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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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江南青城。
傍晚时分，靠着湖边的酒楼分外热闹。
一个小乞丐抱着膝盖坐在门外，似乎是借着残阳取暖，路过的人莫不对他多加以注视，只因现在天气转暖了，这人的模样却还像是活在寒冬腊月里头。
有那心善的，路过他之时，便悄悄地在他面前放下了一二铜板，轻声道：“拿着买些东西吃也就是了。”
那小乞丐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那给钱的人见怪不怪地进门去了。
现在虽然还算不上十足的乱世，却也是人人恨不能自保之时，没有人会对这么一个小乞丐多加以多少关注的。
酒楼外有人饥寒交迫，酒楼内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成一桌，就着花生米下酒谈天，楼下说书人被一群孩子们缠着要说当年君上大败三魔的故事
说书人笑眯眯地道：“君上的故事已经说了很多遍啦，今天给你们说一点儿新鲜的好不好？”
孩子们响亮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七嘴八舌地道：“我要听大英雄的故事！”
“我要听大美人的故事！”
“我要听……唔。”
还没来得及说出要求的女孩子被父亲拉到一边吃饭。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眨着大眼睛听着说书先生说的故事。
“朝代更迭之时尤为乱世，时有‘一圣二仙三魔’横空出世，搅乱中原武林一池静水……”说书先生说正式的故事前总喜欢慢慢悠悠地交代背景。
一群孩子们笑嘻嘻地道：“老先生每每都要吊人胃口。”
“非也非也，”说书先生捡了一粒茴香豆，笑眯眯地道，“本来就是要说那几位的后代呢。伐檀据说已然仙逝，君上久居望君山，如今神踪难测；而帝姬亦正亦邪，当年屠城之后避居山林，也不再出世。更遑论那三魔传人至今散落关外，许久不曾祸害人间……这世间英雄奸雄，早已不复当初了……”
这时他忽然声音一顿，因为眼前突然多了一块银子。
那银子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放打赏钱的瓷碗里，不轻不重“叮”的一声，十分悦耳动听。比这银子的声音更悦耳的却是楼上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声音，道：“老先生继续说便是。我只是随便听听。”
说书先生不知是何人，便遥遥地抬起手冲着那边拱了拱，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道：“然而如今中原武林，稍微繁华一些的，莫不与那些先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正如我青城山上所屹立的青城派……上一届镜渊之盟，青城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沈望舒，仅仅是束发之龄便力压群雄……”
小女孩儿不耐烦吃饭，趁着父母都听得入神了便偷偷地跑到楼上去，四下瞧了一周，才见到个白衣人懒洋洋坐在靠着楼梯的位置，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嘴角噙着一抹微微的笑容。
女孩子看着那笑容，莫名地呆住了。那白衣的少年笑吟吟地回头来瞧她，问：“小妹妹你怎么跑上来了？”
女孩子愣愣地道：“大哥哥，你是英雄吗？”
少年还没有答话，远处的湖面突然响起悠扬的琴声，春日的时候湖面上画舫总是多的，只是女孩子还没有见到这么多的女子从画舫上走出来过。
那些女子或是穿得素雅清淡，或是绫罗加身，无一不是笑语嫣然地冲着这边偷偷地瞧过来。少年嘴角弯了弯，冲着那边笑回去了，才转头道：“我要是做了英雄，也要先收拾这陈旧胆小的旧河山。”
女孩子怔怔的。楼下的小乞丐突然抬起头，冲着这边看过来，瞧见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郎，他便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了。
楼下的说书先生还在说：
“……青城藏有帝姬所传之绝学的十分之□□，更有甚言，前朝万千瑰宝，皆为青城派所藏。”
青城附近原本匪患不断，当年方及弱冠的沈淮以一人之势单挑十八连营寨，在青城山之上建立了青城派，自此坐镇一方，庇护百姓，因此在说书先生嘴里，常常将青城派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带着掌门沈淮和他的两个亲传弟子也成了天上派下来的武曲星，在青城派百姓们心里是拜一拜就可以杜绝十方灾煞的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吉祥物之一在楼上微微地叹了口气，出声道：“这个说烂了，先生且换个说。”
