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2、第一章

　　公元1892年的冬天，位处江南的安水镇一下子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镇子的两个大户人家一下子都添了丁，这两个大户人家就是镇上人津津乐道的顾家和林家。

　　顾家主要是靠着丝绸生意撑起来的，方圆百里的布匹都是顾家染布坊出来的。而林家靠的却是祖传的制伞技巧，从林府出来的伞，口碑极好，流通的地方也多，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两户人家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虽说都在一个镇上，可却从不见两家有任何台面上的往来。

　　顾靖是顾家唯一的孩子，也是顾老爷和顾夫人的心头肉，这顾老爷也算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孩子格外的宝贝，但因为顾靖从小就性格内向，整日整日的躲在后院之中，所以这个镇子上没几个人见过这个顾家少爷，更有些人都不知道顾家原来还有个孩子。

　　而城西的林家却是热闹的紧，林家的大少爷林晟睿是镇上出了名的‘山大王’，从小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被学堂里的先生骂了不知多少次依旧是上房揭瓦样样来。

　　而同年出生的林家的小少爷林晟智倒是安安静静的讨人喜欢，但让人搞不懂的是这个孩子总爱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搞的学堂先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反正林家的这两个公子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匆匆数十载晃眼即过，顾府的后院之中，一个样貌精致的男子长发齐肩，穿着一身冰灰色的袍子，坐在院子里看看书，他一坐就是一整天......

　　顾靖虽然是男子，但他的样貌却是遗传了顾夫人的美貌，皮肤细嫩，眼如水杏，微长的头发梳于耳后，不加任何修饰。

　　按道理，顾靖这个年纪是留不得长发的，可因着顾靖十几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发烧整整一周还不见退烧下，这可把爱子如命的顾老爷急坏了，他找了各种医生，也用了很多药，可顾靖就是不见好。顾夫人也在家成日以泪洗面。

　　恰逢有一日，一位长胡子老道从顾府门前经过，撞见了出门寻医的顾老爷，那老道便把顾老爷撞的直接摔倒了地上，老道不慌不忙的把他扶起来，原本以为老道开口说的会是句道歉的话，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顾靖的病情，这把倒地的顾老爷吓的愣住了。

　　那顾老爷本是不信这些个歪门邪道，可看眼前人自己从未见过，却能将自己家中之事一一细说心中倒也一惊，他连忙让下人把人请进了府里，而后匆匆赶回房间携自己的夫人赶着去前堂。

　　那老道端坐在正堂之上，手里拿着一盏清茶，低眉垂首，只问那顾老爷和顾夫人还要不要这个孩子。顾老爷老来得子，自然是舍不得的，顾夫人又是第一个孩子，都是心头肉，定然是要留下这个孩子的。

　　如是要，那必定得依照着办法来办，若是不要，那这孩子尽管让老天收了去即可。

　　顾老爷一听哪里肯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说什么也要这个孩子，可那老道说出来的办法却让顾老爷着实为难了起来。

　　老道倒不是要些什么真金白银，却只是让自己把这个儿子当女孩子去养活，说是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一条性命。这男子是家庭的顶梁柱，以后顾氏布业的继承人，若是当女孩子那还了得？

　　然而就在顾老爷还在犹豫的时候，顾夫人却已经满口答应了下来。其实顾夫人在生顾靖的时候就一直希望生个女孩，结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子，当时顾老爷很高兴，可顾夫人心里却不是很痛快。

　　全府上下依着那老道的说法，把房间布置了，就连衣服也全都换了女孩子的袄裙之类的。果然过两天后，顾靖的烧确实是退了，可让顾夫人和顾老爷担心的是顾靖比从前更加的沉默寡言。他漂亮的脸蛋，再加上不常开口说话的性格，倒是让很多来来往往的亲戚时常错认成了女孩子，还时不时的问顾夫人，是不是生了个双胞胎藏着不让人瞧。

　　随着顾靖慢慢长大，那张脸越来越漂亮，顾夫人听了那老道的话，从不给顾靖剪头发，真的把自家儿子当姑娘养了起来。

　　在这没有男子留长发的时期，顾靖却留着一头微长的黑发，顾府新来的下人觉得奇怪，可老人们都知道顾少爷所吃的苦可比其他人多的多，学堂的学生嘲笑他，老师也冷言冷语的。如今家里的下人也闲言碎语起来。这些话顾靖听在心里，也就下意识的逃离那些人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在顾靖十五岁那年秋天，顾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这才入了秋，正是家家户户准备着做新衣做袄裙的时候，可就在这一夜之间，原本顾家的主顾全都跑去了别处买布去了，原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家绸布店，质量好、价格也实惠，那比顾家布匹便宜的不是一点半点啊，先前几家订布匹的商家一合计就所幸断了与顾家的生意往来。

　　可这才刚刚入秋，顾老爷也刚刚去外面近了一批新货色。如今可好了，生意没有了，另一边的货款还压着，本来手里没多少积蓄的顾老爷一下子慌了，他赶忙四处借钱，甚至连不来往的林府也去借了一千大洋来救急。

　　但商场如战场，这些钱没过多久就全部用光了，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顾家的产业就这样渐渐地消失在了江南布行的花名册中，原本富甲一方，如今却穷迫潦倒，以前跟他有来往的商家都避而不见，之前借了钱的债主倒是络绎不绝。

　　顾老爷开始变卖家产来偿还之前所欠下的债，顾靖也不像从前能安逸的在后院中看书了，他日日帮着府中的下人把那些桌椅板凳搬出去变卖，但不变的还是他不愿意开口的性格，顶多就是人家夸他两句恬静，他含羞的一笑而已。

　　渐渐地，顾家一日比一日空旷，最后就连顾靖最喜欢的书房也被搬空了，那些卖不了几个钱的书就那样散乱的丢在一旁，顾靖每次整理好后，没过几天又被那些来要债的给弄的乱七八糟，但他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一个人再次把它重新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