖拘束了,丧失自由。
而两人那些寒夜里的相处,早应该彼此明白了对方心意。所以小道士认为,聂小倩同自己一样,都在相互思念着。
带着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入洞是越来越深。
在拐过一个大弯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迎面小道士看到一个极大的溶洞,洞中到处插着松脂火把,把洞内照耀得明亮无比。
成百上千的各色小妖在洞内喝酒唱歌,洞中高处的一方平台上,一群女妖载歌载舞。
在平台一角,则坐着三人,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谈笑晏然。
小道士举目遥望,认出一人正是聂小倩。
可是她面色平静,与身旁的一位白衣年轻人微笑交谈,完全就不悲伤啊!
小道士目瞪口呆,又心丧若死。
自己千辛万苦,带着必死之心来救她,好像是个笑话……
……
小道士抱着骨灰坛子,茫茫然走进洞内。有负责巡逻的小妖见了,就要上前捉拿。
但坐在高台上的年轻人摆手制止,放了他进来,任凭他穿过众小妖,一路缓缓走上高台。
走到聂小倩跟前,小道士递过骨灰坛子,哑着嗓子说道:“这里面有你的前世时光,我替你找了回来,你且收好了,莫再丢了。”
聂小倩目光奇特地打量小道士,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小道士递过来的骨灰坛,而是回答他道:“前世的时光虽然美好,但人心却已经变了模样,我不想要了,送与你做个念想。”
“也好。”小道士漠然地收回手。
“我还有一个问题,能否向你请教?”
“你且说来听听。”聂小倩不置可否。
“曾经有两个人,夜夜寺中相会,但某一日,一人却突然消失了,徒留另一人苦等了三年。我想问的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这么无情?”
“因为她看到了不堪入眼的一幕,看到那人抱着另一个女子狎戏……”聂小倩皱起一双秀眉。
“莫非这世上的负心人,都喜欢反咬他人无情?”她反问小道士。
小道士的脑海里,晴空一个霹雳!
那天晚上的场景一幕幕浮上心头,他大张着嘴,欲要辩驳,却发现这根本解释不清。
“我……我……”
一阵急火攻心,小道士竟然晕了过去。
……
小道士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小小的山洞里面。
三藏法师的大徒弟也关在一旁,他身上五花大绑地捆着一条绳索,粽子一般动弹不得。
见小道士醒了,他眨着精光闪闪的眼睛问他:“你怎么也被捉进来了?我师父师弟安好?”
“他们无事。”小道士木木地回答,“我来寻她的,是自投罗网。”
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善解人意地略一点头,“你真是用情至深,可惜我却没有能够帮到你,画没有来得及送给她,还在我怀中,你取了去吧。”
“无妨。”小道士伸手入三藏法师的大徒弟怀中取出画卷。
他一发狠,就要撕碎了画卷,但最后关头终是舍不得。
展开画卷,就着洞壁上的水汽,他将画卷贴到了洞壁上方。
她送了一个骨灰坛子与我权做念想,我也送她这幅画,权做念想吧。
小道士暗道。
……
昏暗的洞里不知时日,小道士只知道外面走廊上的火把换了五次。
等到第六次换火把,来人却不是之前的小妖。
他看到聂小倩提着一个食盒,举着一根火把走了进来。
将食盒放在了小道士面前,她从里面取出几盘菜肴与一壶酒。
“明日我就要成亲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她一边替小道士倒酒,一边说道。
“我会想办法安排你逃走,你回家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忘了我最好。”
停顿了一下,聂小倩语气幽幽:“也忘了祝英台吧。”
“要知道,你已经不是当年的梁山伯了……”
聂小倩口中的‘成亲’二字,在小道士的脑海里嗡嗡轰鸣,震得小道士有些发呆。
他的目光不禁越过了聂小倩的头顶,停留在她身后洞壁的画卷上。
良久,见小道士没有反应,聂小倩察觉到异常,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刹那间,寒夜荒庙,他捧着她的脸,深情凝望的一幕幕景象,铺天盖地地冲进了聂小倩的眼眸……
聂小倩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了,她靠近画卷,伸指仔细抚摸,同时轻声念叨上面的那首小词。
“三世痴守,化蝶还记否?檐下谁听清露漏,渐渐凉了衣袖。”
“凝望总是无声,唯有旧梦纷纷。欲摘一片月色,为伊拭去泪痕。”
“欲摘一片月色,为伊拭去泪痕……”聂小倩失神地陷入恍惚之中。
就连外面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也罔若不闻。
……
扮作一位妖娆女子与一个男人亲热,对另一个男人来说,其实是很恶心的一件事情。
但世上偏偏有那么一种家伙,越是恶心越喜欢去回味,比如那灵魂是傅远的树妖。
要知道亲手拆散了小道士与聂小倩这件事情,他便经常地回味。
甚至回味不够,他这一刻还想再演绎一次。
于是他趁着空闲,便溜进关押小道士的山洞。
当然,他还是变成了那位妖娆的女子。
山洞里有酒菜,没多想的树妖觉得这正好。
一屁股坐到小道士的对面,他嗲声嗲气地对小道士撒娇:“奴家好想你!”
小道士自是没好脸色,他冷颜质问树妖:“你是谁?”
“细想三年前,你的出现就古怪的很,哪有良家女子去荒山野庙里还愿,并且还独宿了一晚?”
“可惜我有眼无珠,被你蒙骗。当时你假装跌倒,跌进我怀中不起,一定也是故意为之的,对不对?”
树妖变的妖娆女子轻轻鼓掌,“你终于想明白了,可喜可贺。”
“我演得好不好?”他娇声笑问。
“好,非常好!”小道士咬牙切齿地挤出数个字。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如此?”树妖的声音渐冷,他跟着切齿。
“小倩与我在山中相依为命,我们一起度过了百余年的光阴。你区区一个弱小书生,凭着花言巧语就要把她勾搭走,我如何能忍?”
“你是谁?”小道士蓦然站起,再度质问。
“怎么,你还想要打奴家么?”树妖跟着也站起,并特意挺胸对小道士一顶。
见小道士吓得连连后退,他轻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句:“跟老娘斗,你还嫩着呢!”
说完,他摇摆着腰肢走出山洞,在即将出门的一瞬间,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得意地回头冲小道士一笑。
……
哭笑不得的小道士,呆立许久。
躺在地上看戏的三藏法师大徒弟,对着他身后的洞壁吹了一口气。
变魔术一般,那面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洞壁上画卷重新出现。
顺带站在画卷前的聂小倩也浮现了出来。
“这便是你当年所见的真相。”小道士回头,悲伤地望着聂小倩。
聂小倩红着脸,她低头走近小道士。
“我错了。”她说道。
“我们这就一起逃出去,我随你去天涯海角。”
小道士意动,但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三藏法师大徒弟。
“我们不能扔下他。”
“那我现在就去找黑山老妖套话,骗取这捆仙绳的咒语,然后救了他一起走。”聂小倩当机立断。
“注意安危。”小道士舍不得聂小倩冒险,抓紧了她的衣袖。
“放心吧。”聂小倩掰开小道士的手,宽慰他,“那黑山老妖蠢得很,最是好骗。”
“稍等片刻,我就回来。”
聂小倩神情笃定,自信地走了。果然,半个小时不到,她就满面春风地回转。
“搞定!”她对一脸担心的小道士说道。
说完,她走到三藏法师的大徒弟跟前,大声念出长长的一段话。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拉着五斤塔嘛,打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