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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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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定下来,她相中街边的小公寓,环境称不得上佳,却交通方便,小吃居多。
她住在三楼,一楼是首饰店,二楼住户,依包租婆说:“三楼好啊,蚊虫又少。还配备一架电梯,你捡到宝啦。”
飞仔点头哈是,“那水电费包吗?还有维修等等。”
包租婆叼着烟,倚在门框,斜乜看他,“包,都包,只要你别扰民,一切都好说。”
事情摆定后,二人回到南牌楼,接下来的几天,李银禾为小三层添置了一点家具。
虽说是小三层,但因为一楼店面就很小,往上的楼层只会更小不会大,所以她也没买几件家私,梳妆台和大床已占据一部分位置。
待到彻底闲下来,她试穿着刚订做新鲜出炉的校服,打底一件白色修身衬衫,两条高腰半身裙,一条长及大腿,一条长及腿肚。长及腿肚那一条得将衬衫束进裙子里,模仿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里的知性美打扮。
长及大腿那条得配备领带和制服外套,领带很短,只堪堪挨到肚挤眼,所幸设计还过得去。还有一套是无袖的深蓝色连衣裙,也就是说打底衬衫要百搭。
确定尺寸都没问题,李银禾换回日常服。
看着床头柜上的子母钟,时间尚早,才下午一点钟,今天周六,没记错的话,骆少秋就读的男校今日还要补课。
李银禾倒在床上,迷惘的看着天花板。
这间出租屋讲道理不差,只是仅有的一个窗户在卫生间。
屋里空气流通全靠空调机和右上角的抽风机。
几分钟后,她爬起来化了个妆,捡起落地架上的挎包便出了门。
嘉诺男高的地势位置很好,门前一个巨大的花坛,直径校门有个五十米的距离左右,门口左边一个竖式金牌匾,再由高到低的山水画,右边是字体洋洋洒洒的校训,很是气派。
两点钟,午休时间结束,学生们返校上课。
她躲在树后面,看到了他的身影。
周六补课还是要穿校服。
嘉诺男校是本埠最顶尖的男高,他们刻板的专注学习,校服自然也是比不上她们这些专门找设计师定制的。
嘉诺男高的校服外套是一件看起来布料单薄的冲锋衣,平日下起毛毛细雨时可以充当临时雨衣。里衣是一件白衬衫,搭一条长领带。下裤则是松松垮垮的阔腿裤,阔腿裤也是延续着运动裤的设计,侧边一条白色拉到底。
骆少秋这个心机婊,他身上的外套和裤子的尺码明显不是同一套的。
否则别人穿起来松松垮垮还要卷两卷的裤管,到他这里怎么就是量身订做的九分裤呢?还露出一双一看就是经常运动而矫健笔直的脚踝,真是性感的不可思议,紧接着是一双好看的黑色篮球鞋,堪堪露出黑色的袜子边。
“他真好看啊。”
李银禾侧头朝着声源看去,是几个穿着便服的小女生,她们察觉到视线侧过头,“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她一怔,半晌,笑出声,“的确。”
“交个朋友吗?”
“什么?”
“方便交换情报啊,反正他也不可能是我们的,但多知道关于他的一点事,每天有个念想,也不算愧对自己的青春啊,谁让我们少女怀春呢。”
李银禾觉得好笑。
对方又道:“而且啊,少女情怀是很短暂的,今天可以爱死黎明,明天就会移情华仔了。”
“……”
骆少秋腿长,从公交车站到消失在校门口不过才半分钟时间。
人不见了,那群姑娘也没散开,原地癫狂了一下,手牵手到对面的冰室饮下午茶。
五点四十分。
放学铃响。
最后一节课似乎是运动课,不少人只穿着运动服就出来了,也有换着自己衣服出来的人。
门口涌出大量雄性生物,高胖低矮,黑不溜秋,长着青少年的黑色小软胡须,什么样子应有尽有,唯独没有身姿挺拔的少年身影。
那群姑娘又出现了,她们好似已经成功打入内部,瘦小的身体牵强勾着一个男生的脖颈,“骆怎么还没出来?”
那男生也不反抗,“他被留下来批改试卷了。”
“又批?”
