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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Chapter sixty seven ...

  •   我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看见了你怎样的风姿,听到了你怎样的谈吐,然后就爱上了你,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以至于当我意识到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爱了你很久。——菲茨威廉·达西《傲慢与偏见》

      塞拉斯曾经有两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必死无疑了,一次是被转化的时候,一次是遇到简的时候。

      他自认为拜他那位拳击手出身又喜欢酗酒的父亲所赐,自己忍痛的能力不敢说是最好,但是至少是远超正常人的。

      但是当他被斯蒂芬转化的一瞬间,那种灭顶一样的痛苦将他这点脆弱幻想摧毁得无影无踪。成为吸血鬼后,痛苦这种东西就变得很遥远了。再坚硬锐利的石头或者钢铁,在他手里都不过是一团软绵绵的物体而已。

      直到那个叫简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塞拉斯觉得自己把她称为女孩并不准确,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但是鬼知道她存在了多久。女孩脸上总是挂着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语气里是上等身份的人才会有的高傲和威严,纤柔的身体看起来十分娇小,但是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场。

      他猜测简在人类的时候不是个公主也一定是个贵族小姐。

      而且应该是个在很严肃古板的家庭长大的女孩。塞拉斯可以理解,毕竟越是古老的家族规矩就越多,不像自己。

      只要父亲喜欢的拳击选手没输,他自己的比赛还凑合,家里冰箱里的啤酒还有个复数的量,餐桌上有毒不死人的食物,对门那位码头搬运工车厢里照例有吃剩的番茄牛肉罐头。他完全可以骑着那辆后轮辐条少了几乎一半的破旧自行车穿过几条巷子来到海边,然后不拉刹车地跳下去,直接跌进亚得里亚海的冰凉怀抱。

      简第一次出现又离开后的那个晚上,塞拉斯坐在温莎堡的顶楼窗外,盯着大门前的天使雕像喷泉看了一晚上,手指一曲一伸,将那块松动的石子从墙壁里抠挖出来又塞进去,机械而匀速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安柏那种刺耳尖利的声音对自己的敏锐听力来说简直就是折磨,活像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太在拉长了脖子咆哮和发脾气。塞拉斯想用点什么东西塞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又发现这样根本没有用。骄横无知的大小姐和父亲大吵大闹了几个小时,以死相逼才确保了加冕礼的继续进行。

      塞拉斯听得又想笑又想冷哼,心里对安柏的印象更坏了。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斯蒂芬他们保护的,大街上比她有天赋有头脑的人一抓一大把。他很快将注意力从那两父女的争执之中抽离出来,继续想着自己刚刚在想的事情。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塞拉斯才惊觉自己的一身都被湿重冰冷的露水弄湿了,从因为水汽黏腻成一绺一绺的金发到裤管的缝线边缘,都是一层浅浅的湿意。他甩了甩头,让水珠从自己头上飞散出去,心里却还在琢磨这样一个古怪的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养成那样的性格的。

      他带着这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占据了他思维这么久的问题,从温莎堡顶端一跃而下,像只坠落的白鸽,轻盈漂亮。

      通知完查理斯的私人飞机飞行员后,塞拉斯一路从人少的地方开始往回赶。因为几乎整个皇家的人都为了这个舞会聚集在一起了,温莎堡里的红衣巡逻队人数比以往多了两倍都不止。

      面前的一队巡逻队过去后,塞拉斯没有再往前,而是停在了原地。

      因为这条几乎被重瓣一品红染得血红的道路尽头,站着一个黑色的幽灵,简。

      红色着魔般地肆意艳烈在两个吸血鬼的中间,铺了柔软地毯的水洗石路好像一柄天平,一边是黑色的简,一边是白色的塞拉斯。

      简的眼睛里盛着高傲的怒火,仿佛看到了死敌,塞拉斯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让她这么憎恶的地方。这个念头很不对劲,塞拉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敌人面前想这么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明明让对方无法集中注意力是自己的能力,什么时候变成自己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走神想别的了。

      直到简的手从身后掐住自己的脖子时,塞拉斯才是真的觉得走神是会害死人的。这个小丫头一如既往地狠得不可思议,但是却并不让塞拉斯感觉到恐惧。他对自己这种奇怪的不设防状态感到迷惑,想不通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简的烧身术如意料之中的那样降临,塞拉斯跪了下去,像个臣服于黑色女妖的白衣骑士。

