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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深宫背后的血腥和心计 ...

  •   第二日是北京久未光临的阴天,天边有微薄到几近虚无的光。
      奕譞送繁妤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忘尘庵,这里环境清幽,四周有与御花园满园娇艳迥然不同的淡白色栀子花,开满了整个山头,像波浪起伏的花海。繁妤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甜腻如果酥的芬芳,感受到了真正存活于世界的春天。
      奕譞同繁妤说了些姐弟之间的体己话便匆匆告辞了。不知为何,他离去的仓促背影让繁妤感到害怕,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即将要去奔赴一场极其恐惧的盛宴。可繁妤没有留住他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只是微微颤动着嘴角,然后扬手敲着忘尘庵紧掩的大门。
      不一会门便被打开,是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尼姑。年龄有些大,细密的纹理布满了发黄的额头及眼角,但是繁妤却从她有些粗鄙的容貌中看见了比紫禁城金黄的大殿还要耀眼几倍的光。她看见繁妤血肉模糊的左脸和满身的素白也颇有些惊讶,但她并未询问什么,只是友好的说道:“施主请进。”
      她引繁妤见到了忘尘庵的主事师太,年纪看上去比她还要大,眼角已经皱成一团,明亮的眼睛也略有些变形。但师太和颜悦色,十分慈祥,也并未被繁妤脸上的伤吓得大惊失色,只是轻声问道:“施主一早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师太……我想出家……”繁妤踟蹰了一会儿,但仍然咬着牙坚定说道。
      师太打量着繁妤,淡笑道:“施主尘缘未断,还请三思后行,这红尘之外固然清净,却不适合施主。”
      繁妤听之亦笑:“难道师太没有看见我脸上的伤么?永远失去自己心爱之人已是凄惨,可我却连这受之父母的面容也无法保护。红尘虽广,却已无我容身之处!”
      师太见她如此坚持,于是又道:“贫尼看施主右脸美若天人,虽身着素服披头散发,却仍难掩高贵优雅。想必施主定是位尊贵的小姐吧?”
      繁妤凄凉说道:“尊贵?是尊贵。纵然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繁妤如此执意,师太心善,亦不好拒绝。便道:“既然施主有心出家,可带发修行。贫尼断定施主难斩红尘,因此还是愿意为施主保留这满头的乌发。”
      繁妤微微福身谢过师太,师太又问道:“不知施主姓名?”
      “繁妤,金繁妤。”繁妤答道。
      师太闻之一颤,似已猜出她身世,但她并未追问,只吩咐方才与繁妤一道进来的尼姑替她打点一切。
      尼姑带繁妤来到为她设置的房间,又替她褪去素白的罪裙,换上新衣。虽是粗衣麻布,丑陋不堪,繁妤却仍觉温暖。随即尼姑转身退去,临走前还不忘深长一叹:“多漂亮的女子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繁妤听到了她的深深叹息,其实她的心底又何尝没有无奈一叹呢?她虽已成功远离尘嚣,但心里却仍然牵挂着紫禁城的奕訢和奕譞,担心他们是否能够化险为夷。也许真如师太所言,她尘缘已太深太长,难以割舍,甚至继续绵延……

      紫禁城的长春宫中,宫人小心卷起玉帘,李莲英搀着慈禧徐步入内,接见在此恭候多时的恭亲王奕訢。
      慈禧优雅坐在贵妃榻上,李莲英则退至一旁。待奕訢请过安后,慈禧吩咐李莲英率众宫人退去,宫内又恢复到了令奕訢熟悉无比的诡异宁静。
      “是你要荣禄去审繁妤的?”奕訢方才恭谨之色全然散去,含怒问道。
      慈禧不急不缓地抚着自己细长的金制指甲套,也并未望向奕訢,平淡说道:“荣禄是刑部尚书,由他审理此案本宫自然放心了。”
      慈禧的指甲套散发的金色晶亮光芒淡化了奕訢眼中逸出的恨意,但他言辞犀利,语调冰冷:“那也是你让荣禄对她用刑的?”
      慈禧因他的质问引起了极大不悦,她转首看向奕訢:“母后皇太后死的不明不白,繁妤的嫌疑最大。但是你我都清楚繁妤的性格,她那样顽强犀利,你认为她会讲实话么?因此本宫只让荣禄适当用刑,绝不会伤及她性命。”
      奕訢见慈禧承认用刑之事是她授意,又想起繁妤跌在地上捂着脸的可怜模样,便愈发恨慈禧,他漠然看慈禧,看她庄严高贵的仪容被他目中的寒光凝成灰烬。他与这个女人的爱恨痴缠,就此了结。
      “繁妤回宫之日,太后许诺给繁妤一生荣华,原来置她于死地便是赐予她的荣华富贵啊。你贵为高高在上的太后,竟然失信于人,出尔反尔,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太后,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慈禧猛一击案,斥道:“奕訢你大胆!你知道你在同谁讲话么?本宫可以收拾繁妤,同样也可以收拾你!”
      奕訢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连膝盖都未弯曲一分,他怒目而视:“你可以革了我的军机大臣,可以革了我的宗人府宗令,可以革了我所有的职位!可你革不了我宣宗第六子的身份,革不了我对繁妤的情!”
      “你!”慈禧颤抖着身躯站了起来,伸手一指奕訢,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随即她走到奕訢面前,高高扬起那布满血腥的手,而奕訢则未挪动半分,依旧用尖锐的目光审视着她。
      爱已至深,让我如何下的了手?众人皆道我无情无义,却不晓我只有在面对你时才有铺天盖地的温柔和情意。而你,却一次次逼我扬起那锋利的长指甲……

