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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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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只身受重伤的狐狸,垂睡在一棵柳树之下,命不久矣。
邻庄书生恰逢路过,书生看着她,嫣然一笑。
也不知是好还是坏?又或者福祸相依。
“小狐,不要害怕,从今起,由我负责照顾你”从天夕将她抱起的那刻,她知道自己已然沦陷。
她看着天夕,红尘路里岁月叹息。
天夕喜欢画画,那认真又俊俏的模样让安然怦然心动,安然最喜的便是在天夕身旁,看他吟诗作画。
“哈哈哈哈,安然,你看我画的可好”
安然眯眼微笑,天夕画的,必属佳作。
天夕摸着安然的头,安然在天夕怀里撒娇,好不高兴。
樱花树下,一人一狐相依为命,相依相伴,仿若画卷。
若是能一直如此,当属安然之幸。
天夕无父无母,是樵夫从天山下捡来的孤儿,于天夕而言,早已将樵夫当成生父。
樵夫虽手执柴刀,年轻时却是才华横溢,貌赛潘安的美男子,更是文武双全,他的文采,泣鬼神,笔落惊风雨,除却天策府上的仙师,无人能及。
他曾在燕京城墙上以一敌百言退举国名流;他曾和前代皇帝称兄道第;他曾领着九将十八骑七进七出以一十八胜的壮举击退天垂蛮夷,做了文鼎天下的壮举。
有他在的燕京,哪怕是阳明,天都依旧有所不及。
只是林然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别十年,就此销声匿迹。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年后,林然带着还是婴孩的天夕回到了村庄,曾经意气风发的天骄之子瘸了,头发全然斑白,却是为他增添了独特的魅力。哪怕他是个瘸子,人们却天真的以为,不出时日,他必定回到燕京。可林然没有,他本可成为燕京里最有权势的人,却成了一名终日砍柴为生的樵夫,整日坐在庄头那颗白杨树下,朝着村口望去。
没人知道他在望什么?
哪怕瘸了,而立之年的林然依旧风华绝代,那些上门说亲的富贵千金来了一户又一户,险些要将门帘踏破。
只是林然这一生从未成婚,直到他的头发变得灰白,纵纹横成岁月。
风华,却是有增无减。
皇宫里的人,大抵没有忘记他,林然的归来让林庄周遭多出数十万的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燕京里的名流来了一波又一波,林然曾经的属下更是在他面前长跪不起,可是林秀才只是摇头,晃着他那一瘸一拐的腿缓缓离去。
恰逢那年,燕京城内叛乱四起,而大多是惹事的主力都曾是林然门下,人们开始猜测出往日的过往,可是终究不敢有太多言语。
战乱没有影响到林庄
林然却在村庄办起了学堂,来者有教无类,更是分文不取。燕京天子下令封查林然学堂,只是虚景不长,天策府送来书令封为地院,那是除却天策府外,尘世间最高的声誉。
哪怕是人世间掌管一国的燕皇依旧不敢忤逆天策府的命令,这偌大的皇朝,在高高在上的天策府前,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每代的天策郎都拥有翻山蹈海倒海之力,足以影响朝代更替。
阳明,天都,天垂三国数之不尽的名士慕名而来,各国皇帝更是将他们的皇子乔装打扮送来林庄。
学堂门庭若市,在往后数十年里,他门下弟子,在日后的世界里占据着半个门庭,如过江之鲫,而聪慧的天夕学到了林然所有,比之更甚。
一晃二十年,世人早将往事淡忘。
腊月隆冬,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大雪更是让林然病倒在床上,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将临之人总有预感,樵夫知道自己怕是走不过这道坎,于是林然说“天夕啊,那年我捡到你的时候,是在天山下的乔石下,你的父母是天山上的仙师,如若哪天我不在的话,带上玉佩去天山上,找你的生父母吧”
“老师,你不会有事的”天夕摇了摇头,他扯下了佩戴着的玉佩,表明态度,而那玉佩,自此之后,更是从未带过。