      他在那致命的虚无火焰里挣扎,周围那种浓重的红色开始激荡翻腾起来,将塞拉斯的视线全部吞噬占据,然后把他毫不留情地重新推回那个被转变的恐怖夜晚。

      漫天血红花瓣落到自己身上都带了重量和温度,塞拉斯几乎被焚毁在这样的地狱烈火里,眼前简那锋冷的锐利笑容和鲜红眸子是唯一的存在。斯蒂芬说,吸血鬼的能力都和他们还是人类时的经历有关。自己是因为每次被父亲毒打时,都在拼命想着别的事来减轻身上的痛感,所以形成了这样的能力。

      那么,简的能力是怎么形成的?塞拉斯忍不住地被这个问题缠绕住了思绪。

      她伸手揪住塞拉斯的后衣领,将他拖起来背对着自己推到前面,声音宛如冰原里绽开的花朵,冷冰冰的甜味撩拨着塞拉斯的感官:“去那个人类女人的房间,敢回头的话,你可以试试。”

      哦,她害怕自己那种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因为那会克制她的烧身术。

      简说完,那种剧烈到呼吸都困难的痛苦一下子从塞拉斯身上消失了。花瓣依旧是柔软的花瓣,落在地毯上被践踏成红黑色的污泥扩散开。

      他剧烈地喘出一口气,为那种蚀心跗骨的痛苦。两个吸血鬼就这么从大门朝温莎堡里面走进去,巡逻队也没有拦着他们,毕竟塞拉斯已经在他们跟前混成了熟人。

      走过那个喷泉的时候,塞拉斯微微转动眼珠盯着那被高高抛向空中又坠落下来的水珠,光洁剔透的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他们一黑一白的身影。塞拉斯发现简真的好小,才到自己肩膀,像个小巧精致的洋娃娃,好像一手就能捏在掌心。

      一声短促轻快的笑声从塞拉斯的唇缝里飘溢出来,落在简的耳朵里。

      一瞬间的事,那种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将塞拉斯淹没在里面。

      “你笑什么?”简严厉地质问,那样的森冷根本不是她的外貌年龄该有的。

      “唔……”塞拉斯痛苦地闷哼出声,然后颤抖着背对着简,脸上扯开一个不明意味的虚弱到近乎变形的笑容,“你其实很害怕吧……”

      单膝跪地的情况下,一品红的汁液浸染上他雪白裤管的膝部,那是裹上血肉的白骨,刺眼凄美。

      “所以,你连看都不……不敢看我……我很好奇……嘶——!”
      “你到底经历过……经历过什么?”
      “这样……这样恐怖的力量,你是在……在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吧?”
      “我猜得对吗?”

      白色的罪人匍匐在黑衣的审判者脚下,轻易地揭穿她最深的秘密。谁都没有资格说自己赢得了这场比赛,他们都输给了对方。

      ……

      安柏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凯瑟琳,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根本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生理性的泪水滚落而出,视野模糊之后又清晰。安柏看到那个绝美的银发男人站在凯瑟琳身后,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眼神笼罩在凯瑟琳身上,带着刺眼的温柔。

      怒火催化了毒液的泛滥,凯瑟琳咬紧牙齿凶狠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海蓝色的隐形眼镜开始在瞳孔表面迅速皱缩,露出下面狰狞冷亮的金红色,像是某种恐怖的动物。那种金红色是凯瑟琳身体里的人类血液即将全部褪却消失,转变为素食吸血鬼的前兆,此刻却像是火焰一样锋芒毕露,将那虚伪的蓝色烧毁得干干净净。

      蓝色的半凝固物质沿着她的眼眶滚动滑落,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让她咬下去,撕开她,咬下去……

      这个念头让她很不安,但是又无法控制。凯瑟琳从来没有这么想杀过一个人,想剥下她温软的肌肤,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身体组织,看着她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打滚。阿道夫的提议很不错,应该把安柏的眼珠一并挖出来碾碎。

      吸血鬼的凶性和人类残留的理智在脑海里殊死搏斗,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转变时凝固住的那种对人命的敬畏与尊重,和警校里培养起来的正义感都是凯瑟琳最后的底线。她坚持不吸人血也是因为这个对吸血鬼来说很可笑的理念,但是沃尔图里的每个吸血鬼都依旧选择了不干涉,因此凯瑟琳也不愿意去干涉他们,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可是她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松开安柏。

      凯瑟琳不会杀了安柏,但是她可以做点别的。

      想到这里,凯瑟琳冰冷得如同寒冰打造的镣铐一样的手滑到安柏的手腕处,轻而易举地将它缓慢拧脱臼,声线阴冷华丽:“你以前不是挺会说的吗?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了?”