      原来奕訢永远是奕訢,玉兰也永远是玉兰。身份的更迭,朝堂的变换,世道的反复无常,都无法更改这命中注定的事实。只是我,一歩错,步步错。一朝痴,朝朝痴……

      慈禧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将它负于身后,金色的光很快如流星般消散。她的眼中盈着一丝酸楚的泪,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对奕訢说道:“可不可以最后为我擦一次泪,让我彻底忘了你。”
      奕訢根本不在意她的泪,仍然坚硬如石:“抱歉,奕訢只会为繁妤擦泪。”
      慈禧的心彻底凉了,凉得犹如北京正月里窗棂上凝结的霜。她收起了自己最后一缕柔情,径自引袖揩去了满面的眼泪,并将自己的眼神从奕訢身上移开,道:“你退下吧。”
      “臣还有事要问太后。”奕訢道。
      慈禧重新坐回贵妃榻上,表情里夹杂着些许疲倦,道:“你问吧。”
      “母后皇太后是不是你杀的?繁妤是不是你嫁祸的?臣猜想东太后所中之毒是投在给两宫及皇上的茶里的吧。”
      慈禧并未惊慌,淡然道:“本宫与皇上也饮了茶,为何却只有姐姐出事?”
      奕訢镇静说道:“那盘桂花糕是解药吧,太后逼着皇上吃了一块是因为太后怕毒死了皇上。而东太后素来反感桂花糕,自然是不会品尝了。”
      慈禧一惊,旋即又重归平静:“真是太好笑了,这种事繁妤同样可以叫宫女去做,你为何偏偏怀疑我?”
      “繁妤没有杀东太后的理由,而你有。”
      慈禧深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你想独揽大权。”
      慈禧没有启口,似默认似沉思如何反驳,总之她一直审视着奕訢挺拔的身躯和不羁的神情,未发一言。
      就在此时,门外太监通传“醇亲王到”,慈禧方才收敛起奇异的眼神。

      奕譞径直而入,见奕訢见此也不觉惊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叩首,垂目,无比恭敬谦卑道:“臣奕譞请太后赐罪。”
      奕訢慈禧俱是一惊,慈禧问道:“七爷何罪之有呀?起来说话。”
      奕譞未站起,只重重一抿薄唇,旋即坚定说道:“臣私自放了固伦端仪公主。”
      奕訢狠狠一颤,慈禧则重一击案,竟将案上的茶杯震于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质问道:“身为王爷,竟敢私自释放谋刺太后的重犯,该当何罪!”
      谁知奕譞并不似往常那般惧怕慈禧,他淡淡说道:“臣与公主有姐弟之情,宗人府大牢阴暗寒冷,加上有卑鄙小人动用死刑,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堪此重罪?臣一时心软,便放她逃离天涯了,请太后治臣大罪,放过繁妤与六哥吧。”
      慈禧娇躯狠狠一抖,嘴唇颤动道:“追,追,给我追!”
      奕譞抬仰首望向慈禧,道:“太后不正想让她消失么?臣只是帮太后了结一个心愿罢了。让她远离京城,她的死活与皇家便再无干系。这样做一来太后既不必见血便轻而易举除去心腹之患,二来也保留了七姐的性命,七姐毕竟是皇家骨血啊。”
      慈禧见他言之有理,不便再多说,却犹有不甘:“凶手未正法,本宫实不愿见母后皇太后含恨九泉。”
      奕譞这次反倒深笑:“太后,得饶人处且饶人,太后说此话时,良心没有感到不安么?”
      慈禧一惊,她知晓今日自己身处下风,与他们纠结下去亦无半分益处,便命令二人退去。

      奕訢与奕譞跨步走出长春宫,奕訢也不顾身旁人多口杂,迫不及待问奕譞道:“繁妤在哪?她好吗?”
      奕譞笑道:“她好,她很好。我给了她一大笔钱,要她千万不要告诉我她的去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奕訢仍不放心,又追问:“那她的安全有保障吗?”
      “六哥放心吧。”奕譞拍着他的肩膀:“我派了众多高手护送她远行,一定会将她送到一个既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至于那些人回府复命后,我会将他们灭口。”
      奕訢颔首道:“还是弟弟想的周到。以前我只认为弟弟惧怕西边儿的,却不知弟弟原是个清白的局外人。我是已身处迷梦中,已不知晓孰是孰非了。”
      见奕訢眉目间萧索至极,奕譞心头一软,却终究没有道出繁妤之事。

      兄弟二人在春风的抚摸下站立着,彼此各怀心事,却不知接下将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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