那先生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眼力见儿好得很，一听就立刻面不改色地顺口接了下去，“可是那剩下的十分之一二，到底去往何处了呢？——鄙人不才，此生行过的路段恰巧比读过的书还多一些，曾到往那烜赫一时的蜀中顾家去。诸位可曾听过顾家么？”
在这时，那仿佛死了一般的小乞丐突然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是再度抬起头。
而楼上的白衣少年也微微一怔，神色莫测地垂下了眼睫。
“听过，”在场的自然有懂得捧场的识趣之人，“可是那前不久被灭了满门的蜀中顾家？”
小乞丐神色漠然地瞧进酒楼之中，他的脸上有东一块西一块脏污，瞧不清面貌，但是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闪着冷冷的光芒。那“绝迹”二字合着说书先生的醒木一起重重地落在地上，似乎把他砸得清醒了些，微微一个哆嗦。
沈望舒漫不经心地一眼瞧下去的时候，恰好见到他身侧那块靠着的大青石上头，忽地爬上了一层细细的白霜。
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困惑。
“正是，”说书先生微微一叹，“诸位可知，这顾家本也是帝姬的传承者之一——昔年帝姬寒冰真气，有冰河裂山之效，传到了这顾家手上，却多年不曾找到传人，而这一回的灭顶之灾，更是叫这原本天下武林之首的内力从此绝迹。”
女孩子听见父母亲在楼下叫自己，正要下楼去，沈望舒却叫住她，道：“小妹妹。”
女孩子站住了，奇怪地回头看他。
沈望舒对她露出笑容，问：“能不能替我给楼下的那个姐姐送一点东西？”
女孩子接了他的东西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小乞丐靠在青石上，眼见着有阴影靠近，眼前的空地上站了个笑得傻傻甜甜的女孩子，往她手里放了一块碎银子，“小姐姐，楼上那个好看的哥哥叫我给你送银子呢。”
她眼角似乎微微一抽，抬眼瞧过去。楼上的沈望舒恰好也瞧出来，不过不是瞧着她，而是盯着那站了无数歌姬的画舫云集的湖面，轻轻地跟着远处的歌姬哼唱。
“东风荡飏轻云缕，时送潇潇雨。水边台榭燕新归……海棠糁径铺香绣，依旧成春瘦。”
说书人说了好一番蜀中顾家的试剂，又说了顾家乃是怀璧其罪等等，在场的都是老百姓，对于江湖最大的理解不过是那些人整天打打杀杀，因此反倒是很喜欢这种宝藏的故事。
沈望舒听不下去了，搁下茶钱站起身出门。那小乞丐已然不在了，只剩下她靠过的那块大青石，散着一点儿幽冷的寒气。然而那寒气也很快就散在了空气当中，再不见半点儿踪迹了。
就好像说书先生嘴里的一圣二仙，就好像那个繁荣至极的武林盛世，就好像那个曾经烜赫一时的蜀中顾家一般。
泯然于众，或是烟消云散了。
沈望舒轻轻地“啧”了一声，有些失望，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找我？”
沈望舒回过头，那小乞丐就站在他的几步开外，神色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笑眼弯弯地道：“咦，姑娘还在呀。”
对方不置可否，一抬手丢了个什么东西，沈望舒一接，被冻了个哆嗦——原来是他方才托那小姑娘送下去的那块碎银子。对方冷冰冰地道：“多谢。不必。”
沈望舒负手看着她，打量到这个乞丐打扮的小姑娘的眉眼，仿佛要从那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脸上生生地看出一朵花来。他笑眯眯地道：“姑娘到青城来，是为了拜师学艺么？”
对方被他打量得十分不自在，说话便带了几分恼火，“与你何干！”
她说话说着便暴怒起来，见沈望舒无甚反应，愈发觉得这人心术不正贼眉鼠眼，劈手打过一掌。沈望舒自负轻功绝佳，轻飘飘地往一侧避开了，却不料她只是虚晃一招，掌风一转便直直地扫向他的门面。
这掌风裹着凌厉的冷风，仿佛北风卷地，以至于江南带着湿润的傍晚空气中生生地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沈望舒嘴角笑容收敛了，没有贸然地抬手去接，沉肩侧身避开了去，随后却是以进为退，腰间的长剑倏然出鞘，冷芒一闪。
对方想必是没有料到这么个纨绔模样的人剑法却是如此的好，一怔之时，剑气从身侧打过——并不锐利，却将方才她倚过的青石打得粉碎。
这也不是最严重的。
严重的是……
小乞丐还没有来得及还手，就被对方扔过来的外袍劈头盖脸地罩住了。
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她仿佛落进了缠丝洞，挣扎了几下反而被纠缠得愈发紧了。她顿时大怒，瓮声瓮气地道：“放开我！”
沈望舒扶额，“那个……你衣服裂开了，要不我们将就着穿一下？”
“谁和你我们！”小乞丐好不容易从衣服里把头钻出来，一张脏兮兮的脸上十分精彩地有了诸多颜色，“去你娘的不要脸的浪荡子王八蛋！”
沈望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城（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