      “我不知道!”安柏哭喊着,浑身都在发抖,好像下一秒就要休克一眼,“我只是……只是和爸爸一起见过他们!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凯厄斯已经将查理斯丢进了房间,然后整个人悠闲地依靠在墙上看着凯瑟琳,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因为自己而失去理智的样子。凯瑟琳将安柏像个布娃娃一样扔到查理斯旁边,看着这对她恨透了的父女,附身盯住他们,森白的牙齿闪着寒光,看起来像是一条准备进攻的黑曼巴蛇那样。

      查理斯搂紧安柏,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淌过,带着一种让凯瑟琳想反胃的香甜气息:“是他们找到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继续。”

      “他们只让我们留意我们这一支家族里有没有人有你那样的能力,如果有的话,就一定要告诉他们……”查理斯说话的声音很虚浮,时不时还会因为一些血沫呛到气管里剧烈地咳嗽,五官因为这种极端的痛楚皱成一团,“他承诺会把温莎守护人的位置给我们。”

      “那你们怎么没把我告诉给他们?”凯瑟琳皱眉。她当然不相信查理斯会好心到去包庇自己,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传来,空气里那种同类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凯厄斯优雅地偏头,侧头朝门口的美丽女孩扬起下巴,牵开一个微笑:“简,来得正好。”

      安柏的目光在触碰到简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完全崩溃了,抱着查理斯抖成一团,仿佛看见了最可怕的东西:“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地狱,魔鬼,死一样的折磨,都是这个女孩带来的。安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困难了,那些从窗户外流淌进来的微光失去了照明的作用,她只看到简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瞳孔的眼黑因为极度的惊惧开始扩大。

      “塞拉斯?”查理斯惊愕地看着个有点狼狈的白衣少年,瞬间明白自己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破灭了。凯厄斯下意识地将反弹罩扩散到凯瑟琳身上,瞬移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漂亮的眼睛眯起来,游离在眼底的异彩锋锐得像刀刃:“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继续保护他们直到我把你的头拧下来。或者,你可以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塞拉斯皱着眉头看了看安柏他们和身后的简,似乎在权衡什么。

      凯厄斯看到少年的身形从一开始的紧绷到最后的松垮,然后低头走到了一旁,看样子是做出了决定。没有人可以在沃尔图里的压力下继续抗衡,这是常识。

      “塞拉斯,你……”查理斯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沉默的白色影子,胸腔里的恐惧和怒火翻滚成一团,僵硬的肩膀也垮塌了下去。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把我的事告诉斯蒂芬他们?”凯瑟琳咬牙切齿地看着地上已经面如死灰的查理斯和安柏,“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简帮你说?!”简站在凯瑟琳身后侧当,漆黑的阴影从她脚下蔓延,一直拉到查理斯他们的头顶。

      意识到已经毫无反抗的可能,查理斯呢喃着回答,声音飘忽得仿佛随时会断掉:“我们害怕你成为吸血鬼后会来夺回温莎,所以想把你还在人类的时候赶出去……这样斯蒂芬他们就不会把你变成吸血鬼,我们就安全了。”

      凯瑟琳朝他凶狠地咆哮,这让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个真正的吸血鬼:“可是你们那时候不是让整个皇家都认为我是个妄想症精神病吗?!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不在英国,他们很少在英国,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走,只有在有家族新的后代诞生才会回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们因为斯蒂芬的帮忙,很快和安吉丽娜有了联系,她会帮忙掩饰过去。等到斯蒂芬他们回来的时候,不会发现问题。他们对我们家族的人不关心,只关心有没有那种特殊能力的人。”
      “他们认定那种人会出现在我们的家族,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代……”

