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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地藏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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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茨木怀上茨球算起,六个月过去了,从春天到了夏天,从夏天又到了秋天。可即便孕期已长达六个月,茨木的肚子还是没什么起伏,依旧平坦如初。
他的脾气却越发的坏了,因为妖力迟迟得不到恢复,茨木童子被身体的局限性牵扯着——无法显出本体;感受不到其他妖怪的气息;超常的五感变得和人类一般迟钝——仿佛猎鹰被拔掉了利爪。
茨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是在夏季的第一声蝉鸣响起之时。天气越来越热,妖怪也受天地万物影响,和人类一样变得浮躁起来。随着来探望茨木的妖怪越来越多,茨木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无论是过大的讲话声,还是其他妖怪散发的浓烈体味,甚至就连酒吞朝别的妖怪多看一眼,都能让茨木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时常有玻璃碎裂声从酒吞家中传来,可酒吞对此向来不在意,他知道因为怀孕的缘故,茨木的情绪不好,可他从没想到茨木会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除了吃饭和睡觉,夜叉的拜访算是给茨木无聊的生活里增添了一点小趣味。夜叉是出了名的刀子嘴,从不畏惧酒吞童子,总是和茨木对着干,时常因为一些在他看来“不美丽”的事情而嘲笑茨木。茨木气急,又不能同他打上一架,只能展开一场又一场唇枪舌剑的战斗,打到最后虽分不出胜负,却能让茨木的火气消了大半。故而虽然酒吞和青坊主十分不情愿让这两只极具杀伤力的妖怪碰面,可对于二人的接触与争吵,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气温渐渐凉爽,茨木的性子稍稍缓和了一些。而令各位饱受“摧残”的妖怪感到惊奇的是,茨木的肚子终于有了变化。起初,茨木只是以为自己食量过大,有些消化不良,可肚皮非但没有憋下去,反而渐渐隆起来,他很快就穿不下之前的衣服了。怀孕的反应这才体现在茨木的外表上,酒吞对此表示出强烈的激动和好奇,时常将手掌放在茨木隆起的肚皮上,轻轻摩挲,好似得到新玩具的孩童一般,对此爱不释手。可摸来摸去通常就容易擦枪走火,他俩只好“无可奈何”的,在保障茨木肚子安全的前提下来上一发。
一辆小车,全文走链接。
在秋叶快要落光的时候,酒吞的白发也越长越多了。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样貌几百年来从未发生过变化,可神态却沧桑如老者。茨木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爱人的异样。近来酒吞觉得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经常是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就忽然惊醒。常常怀念过去,莫名其妙地睹物怀人。茨木的欲求不满,有时也会令他感到力不从心。这太不像他酒吞童子了,这哪里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鬼王?他将这些归咎于“衰老”。
酒吞叼着烟卷,任凭烟灰落下,在地毯上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圆圈——正好茨木说不喜欢这地毯的样式,明天顺便找人换了——他不知道人类如何面对死亡,他所熟识的人类也只有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了,大概博雅那家伙也只会轻叹一句“人类真是像樱花一样呢”这种不明不白的话,而晴明则是以一副任谁也猜不透的表情迎接死神吧。死掉之后会不会遇到他们呢?那是不可能的,酒吞童子摇摇头晃走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若非为了茨木,尘世又有什么好留恋?可正是因为茨木,尘世才令酒吞如此难以割舍。现在的酒吞童子已经失去了一切,而茨木童子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念想啊。他想看到茨木生下流着他血脉的孩子。他想看到孩子陪着茨木一起成长、慢慢变老,弥补他的空位。他要他们永远幸福地活下去,直到时间静止的那一刻。而他酒吞童子则会以飞灰之态与茨木再次相见,直至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
