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八 浅情人不知》四时听雨

4、4

　　第二日郊外

　　他们一早就出了门，轻装简行，到了约定的地点等齐八。

　　人一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想些有的没的事，张日山也不例外，他骑着马在张启山身侧，像是故意为之，怀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兀自较劲和暗暗比较，他看着气定神闲的张启山，忍不住去问他：

　　“佛爷，您说八爷他会来么？”

　　“来，一定会来。”

　　笃定，确信，张启山回答的毫不犹豫。

　　张日山看着张启山，抿着唇没再说话。

　　他一直以来都是怀着，自己要比张启山要更了解齐八的心情去看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的。

　　他看过齐八关起门阴着脸算计别人的狠厉，他听过齐八在他怀里时心脏跳动的声音，他甚至品尝过齐八情动时满眼氲水儿的滋味。

　　这些都是张启山不知道没见过的，张日山像个紧紧捂着口袋的孩子，幼稚的不愿同人分享又要炫耀似的暗地里同人比较，然后，靠着这点藏起来的隐秘，来赢取那么一丁点自我满足似的胜利和喜悦。

　　就好像这种莫名的比较有什么意义一样。

　　下一刻，齐八牵着叮当作响的毛驴来了，见着张启山便咧了笑，挥着手小跑着过来：

　　“哎！佛爷，我在这儿呢。”

　　“佛爷，我来了。”

　　全然无视张启山身边的他，连眼梢里都不带上他，就好像他隐形了一样，心口那点暗搓搓的胜利感被悉数抽尽，他突然就觉得其实自己根本未曾赢过谁。

　　可又倔强的什么都不愿承认，撑了笑，抢在张启山前面，孩子气似的一股脑全冲着齐八去了：

　　“八爷，要不您跟我一起骑马吧。”

　　“八爷，我们乔装打扮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可是您这铃铛——方圆几里全都能听到你这铃铛声啊。”

　　毕竟是虚的，说着说着，还要几次三番去看看张启山的反应，像是怕他看出来什么一样。

　　齐八本不愿同张日山多烦，省得在佛爷面前尴尬了，招呼过张启山就想作罢，谁知张日山竟然主动搭了腔，没一点避嫌的样子，还要邀他一起骑马？！齐八搞不明白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可又不好继续无视，索性跟他扯掰些有的没的，反正翻嘴皮子的活儿他也吃不了亏。

　　他就牵着小毛驴儿，先说说自己的打扮，再嘲嘲他们俩的打扮，也不把张日山说的话往心里去，装作开开心心怡然自得的样子。但张日山这话越说越不对劲儿，像是专门冲着他找茬似的来的，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还把他特意挂在毛驴上得铃铛给解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齐八挥着随手摘的树杈恨不得扫在那个兔崽子脸上。

　　还是张启山开了腔打断两人，扫了张日山一眼又看了看齐八：

　　“行了，沿着这个轨道出去，别废话。”

　　张日山趁机收了铃铛握在手里，又跟齐八互瞪了一眼，这才笼了心思上了马，跟着张启山一前一后的离开。

　　三人跟铁轨走了一阵，现了个岔路口，一左一右延伸开去，又没在横生的荒草堆里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哪边才是鬼车来的方向。

　　张日山从来都是默默跟着不吭声的主，可齐八不是，张启山还在那儿看着呢，他就忍不住了：

　　“哎，佛爷，这有两条岔道，哎，我说，我们走哪条啊？”

　　“诶哟这荒山野岭的，这可如何是好啊，哎，要不我先算上一卦。”

　　张启山看着像是压根没听齐八说了什么，沉着脸在前头细细打量，齐八也不管，自顾自的就要去掏随身带着包，可还没等他拿什么出来呢，那头张启山转头却对着齐八说：

　　“别算了，往这边走。”

　　齐八虽然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但仍旧不肯买账，但张启山早就一马当先在前头开路了，他堪堪只来得及叫住一个张日山：

　　“哎，副官。”

　　张日山听得声儿，缰绳一收，到也真停了下来：

　　“八爷，你怎么还不走啊？”

　　齐八牵着小毛驴，满肚子的疑惑，一步都不愿迈：

　　“为什么要走这边啊？”

　　“佛爷……自然有佛爷的道理啊。”

　　齐八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道理啊，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路要是错了可怎么办。

　　张日山被他噎住了，作为军人，听从上级指示都已经成了他某种刻在骨子里的反射性本能，佛爷既然这么说，照做肯定没错。

　　但又不好直接这么说，嘴一撇，面上带了点被逼急了的不耐烦：“反正佛爷说什么都是对的。”说完，也不等齐八反应，转头骑着马就走了。

　　齐八被一个人晾在那儿，只能赶紧牵着驴儿赶上去，埋怨的话赶着趟的就在心里骂出来了，骂张日山只会听张启山的话，盲从盲信，早晚命都给你丢咯，还要骂张启山专制独断，整天净要他跟着到处跑，一把骨头都要被折腾散咯，张家这大小阎王，没一个好东西！但骂着骂着，旁的事又自己翻了上来，他想，张日山如果不是这性子的话，四年前哪儿还有他们这档子事儿？

　　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是怨得不行，心里乱糟糟，想不通该庆幸还是埋怨，索性牵着毛驴不吭声埋头赶路。

　　结果倒还真被他们找着个小镇，可入目便是破败荒凉的景象，别说人影儿，甚至安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异，张启山谨慎的打量了一会儿，决定拴了马徒步进去探个究竟。

　　村镇上随地散落着有些年头的老物件，空荡荡，像是被废弃了一般，三人朝里面走了一段，却是越走越心疑，虽说现在连年战乱，村子里人集体逃难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可是矿山附近啊，再破落也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张启山沉着脸看了一圈，火车是矿山里出来的，难道镇上的异常也同矿山有关系？

　　倒也是巧，让他们看到个匆忙离开的妇人，几人一对眼，张日山朝张启山颔首便跟上去询问。

　　齐八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佛爷也真是怪了，居然让张日山去问话。张日山他还不了解么，你让他去打打杀杀胁迫威吓还差不多，平时那脸冷得跟挂了冰渣子似的，根本没有一点什么平易近人的样子，套话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回头就跟张启山毛遂自荐起来了，我可比张日山看起来亲切一点，这事儿我在行。可步子还没跨出去呢，就被张启山给叫住了。

　　“别去，等他回来。”

　　齐八这才疑惑起来，一般来说，问话可都是他干的事儿，这回张启山宁愿让张日山去也不让他来做……他脑子转的多快，凑到张启山身边就问：

　　“佛爷，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张启山一瞬不瞬的的盯着问路的张日山，皱着眉回他两字：

　　“安静。”

　　齐八这才明白张启山的意思，怕是他觉得镇上有异，自己要是离了他身边可能出事。心头一暖，干脆就站在张启山旁边看，想看看那个张日山用什么法子去问话，结果越看越觉得眼熟。

　　四年前，张日山对他也是用了这死缠烂打的方法。

　　一阵突如其来的失望和怒气交裹着撞进胸口，心缩成了坚硬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