      查理斯紧紧贴着冷硬的墙壁,但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凯厄斯踢他的那一脚不知道让哪个脏器出现了破裂,他只要稍微直起身子就会剧痛不已。但是他惧怕和凯瑟琳靠得太近,因此不得不尽力挺起脊背贴住壁面。这样的举动让他饱受痛苦折磨,很快就在冬夜低温里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开始失去血色,变得惨白。额头和抿紧的嘴唇边,皱纹越发深刻。

      因为想要永绝后患地占据温莎守护人的荣耀,所以干脆反过来将唯一的威胁又是雇主要的人给驱逐出去。凯厄斯眼里渐渐起了一些暗色的沉淀,光芒散尽,只剩血红的阴暗:“不忠心的狗,有时候比敌人还可怕。”末了,他又问:“斯蒂芬没告诉你为什么他这么认定就一定会是你们?”

      “没有……”查理斯气若游丝地回答,“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只说让我们遇到那样的人就通知他们。他们曾经在温莎待过,但是因为不会老,只能待很短的时间。”

      “你知不知道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凯厄斯朝简扬了扬手,示意简把他们全都捆起来,“回了沃尔图里以后,你们的话才是真的值得相信。”

      阿道夫趴在床上,看着简将那些密缝的锦被撕成布条再捆住查理斯他们的手脚塞住他们的嘴,吊了吊嘴角,眼珠转了几圈,沙哑着声音不满地说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了,丫头?”

      “你说怎么办?”凯瑟琳偏头。一抹带着卑劣味道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你可以杀了他们,为你所受的屈辱和你的母亲报仇。至于他们的灵体……我会替你好好招待他们的。”

      察觉到凯瑟琳的犹豫,凯厄斯偏头凑近她的耳畔,手指缠绕着她的卷发勾抹,语气轻和悦耳,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吐出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字眼:“等阿罗把他们脑子里的东西都挖出来,再想想怎么玩也不迟。你知道的,我们的方法很多,你可以挑几个你喜欢的。”

      凯厄斯和凯瑟琳交谈用的是意大利语,安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眼泪的涌出,拼命朝面前这位昔日被自己各种羞辱欺压的表妹摇头,无声地哀求她能放过自己。

      凯瑟琳盯着他们,死亡瞬间的能力慢慢浮现出来,牵扯出一系列的画面:
      先是那种熟悉的骨白色,然后那些垂直水平的棱和线也渐渐浮现出来,将那种过于森冷的颜色分割开。然后是台阶,立柱,穹顶,还有黑色的华贵椅子。

      凯瑟琳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接待室。

      哭得不成人样的安柏紧紧依偎在同样颤抖不已的父亲身旁,身上的金纱裙皱巴巴的,长发也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一片干枯的落叶。每个吸血鬼的脸上都带着似笑非笑地表情,眼神里没有任何的尊重,只有看食物的轻蔑和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取乐的玩味。塞拉斯则有些茫然地站在简身后,似乎完全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他的表情过分柔软,像是个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凯厄斯鲜红的唇瓣扬着一个迷人的弧度,声音难得一见的轻快:“他们是你们的了,不过可别一下子就让他们解脱了。”

      下一秒,切尔西他们立刻围了上去。

      凯瑟琳将这些画面拂出脑海,厌烦地别开头:“那就把他们给阿罗带回去吧。”

      然后,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道,“那外面那些皇家的人怎么办?”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凯厄斯说完,那种一贯的不屑和嘲讽又回到了他的语气里,仿佛刚刚那种让人有点哆嗦的温柔只是假象,“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有切尔西他们在那边找人配合。这群蠢货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如关心一下到底谁坐上那个王位会对他们更有利。”

      “可是……”凯瑟琳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凯厄斯的绯红眸子,突然又觉得无所谓了。既然斯蒂芬他们都能悄无声息地在温莎控制这么久,沃尔图里掩盖这点事故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有时候真觉得沃尔图里这条“不能让人类知道吸血鬼存在”的无上法律是很有保护性的,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吸血鬼本身。就是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凯瑟琳打赌不是凯厄斯,这不符合他那种暴虐惯了的性格。

      “那他怎么办?”简突然问道,眼角余光撇了塞拉斯一眼,语气毫无波动,像电子合成的那样平静。塞拉斯颇为惊讶地看了简一眼,似乎是没想到简会主动问起自己的事。

      然后,塞拉斯很快理清了这三个沃尔图里吸血鬼和安柏他们的关系——简是卫士,银发男人是统治者,那个有些特殊金红色眸子的新生儿是这个男人的伴侣,而且还是温莎原本的守护人,和安柏他们有很深的仇怨。