他转头看着熟睡的茨木,无声地叹气。即便在沉睡,闭着眼睛的茨木也还是这么好看。酒吞怎么舍得将他单独留下,真想狠下心来把他一起带走啊。
北风呼啸的一天,发生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酒吞童子出门买奶粉尿布等婴儿用品被狗仔拍到,这位“过期”男歌手在风平浪静的娱乐圈再次掀起轩然大波。网上一时哀鸿遍野,一个个难得没有脱饭的真爱粉们全都哭红了眼眶,谁能想到当红男星隐退是因为爱人怀孕。新专辑发行后突然隐退、演唱会取消、隐婚、恋情曝光等种种爆料摧残着粉丝们的玻璃心。不仅女粉丝伤心难过,男性粉丝也纷纷留言,难掩伤心失望之情。只因为酒吞童子冷酷总裁的形象实在深得人心,颜值逆天,身材一级棒,外加文艺气质爆棚,自然也就成为了基佬们意淫的目标。更有娱乐版面抱着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态度,甚至推出了不靠谱的酒吞童子结婚对象大猜想,无论高矮胖瘦,只是根据日期推算,把近期没有通告的适龄女明星全都猜了个遍。一众过气女明星甚至借此机会炒作一把,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哭的哭,笑得笑,吃瓜的吃瓜,人类世界总是以热闹为由,伤人于无形之中。
酒吞童子依然对此不予理会,依旧勤勤恳恳地伺候着爱人和他们尚未出世孩子。茨木童子虽然已经远离网络媒体多时,不知怎么这一消息却传到了他耳朵里。茨木当场就将瓷盘摔个粉碎,酒吞看着碎片擦过茨木滚圆的肚皮,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茨木怀孕的第十个月了,再过几天就要迎来春暖花开的新一年,这十个月来他的妖力一直没有得到恢复,孕期的辛苦等等原因导致茨木十分暴躁,酒吞的陪伴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不然没等到把孩子生出来,茨木都要郁闷死了。
不顾满地碎片,也来不及穿鞋,酒吞赶忙将茨木童子打横抱回卧室。从客厅到卧室没几步远,可茨木童子的重量让酒吞出了一身的汗。
“你拿盘子撒气无所谓,别让自己受伤,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本大爷叫你好看。”
碎瓷片割破了酒吞的脚底,他却没有发觉,一门心思都放在茨木身上。
“挚友,我好生气啊。”
“谁又惹你生气了?本大爷这就去把他杀了,剥他的皮,喝他的血,给你解气。”
茨木靠在床头板上,气得直哆嗦。“吾气那些无聊的人类,说挚友和女人结婚了。明明怀着挚友孩子的是吾啊!受了这些日子的苦,功劳都让愚蠢的人类抢走了。”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孩子迟迟不降生,酒吞本来就着急;自己时日无多,让他倍感绝望;茨木的眼泪,更让他心如刀绞。
酒吞坐在床上,将茨木揽在怀里,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再忍一忍,等孩子生出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似乎腹中胎儿感应到了父亲和母亲的情绪,也跟着不安分起来。茨木起初只是气得有些头疼,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喝了些水躺在床上休息。酒吞童子脚上的伤口迟迟不肯愈合,一直在流血,这是不详的预兆。直到了傍晚,茨木的头疼不但没有缓解,肚子也跟着疼起来。预兆应验了。
房子瞬间被酒吞叫来的妖怪挤满了,花鸟卷、桃花妖、樱花妖、惠比寿、蝴蝶精挤在床边,轮番查看茨木的情况。就连与其他妖怪不算熟络的一目连,也被酒吞从神社请来了。茨木疼得已是满头大汗,直到一目连将风神之佑给予茨木,他紧闭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一些。各位治疗系妖怪轮番施展各自能力,一时间卧室里鸟语花香、锦鲤游泳、落英缤纷,若换作平常,这番美景值得酒吞浅酌两杯、细细品味,可此时此刻就算是绝世美酒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会诊完毕,妖怪们得出一致结论——茨木大人快要生产了。
“茨木大人腹中之子已然足月,阵痛也已经开始了,可茨木大人的身体构造导致孩子无法顺利生产,只能剖腹取子。”花鸟卷声音如莺啼凤鸣,可她说的话落在酒吞的耳朵里就没那么好听了。
“身体构造不同是什么意思?他吃了‘聚魂丸’,既然能怀孕,怎么不能生?”