“此事怪不得别人”樵夫难过的叹气道。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天夕早已将往事看破,何必去山上自讨没趣。
初十五那夜,林然走了,走得却很不安详,林然抱着书信,没合上的眼神满是不甘与愤怒,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林然翻开了他二十年来从没翻开过的书信。
书信里有着一个叫红袖的女子,那是燕京太宰家的姑娘。
天夕遵照樵夫的遗愿,将林然的墓碑孤单的竖立在村头之处,一如从前往村口看去的盛景。
樵夫的葬礼,让所有人都想起了他曾经的辉煌,整个燕京,包括那些曾经受过点拨的子弟,统统来到了林庄。那是燕京虎斧将军家的红袖夫人,那是燕京里的连城将军,那是天垂蛮夷的国君,那是阳明的君华公子,那是天都的紫衫机主,那是燕京里的鬼面君子,数之不尽的风流人物。
他们相约而至,只为林然一人。
而自那以后,林家庄再也不复这样的胜景。
只有太宰家的红袖姑娘,却是为天夕而来。
安然甚至恨不得杀掉红袖,可她终究无能为力,化形期的安然手无搏击之力,更别提红袖身侧却有着地师在旁,想杀红袖,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眼睁睁的看着地师在笑话的看着自己,抚摸着她的头“好可爱的雪狐”把她当成一只普通的宠物看待,安然冲着地师龇牙咧嘴,眼里满是恨意,只要安然不想让人发现,没有人能发现她是只妖,哪怕天山观主也不能。
徐娘半老的红袖依旧风润犹存,她的美,至今也依旧惊艳许多年轻时的人儿,若是樵夫临前嘴角没有那丝微笑,纵然有仙师在旁,可林然却有一百种方法让眼前这女子死于非命。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红袖知道,那曾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如今却刻在了墓碑上。
“我曾以为他早已忘记,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自己从没忘记,我对不起他”红袖夫人在林然的墓前哭得梨花带雨,可他们此刻终究阴阳相隔。
天夕没有言语,她的一切在天夕眼里都成了虚假。
你终究还是舍弃了他,又何谈忘记。
“答应我,他朝一日,你定权倾天下”红袖如是看着天夕。
“我会的”天夕的口语里从没有过的平静。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一切的过往。
安然总能看见天夕独自看着旧书信落泪,他捏紧的拳头总会因为太过用力而掐进肉里,弄得鲜血淋漓,每次安然总会走到天夕身侧将自己小小的身子靠在天夕的怀里。
安然害怕天夕会从此沉沦,更担心天夕难过。
可是,安然,你可知,天夕是人。
纵然于心不忍,可安然不过是只狐狸而已,纵然有千年道行,可她终究是妖,连个怀抱都给他不了,又何能奢望他们之间能有故事。可是安然再也不愿他难过,安然爱他,又怎然能舍得他难过。
她不舍,却无能为力。
安然是知道的,活过千年的安然听闻母亲讲诉过林然的故事。
年轻时的秀才和燕京太宰家的红袖姑娘两情相悦,只是兵马大将军虎牙家的公子虎斧看上了倾国倾城的红袖姑娘,当强取豪夺与两情相悦发生碰撞,那实在是最狗血不过的事情。
京华盛会那夜,名流齐聚燕京将军府,红袖前来那刻,虎斧正当着全燕京权贵的面下肆无忌惮将林然踩在底下,虎斧叫的歇斯底里“红袖,看到了吗,他根本不配不上你”
这一切都是虎斧早已安排好的计谋,为的就是如今这幕,名流们哄笑着,嘲笑这名曾经让燕京所有女子都为之疯狂的林然。人们都信,从今往后,林然再无脸面出现于此。
那些曾经的旧识好友却只能在一旁为林然唉声叹气,可他们终究不敢触怒虎斧,哪怕是他们的父辈在场依旧无能为力。
“不,不要,放开他,我求求你了”红袖哭得梨花带雨。
“你为了这个垃圾求我吗”虎斧发了疯一样不停抽打着林然巴掌。“我要你答应嫁给我的事情,你从未放在心上,你怎敢”
林然通红了双眼,此刻的林然多想爬起身来杀掉虎斧,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只是他却无力反抗,不单是他,连同他在内的所有侍从,都中了迷魂香,再无任何气力。