那群姑娘都不可思议,“这个月第三次了!老师能不能把他当人看了……”
男生言简意赅解释:“这次是六班的试卷,一五班的科代表都留下来,那待在实验班的骆少秋肯定溜不掉,谁让他是老柯的得意门生。”
姑娘们不无失望,叹了一口气,“那他多久能出来啊……”
那男生找准机会开脱,挽救自己的脖子,稍微活动筋络,“难说,可能七点吧。妹妹,听话,告白可以择日再来。”
妹子拍了他一巴掌,恼羞成怒,“谁告白!”
渐渐地,周遭安静下来。
门口再无人出。
李银禾坐在花坛边,兴味索然踢着脚。
时间差不多走到七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满天的鸦青色。
学校的铁门终于重新打开,这次只虚开了一道缝,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里头徐出来,他背对这边,似乎在跟门卫说着什么。
半晌,才转身离开。
走到光下,李银禾才注意到他把校服外套除下来提在手中,穿了一件他常年备在学校柜子里的便服。
是一件较长的白衣服,之所以长,是视觉上造成的误差。
衣服有竖起的领子,将他修长的脖颈圈在其中,衣摆的版型设计是下垂向内顺,他又瘦又高,身姿挺拔,这么直看过去,背柱一遛弯滑下来,直到臀部又微微翘起来,形成一道美好的弧线。
背脊那两块骨头微微突出,将白衣撑起来,衫里显得空空荡荡,仿佛有风溜进去作怪,使人浮想联翩。
她昨日看了今天的新闻联播天气预报,今日最低气温十六度。
可十六度了十六度,今夜根本无风。
他是无风自凉。
*
骆少秋走出一段路,没打算要坐巴士,也不拦车,只是静静地步行着,到了一个公园,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又没到饭后散步时间,这个点数大概是公园最清静的时刻。
他走到滑滑梯最底部坐下,屈起长腿,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齿轮划拉了两下,冒出一股火,有一个拳头那么高。
之所以能度量出一个拳头那么高,是因为骆少秋去玩它了。
真是无聊。
就这么玩了几次,他渐渐露出散漫的表情,躺在滑滑梯上。
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须臾,他摸出烟点着,吸了两口,烟气不吐,眼睁睁的看着飞机云,手搭在滑滑梯边,烟头下摆,白烟袅袅直上。
她一直知道他是会抽烟喝酒打架,但这些都是值得被原谅的事情。
因为这张出众的脸孔。
李银禾依稀记得九五年,那个冷到刺骨的年月。
临近新年,街上的人都穿起夹克。
她和骆少秋皆不例外。
那天傍晚,两人出来添置年货,还有囤备食物。
一个穿着打扮时髦的男人跳出来拦截两人,自我介绍是电影公司的星探,在长达几周的蹲点,终于落实心中所想,而后告诉骆少秋,他被相中了。
在欺软怕硬小分队轮番威胁下,他无奈点头。
李银禾自认有着一个经纪人应有的涵养,陪着他去面试。
面试地点是临时搭起来的摄影棚。
他们的安排是先让骆少秋试戏,面试他们即将要拍摄的一部电影,倘若不符合电影人设,会安排经纪人为他量身打造一份出道的计划。
那场戏里,骆少秋饰演一个有文化的无赖。
冷色调偏黑的酒馆,连光线都捕捉不到他的神情,仿佛满大街都是冷峻脸的时代,化不开的黑色蓝色,无以复加的冷酷劲儿都要溢出屏幕。
考官当场评价著:是一颗难得的好苗子,可惜眼睛太过冷漠。
一个戏子眼中没了戏,既是没有灵魂。
可他身上最好看的亦属这双眼睛,内双的眼皮,如此一眨一睁,眼底像是有一扇门开了又关,露出黑白分明的玻璃眼眸,没有所谓的深邃,高深莫测,却又像是饱含一个天凝地闭,满是山雪的世界,漂亮极了。
再则,场面尴尬的话,他的这双眼睛的淡漠情绪绝对是最好的台阶。
因为他懒得跟你计较太多事。
骆少秋那股气憋了有半分钟才被徐徐吐出,这时烟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他又开始吸第二口,双颊下陷,足矣可见他吸了有多大一口。
那天,骆少秋没在公园待多久,吐完第二口烟气,他就从滑滑梯坐起来,垂眸片刻,把烟掐灭,随手弹进垃圾桶,反身离开这个地方。
街灯一盏盏亮起,他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嶙峋的侧脸被映出,如一帧帧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