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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惟将终夜长开眼,报君平生未展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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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国。
忙里偷闲的女帝半卧在凉亭之中的软塌上,闭目假寐,说是徐娘半老似乎有些为时尚早,但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住岁月的痕迹,早年间征战沙场所经受的风霜雨雪也都争先恐后的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所幸如今青城国力鼎盛,朝堂之上又有老陈忠心耿耿为她分忧,她才得了空,能休息休息。
“陛下,您找我?”
便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般,昂扬的女声传来,女帝睁眼,从软塌上坐起,由侍女整理了衣衫,才笑道:“丞相还是这般,看来身体还算安康啊。”
一旁的侍女掩唇轻笑,陛下只有与丞相大人一处时,才能这般无所顾忌。
白舒眉不理会她的挖苦,径自抱拳行了一礼,就坐在了石凳上,“陛下这般可是偷得了半日闲?”
女帝笑着挥手,让侍女都退下,亲自动手给她倒了杯茶,“是啊,实在难得,所以把你找来聊聊天。”
白舒眉一口气喝干了茶,对她的小心思似乎了然于胸:“陛下放一万个心好了,七殿下那边我一早就派人暗中保护着。”
女帝无奈摇头,“保护?只是保护着又有什么用?他这一走就是十二年,十二年统共回来了几回?”
白舒眉:“殿下上次回来是三年前了,那时候他羽翼未丰,回来了倒危险,但是如今不同了,陛下若是想念殿下了,我去捎个信就成。”
“不论怎样,今年年节必须把他带回来。”
白舒眉闻言开怀一笑:“殿下如今已经出山了,我可打不过他啊。”
女帝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他过的好不好?”
“从殿下下了山开始,我们的人就一直暗中观察着,殿下自己在槲川买了座宅子,还收了两个小孩子当徒弟,并且,和离曲定国将军、扶苍安王,似乎都有一些来往,还收留了他们在自己家里住。”
女帝皱眉:“胡闹!”
白舒眉道:“七殿下毕竟武功高强,我们的人也不敢跟的近了,具体事情确实是不清楚,不过殿下应该自己有分寸,陛下,殿下多接触接触各国之人,未必会是坏事。”
女帝心头一跳,回头向后看了看,看见一个侍女偏头偏脑的看过来,见她回头又匆忙转过去了,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话虽如此,可那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那纪霄含,造反不成早已和离曲决裂,可那孩子还和他来往,恐怕会落人口实。”
然后放开声音道:“我青城虽秉承中庸之道,与其余四国也都交好,”说着,女帝竟拿起茶杯一下一下地磕着桌沿,“可我绝不偏向任何一国,他再这样胡闹,我也容不得他。”说着,将茶杯重重扔在了地上。
茶杯碎裂,众侍女都朝这边看来,可没得命令,都不敢上前。
白舒眉自她拿杯子磕着桌沿就发觉不对,看到众侍女张望的样子,才有些明白,起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息怒,七殿下自小在外,或许行为有些不得体地方,也还请陛下谅解才是。”
女帝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白舒眉了然,不顾众人探究的眼神,大摇大摆就走了。
青鸾殿。
三公主袁芷龄与九公主袁芷书正听着侍女的汇报。
三公主素以泼辣豪爽闻名,听此侍女汇报,笑的不可自支,“九妹,我说什么来着,那姓宋的不好好待在他的山上,非要下山来得瑟,怎么样,到底惹得母亲不快了不是。”
九公主相较于她性子安静了些,“母亲偏爱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这一件小事虽然惹得母亲不快,但对他的地位,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三公主收敛了笑颜,“那倒未必,以前他再胡闹,母亲也从未生气发火过。”
“那是因为危及到了母亲的利益,”九公主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银筷,“无论什么事上升到了国家层面,母亲,不都会翻脸不认人么?”
一旁的昭鸾殿内,女帝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画像出神。
画中是一个男子,一袭青衣碧色,眉目温柔,唇边含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画卷右下角有蝇头小字“青城昭元年秋月宋青允作”。
一瞬间往事种种,俱上心头。
昭元年,正是她登基的第一年。
那年秋天,先皇病逝,京中险些上演九子夺嫡的大戏,她远在边疆,闻讯来时,已是迟了,她来盔甲也来不及卸,就急忙赶进了宫中,谁知宫里早已被她姐姐控制,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她前来入网。
她本就走得急,没有带几个人出来,此刻遇上埋伏,就是一分的胜算也没有,她不禁有些怅然,想她袁浅,戎马半生,竟然要死在自己姐姐的手里?
没等她想完,紧闭的城门却缓缓打开了。
众人皆惊,忙看向城门。
时至今日,袁浅还十分庆幸那日自己进了宫,否则,便不会遇到那个,以天人之姿降临的男子。
“奉先皇遗诏,青城帝女袁浅、袁清听旨。”他翻身下马,一袭青衣翩然如画。
袁浅早就愣了神,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袁清还待抵抗,可里三层外三层都被他带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至于那圣旨里说了什么,袁浅当日也没听进去,现在也没想起来,她只记得那人绯色的唇吐出的声音轻轻浅浅,却轻易让袁清发了疯。
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也可以说是见色起意,可自那以后,袁浅这一生,眼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那副画,就是在封后大典上他送给她的,他说,算是作为她封他为后的回礼。
她展开看了,当即哭笑不得,说,你就这么把自己送我了?
那人再不说话,只是笑的开怀。
后来他们的孩子诞生,因是个男孩,朝中大臣连城一气的反对出声,她一筹莫展,却忘了他曾是前朝国师,他一启朱唇,声音淡淡的,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叫他随我姓吧。”
朝中大臣一下子噤了声,随他姓,就意味着不可能继承皇位,女帝再宠爱这个孩子,也成不了大气候。
袁浅被这些大臣气的险些砸了一座宫殿,而他,却高高兴兴的哄着孩子叫母亲。
袁浅叹了一口气,随他去了。
孩子八岁的时候,他生病去了,朝中大臣联合着她后宫那些牛鬼蛇神又把她气了个半死,不过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把孩子送去了风头山拜玄虚道人为师,每年可回京四次,不过作为她妥协的代价,她当即封了昭鸾殿,下旨此生再不立后。
孩子一开始几年都是时间一到就往回跑,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和想念,可回来的时候每每都要被几个姐姐冷嘲热讽,袁浅骂了她们无数次也无济于事,后来渐渐的,孩子便不愿意回来了,她看着他渐渐长大,渐渐与她疏离,渐渐独当一面,心里既有欢喜也有忧愁,后来他索性一年也不回来了,只得空差人报个平安。
能知袁浅心事的,只有白舒眉。她有意,不,执意,要传位于他,却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才有了白天那一幕。
袁浅看着画中的人,若是怀璧长大了,应该也与那人有七分相似,想着想着,她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收拢了画卷,她的眼神又冷了起来,她妥协了那么多次,这次,是绝对不能了。
她低头,学着那人的样子,轻轻启唇,轻吟出声,“惟将终夜长开眼,报君平生未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