“嘛,这你就不懂了,还是让老朽为酒吞大人讲解一下。‘聚魂丸’只有聚拢魂魄之效,却无法在体内创造一个婴儿发育的空间。若为女妖,自身构造便可让孩子平安发育;这孩子可是在茨木大人腹中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空间来啊。不需脐带与母体连接获取养分,只以茨木大人的血肉、妖力为食。这十多个月,茨木大人可真是受尽了苦楚呐。”
听到惠比寿这番话,酒吞才真的快要崩溃了。要知道茨木得受这么多苦,他早就不想要什么孩子了。他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同茨木一起,去哪里都好,只要和茨木在一起,总比让他为自己受苦强上百倍。
酒吞跪在床边,一滴眼泪滴在十指相扣的手上。
“挚友,别听惠比寿胡说。吾——不疼的。”茨木白着一张脸,朝酒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茨木……你个傻瓜。”
“挚友不要自责,是吾想生下这个孩子的。吃下‘聚魂丸’一直都是吾的意思。”
“酒吞大人,现在可不是自责的时候。若现在不把孩子取出,只怕孩子会从茨木大人体内化形,那时候只怕茨木大人会死的啊。”说这话的是樱花妖,她取来沾有草药的樱花瓣,放在茨木童子嘴上,可以帮他缓解一点生产的痛苦。
“你们要怎么将孩子取出?”酒吞摸着茨木的肚子,感觉到肚皮下面动得很厉害。
“当然是剖腹了。眼下情况已经十分紧急,请酒吞大人尽快做决定,必要时请回避。”
“剖腹便剖腹……不过我就留这里,哪儿都不去,我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降生。”
酒吞擦去茨木额头的汗珠,朝他低声说道:“茨木,你受的苦我都记在心里,此番痛楚,我虽不能为你分担一二。不过我发誓,日后定要以此身承受与你相同的苦痛。”
他在茨木额头亲了一下,便退到一旁,示意花鸟卷他们可以开始了。
花鸟卷召出飞鸟,飞鸟排成一排,从画卷中飞出,速度极快地飞向茨木腹部,众妖只看到白光一闪,飞鸟消散无影,而茨木的肚皮上却留下一道白痕。一眨眼的功夫,红色液体从那道白痕中流出来。
酒吞童子瞪着茨木的肚子,眼睛不眨一下。
那道伤口被撕裂、撑大,茨木发出越来越大的呻吟声,血流得越来越多,让酒吞想起数百年前茨木童子喝下毒酒之后吐出的血液。
孩子在茨木的肚皮里乱动,死活不愿出来。一目连的护佑一层一层加在茨木身上,惠比寿的鲤鱼旗无风自动,蝴蝶精的鼓声越来越快……可即便如此,谁也无法阻止茨木血流得越来越多,感受到的痛苦越来越强烈。
忽然空气中发出撕裂的声音,凭空出现一个黑洞,鬼使黑拉着鬼使白从那道洞口走出来:“阎魔大人知茨木大人有难,命我俩前来相助。”他又说道:“弟弟,你来看看情况。”
鬼使白服用过“聚魂丸”,之后便生下了黑白童子,对于这种事,想必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孩子不愿出来吗?”鬼使白看着鬼使黑,他俩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生黑白童子的时候可没遇见这种情况。”
“那是因为他俩不想再待在你肚子里,才自己选择出来的。看这情况,这孩子可能更愿意待在茨木体内。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俩出来,否则茨木童子就要承受更多痛苦了。”
听到这话,酒吞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冲上前去,用鬼使黑的镰刀在手掌上一划,手上出现一个血口子。
“让我来试试。这孩子就是用我的血喂大的,他肯定记得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