“看到了吗,就这个垃圾,他什么也不是”虎斧揪起林然的头发对着红袖,虎斧的脸色通红“如若你不答应我,那我便杀掉他”
“不,不”红袖哭喊着。
每当红袖回绝,林然的侍从便有一人毙命,侍从倒是随了林然的硬气,哪怕人头落地,从未求饶。
“我答应你,我应承你便是”红袖哭喊着,她终于答应了虎斧。
“袖儿,袖儿,不要”任凭林然再怎么呼唤,也于事无补。“袖儿”林然喊得撕心裂肺,他向前爬着,只是他再也没有任何爬起来的气力。
虎斧拍打着林然的脸蛋“此生此世,莫在痴心妄想”虎斧此刻的面孔是说不出的丑陋,虎斧让所有人将尿尿和口水吐在了林然脸上。
“哈哈哈哈,看着个傻瓜的样子”人们开始哄堂大笑。
林然永远忘不了这场景
他此生此世都将伴随着耻辱死去
曾经随同他一起攻破十八城的燕京九将十八骑齐齐闯到将军府,势要为林将军讨回公道,林然值得他们为之赴汤蹈火,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放肆,你们莫是要造反了不成”虎斧看着那群披肩戴甲的将士,却比他们更加咄咄逼人。
“虎斧,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要你人头落地”年芳十九岁的君华是这样的咄咄逼人。
“交代?”虎斧冷笑,他做事情从旧不需交代“来人啊”虎斧早已准备好一切,在他屋子身后,里外突然涌出上百重甲禁军“这就是交代,这就是看法”
“有埋伏”九虎十八将发了疯将君华护在中央,他们不害怕。
“大不了就是个死字,此生此世有你们做兄弟值了”傲虎李华大笑“要是有酒倒是一场美事”
“黄泉路下美酒万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这里莫要加上君华”骑将郭伟大笑
“那就送君华走,诸位兄弟势要护他周全,来日,他定能为我们报仇”傲虎李华拿起刀冲杀上去,为他们做了断后。
“叔叔”君华通红了双眼,只是依旧于事无补。
那夜过后,偌大的燕京城里,再无九虎十八将。
没有当今天子的默认,虎斧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细想来不过是皇权与臣子之争,虎斧父亲更是三朝元老,当今天子更是他的亲舅舅。
林然,不过是个丧家犬罢了。
月后,京华满天下,太宰家的千金跟将军家公子的联姻,足以轰动整个燕京。
可是林然却再也没有出现,红袖甚至决定,如若林然再次出现,红袖定会当着全天下所有人的面,自刎,让虎斧成为笑话。
可是林然没有,他始终没有出现。
“终究是个孬种”婢女不忍的叹息“怜惜了小姐一片痴心”
当今天下,除了那些仙师,再无他人能改变这些格局。
从那时起,林然便跪倒在天山之下,山路上的仙师却是这样告诉他“林然,你天纵奇才,可纵然你再如何坚持,观主依旧不会网开一面,我劝你还是走吧”
林然没有说话,他磕头,将自己头颅磕得头破血流。
“可怜人啊”仙师却是叹气,只是每逢日夜,为林然洒下仙露。
他这一跪,便就是十年。
可是这一跪并没有跪出什么,反倒是道观将一个婴儿丢在到了山下,而那名婴儿就是天夕。
天策府的仙师连儿女都弃之不顾又怎么会理会一个秀才,区区凡夫俗子,纵然你名满芳华,在他们眼里,依旧狗屁不是。
至于这些狗血的故事,安然却不知如何跟天夕说起。
安然情愿他永远不要知道这些才好。
秋季
天夕摸着安然的头微笑。“安然,我打算赴京,你可愿与我同往”
安然跳上天夕的肩膀,猛然点头,天夕所去的地方怎么能没有安然,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只要天夕在的地方,安然必当生死相随。
往京赶考的路上,路途遥远,常要翻山越岭。
只是世间总不能让天夕如愿,天夕的命似乎一直那般苦,林庄外迎来了千年不曾有过的风雪,天夕这个瘦弱的文生又怎能熬过,此刻他已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前路被大雪覆盖再无去路,天夕只能硬着心肠走下去,哪怕安然如何哀鸣,天夕依旧初心不改,他已行至此地,怎会回头,他忘不了樵夫临终时握着书信的愤怒与不甘。
他不能
他朝一日,他要权倾天下,杀掉所有,毁掉所有。
可他终究是个凡人,不出所料的,天夕终于因饥寒交迫倒在高庄附近的一颗柳树之下。