      凯厄斯施舍了半个眼神给塞拉斯,下了决断:“他的能力还算有意思,一起带回去。审判也是需要证人的,阿罗会对他很感兴趣的。”

      说着,他摸出口袋里的小玩意儿递给凯瑟琳:“我猜你可能会想要这个东西。”

      凯瑟琳扫了一眼,有点惊讶:“温莎私人印章?!”有了这个印章,在温莎几乎就畅通无阻了,这是凯瑟琳母亲的东西。

      “想要就一起带回去,不想要就扔了。我看他们好像挺在意这个玩意儿。”凯厄斯飞快看完手机上切尔西发过来的短信,脸色凉下去几分,似乎在厌烦什么。凯瑟琳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那群人类要温莎负责人的签字才肯松口,麻烦。”凯厄斯说着,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脸颊微微滚动一下,似乎是在磨牙。凯瑟琳垂下眸子看着手里的印章,然后说道:“这就是签字的东西。他们在哪儿?”

      “它?”凯厄斯这才勉强算是认真瞧了一眼那个金色的小巧印章,“舞厅门口,所有人都堵在那里。”

      “那我们过去吧。”“好。”

      出大门的时候,凯瑟琳还在考虑怎么跟那些人解释印章在自己手里的事,但是等她到了舞厅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多虑了。根本没有人质疑她的出现,甚至连一句简单的询问都没有。

      前来交接工作的人似乎和凯厄斯认识,凯瑟琳只需要在一份文件上摁下那个印章就可以了。

      看着面前的人群正在渐渐散去,凯瑟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个人类,是沃尔图里的人对吗?他想变成吸血鬼?”

      凯厄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是英国伦敦警察厅的人,阿罗在三年前接见过他,算是我们在人类世界的追随者之一。”“之一。”凯瑟琳重复着这个字眼,像含着橄榄核似的在舌尖绕着圈,体会着它背后代表的庞大数量衍生意义。

      放弃了去延伸想象沃尔图里在人类世界到底渗透得有多么彻底,凯瑟琳转而问了一个比较贴合实际的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随时都可以,切尔西他们在安排了。”凯厄斯回答,“你要拿点什么念想的东西回去吗?”

      凯瑟琳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凯厄斯会主动提出来这个提议。她还记得自己刚和他认识时,凯厄斯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于凯瑟琳以前人类生活和联系的嫌恶。大概是高高在上得久了,已经习惯了把人类当作食物,自然也就会看不起他们的一切。

      种族问题,人类也一样看不起他们的食物。

      但是,他现在好像没有那么蔑世傲物了,至少在自己的问题上是。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想带一些我妈妈的东西回去,就在她房间里。”

      伊芙琳的房间是温莎堡朝阳最好的一间,就是空间不大,能放置的东西不多,所以还没有被查理斯一家改造,一切都和凯瑟琳走的时候一样。淡绿色的木门后面,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防尘罩,空气里有种常年不通风积淤成的木材气味和家具上的油漆味道。

      乌木做成的书柜钉在墙上,凯瑟琳将那上面母亲的所有手账本都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吹开上面的灰尘,露出了原本封面的色彩和缠绕繁茂在边缘的暗金色蔷薇纹样。

      她将手账本递给凯厄斯,然后飘到衣柜前,轻盈地跳上去,双手抓住衣柜边缘,将防尘罩的拉链拉开,取下衣柜顶层的那个黑色盒子:“就是它了,我们走吧。不……等等!还有一些我妈妈珍藏的唱片!”

      说完,她将盒子放在床上,从壁柜底层扒拉出一些被封存得好好的黑胶唱片。她一张一张数着,刚刚那种阴霾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鲜亮的活力,就像一个第一次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小女孩那样兴奋。

      看到凯瑟琳重新高兴起来的样子,凯厄斯有种感觉,他刚刚大概做了他们认识以来最正确的一个决定。目光落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上,凯厄斯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了一下:“这是什么?”