“我想过一百次,一万次死法,可从没想过会如此窝囊”天夕眼角带泪,安然觉得他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安然摸着小狐的脑袋“安然,你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天夕终于昏倒在了雪山之下。
“不,天夕,你醒醒”安然惊恐的看着天夕,这是她第一次开头,她的脸色苍白,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可是她终究是只狐狸,纵然有着千年道行,可是在即将化人期之际,她没有丝毫法力。
安然生怕再也见不到天夕。
于是,安然发了疯一样向雪山下的村庄涌去,她要寻来人,救天夕一命。
安然有着一身雪白皮毛,放在俗世之上,抵上千金。高村里,但凡看见的安然,纷纷拿起利器,发了疯一样追赶着安然,村民们想要得到她,用她的毛皮换取黄金。
“可算来了”安然内心里苦笑,纵然她伤痕累累,她依旧飞快的奔跑着,朝着天夕之处奔去。
可是当安然回到天夕之处时,天夕已然消失不见。
“人呢,天夕,你到底去了哪里”安然心痛不已,可是身后的的追兵却让她不能继续思虑。
为了活命,她发了疯一样奔跑。
紫苏是村庄上最美的姑娘。
那天,在雪山采药的她在柳树下遇见一昏睡的男子,好俊的少年郎啊,紫苏从没有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你是怎么了”紫苏用手触摸男子的鼻息,医术精明的紫苏当即发现问题所在,紫苏用她瘦小的身材扛起天夕年朝着自己的村庄走去。
安然混身是血,毛皮再也不复之前光亮,可她终是躲过了所有村民,可是当她重回柳树下,天夕已然不见。
“天夕,天夕,你去了哪里”狐狸哀怨的悲叫着,如若天夕不在,安然所做的一切的毫无意义。
这一刻,天夕,我应当何去何从。
于是安然发了疯一样朝着她的故乡跑去,安然知道她的母亲必定会有方法。
安然不知疲倦的奔跑,不知疼痛的奔跑着。
安然家在夕家庄上的边上,那里的白狐一族世代居住之地,而安然,是从那里出逃的一只狐狸。安然还记得她母亲跟她说过的那句话“如若你走的话,永远不要回来,我没有你这样女儿”可是今天,安然回来了,为的却不是自己。
接见安然的是从小照顾就安然的老奴,老奴一眼就认出了小姐,小姐身上的伤痛也让老奴心痛不已。“柔儿小姐,你这是何苦呢”老奴将安然抱在怀里,不断抚摸着安然的皮毛。
“凤姨,带我去见我的母亲,带我去见她,快点”安然不断在怀里摩擦凤姨,眼里写满着焦急。
“哎”老奴摇头,她望了安然一眼,叹了口气,转眼间,凤姨连同安然便消失在了原地。
在白狐的深居,安然终于看见了她的母亲,族长,白玲。
纵然安然有千般不对,可她依旧是白玲的女儿,骨肉之间,根本就无太多语言。“痴儿”白铃的声音哀婉成“到底是谁伤的你,我要那群人死无葬身之地”白玲心痛的望着老奴怀中的小狐狸,勃然大怒。
“母亲,是我自己弄伤的,莫要生气”安然从凤姨怀里扑出,她飞扑到白玲怀中,不断哀求着她的母亲,生怕母亲一怒之下,化这周遭寂寥荒芜。
“哼”白玲寒柳般冷哼一声,她可不会相信痴儿这种把戏,生养她的白玲一眼便可洞悉安然心中所想。“说吧,你回来到底有什么把戏”
“母亲,我求您,拯救一个男子,救他一次”安然于母亲怀中呜咽不已。
“放肆”白玲勃然大怒。“你忘记我的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曾多次叮嘱,莫要跟人类有任何瓜葛,他他们无一不是虚情假意之徒。”
“可是,他曾经救了我一命”安然哀声应道。
“我不会救他,反而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白玲绝不允许女儿竟与人族为伴,那是荒谬至极的笑话,若事传出,定会使她在妖界名声扫地。
“那么就用我的命,抵他一命”安然从白玲怀中扑出,朝着墙上飞扑而去,只是安然的举动终究没有如愿便被白玲用法术禁锢在了原地。
“救他可以,十年,你不得踏出庄门一步”沉声宣判。
“我答应你,不过我要看他安全”为了天夕,安然根本就没有考虑其他。
“我会许他一世芳华,名满天下,只是此生此世,你休想再见他,否则,我便杀了他”白玲面容冰寒如雪,语如长夜般寒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