      “我妈妈的婚纱,我祖母亲手做的,我应该有告诉过你吧?”凯瑟琳冲他狭促地挤挤眼睛,然后抽出手里的一张上面印着一个白衬衫男孩,用夸张的花体字写着《Selfish》的唱片,“我小时候妈妈经常放这首歌,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说着,她转头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凯厄斯心领神会地走到书桌前,伸手揭开了那个罩着老式喇叭花留声机的防尘罩,凯瑟琳立刻欣喜地将唱片放了上去,调整好唱针。

      慵懒流畅的音乐一下子流淌了出来,微微带着烟熏的柔和男音轻柔魅惑地唱着那简单却深情的歌词。

      发现唱片还能用,凯瑟琳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连忙打开装着婚纱的盒子,伸手扬开那件因为常年封存而有些泛黄了的头纱,那些繁复的法兰西蕾丝花样像波浪一样在凯瑟琳手里扩散开。

      变黄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当时父亲的家境确实不足以支撑他们做出一件十分优质的婚纱,只要还是完整的就已经很好了。这是妈妈最宝贝的一件衣服,凯瑟琳小时候只有极少的机会能摸两下,那就是母亲将它拿出来保养的时候。

      那时她就会跪在软垫上,双手捧着婚纱的长长裙摆,看着它像月光一样流淌过自己的手臂,天真地伏在母亲膝头说,将来自己出嫁也要穿这套漂亮的白裙子。

      有时候凯瑟琳都会在想,是不是因为凯厄斯的那头银发太像自己记忆里这套婚纱的颜色,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凯厄斯的长发。

      她抚摸着冰凉脆弱的布料,有一种很想把它盖在头上的冲动,但是又怕弄坏了它。凯厄斯看了看那件头纱和礼裙的样式,并不是什么很精美的款式,用料也不算讲究,不过看得出来凯瑟琳很珍惜它。

      他勾起头纱的一角,指尖细细擦过那些花纹,瑰红的眸子倒映着凯瑟琳的样子:“戴上试试。”

      凯瑟琳一愣,然后望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就顺从了凯厄斯的意思,将那件头纱盖在了头上,给视线里蒙上一层并不能影响视力的薄纱:“好看吗?”

      问完后,凯瑟琳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微妙的问题。这种对话,怎么这么像那些偶像剧里,男女主要结婚的时候才会说的对话。

      凯厄斯垂了垂眸子,目光落在对方被头纱遮盖却愈发醒目的红艳唇色上,呼吸跟着音乐一起愈发缠绕。

      她有点尴尬,低头想把头纱取下来,却被凯厄斯握住了手。

      “舞会的时间还没结束,不是吗?”凯厄斯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掠过花朵。

      “还有音乐。”凯瑟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明明话题不该朝这个方向发展。

      然后,她有点补救性的补充道:“但是这里……太小了吧……”好吧,没什么扭转的作用,反而一股扑面而来的欲盖弥彰。

      “足够了。”

      说完,凯瑟琳就被凯厄斯整个人朝前拉去,然后一带一转切入空闲的阳台,漆黑裙摆旋成一朵黑色玫瑰。

      “Is it only in my dreams? it only in my head? Are you lonely? When you are lying in my bed? Is it only for tonight? Gonna lea/ve me disappointed, only, to take it all away.”(这一切是发生在我梦里吗?又或许是在我脑海深处?当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你还感到孤独吗?这是否只是一夜就能消散的情愫?隔日你又离我而去,留我孤身一人,把一切都带走。)
      “close my eyes,and I…I keep my distance……I…can’t let go”(我紧闭双眼,想与你保持界限,但是我根本做不到。)
      “I know you are not mine, but I know that I am being selfish,and I know that you want me too, can’t help, but to touch your body……”(我知道你不属于我,但是我无法控制的想要变得自私,我知道你也需要我,情不自禁,想要触摸你的肌肤……)

      这个歌的歌词……怎么这么……

      凯瑟琳开始无比后悔为什么会选这首歌放上去,实在是太诡异了。

      僵硬地跳了一会儿,凯瑟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跳双人舞。她只会跳芭蕾,这种交谊舞不在她的涉猎范围。

      踉跄着跟上凯厄斯的脚步后,凯瑟琳开口试图打断这场晦涩的舞:“简他们还在等我们。”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隔着头纱落在凯瑟琳的额头。

      音乐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Chapter sixty s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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