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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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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禄应该像奴隶一样,被缚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至死。念着元老院文书的官员已经被吓得发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冒犯圣上的字更是几乎听不见。
“哈哈,宣判我为人民公敌,元老院这么有想象力的吗?可以成为很好的艺术家啊,朕平时怎么没有发现?还一直嫌他们无趣得很。”正在希腊演出的君主却依然自信地微笑。
希腊人的欣赏水平的确比罗马人好多了,他多么着迷于希腊的一切。罗马虽然一直在向希腊学习,但是罗马人与生俱来喜欢浮华与炫耀的个性让高贵的一切都变得粗俗了,而他有时也相当憎恨自己无法控制的暴虐。
因为他继承了最典型的罗马血统,罪孽啊,他的感情是罗马的,但是他的思想却是希腊的,就像他永远无法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尽管他认为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那官员越来越惶恐不安,已经跪下自称有罪。
“继续。”他倒是还想听听罗马元老院还有什么高见。就是这同一帮人曾经通过对他谢恩的议案,口口声声称他为英名的君主,哈哈,原来人都是一样的,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高贵多么有智慧。
“加尔巴被拥护为新的君主。”
“什么!”他不能相信,这个名字居然又一次击败了他。不可原谅啊,加尔巴这个家伙一再对罗马最至高无上的君主放肆无礼。
“加尔巴……”官员战战兢兢,君主终于忍不住了吗?伴君如伴虎,何况这位君主嗜血成性。
“够了,回罗马。”他真是小看了元老院的胆子了,那帮傀儡们竟然敢玩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游戏了,想要弑主,他们还早着呢。
但是等回到罗马他才知道,真的大势已去,近卫军都已经离他而去,左右亲信也都杳无音讯。
众叛亲离的滋味原来如此啊,他无奈苦笑,“罗马人就真的那么恨朕吗?”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这么恨他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而那个人还在遥远的东方吧,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阿多尼斯尼是打算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让罗马先斗得乱七八糟,你再乘虚而入吧,这还真是符合你的性格呢。你一定会帮那人夺得帝位的。
“他们只是太热爱罗马这个城市。”仅剩的几个贴身侍卫回答,却依然不敢明确告知罗马的市民不能原谅毁灭罗马的纵火者。
罗马已经不能久留,没想到啊,骄傲如他竟然也会沦落到此。
他热爱戏剧,从二十岁起就开始登台演出,不料今天这样的政变逃忘,统统都会由他本人领衔主演,而且比舞台上更具戏剧性。
这一出精彩大戏还没有落幕,但是他已经看见悲剧的结局了。
他其实不屑于逃亡,但是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败给加尔巴,就这么被杀,再也看不见某人,再也听不见音乐,死亡最大的痛苦并不在于失去生命而是在于和心爱的一切美好隔绝千古。
“真不公平,他们仇视我,说什么罗马人,元老院议员,贵族,祭司,恺撒,皇帝,奥古都斯,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竞赛名单上,扯开嗓子,唱起五花八门的歌,披着长发,下巴刮得光溜溜的,解开了长袍……丢掉了皇帝的尊严,而我只是在追求美丽而已,他们忘记了他们曾经为了阿多尼斯一个冷淡的微笑而举城若狂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什么朕身为君主反而要被剥夺这样的自由?”他从小在充满腐朽,虚荣和阴谋倾轧的环境中长大,对美丽的渴望尤其超过常人。
“您对国家有着应尽的义务,您却过分强调你自身的权利。”
“哈哈哈,罗马难道就真的需要过我吗,她就像个□□一样,看你还有点用,就主动诱惑你,对你献媚,当你为她倾尽所有,已经失势再没有利用价值可言,她就一脚把你踹开,另寻新欢,谁来谁往都不要紧,铁打的罗马流水的皇帝,罗马的历史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罗马和罗马人一样无情无义,有那一个罗马的皇帝真的快乐过呢?” 加尔巴当上了皇帝就会快乐吗?不,不,加尔巴快乐也是因为那是阿多尼斯帮他一起夺得的帝位吧。
他冷笑,刚才说的那一大堆可以压死人的头衔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当然也无法让他快乐。只有用来威逼阿多尼斯的短短瞬间最最实用,可是叫他快乐的亦不是他们本身,而是伊人在抱时那种迷醉般晕眩的幸福,尽管为今日的种种不幸种下了祸根,但是依然无怨无悔。爱到深处无怨尤,所以再也难有相同的深情给谁。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皇帝的,都是他的母亲,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控制权利,将帝位传给他,亲手毒杀了先帝,都不顾那老头子不仅是她的亲夫,而且是她的叔父。
如果不是他先下手为强,她也一定会毫无顾忌地杀了他。
混乱吧,恶毒吧,残忍性就是罗马民族根深蒂固的民族性。
“啊,是马蹄声。”有人惊慌地喊了一声。
“走吧,你们都走吧。”他的心陡地一烦,挥手让终人离去,事到如今,明明已经在劫难逃,何必要那么多人陪他一起送死呢?
让他一个人见见阿多尼斯,轻轻静静地走了吧,死在阿多尼斯手上也算是很好的归宿了。
阿多尼斯是他心爱的人,对他,他不能抵抗,也不想抵抗。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他为皇帝一向不得人心,这些留下的人多有不得已之处,并非是忠心耿耿。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纷纷散去。
尼禄冷眼看着众人散尽,慌忙逃命的狼狈样子,树倒猕猴散,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此时看来但觉又可笑,又可悲。
“陛下,您不要担心。”竟然还有人剩下,而且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的,气质也很高贵看来出身良好。
“你怎么还不走?”尼禄想少年人血气方刚,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还不马上逃命。
“我不走。我要陪着陛下。”
“好孩子,你快自己逃命去吧。”尼禄心中很是感动,越发要保全这少年性命,所以又叫他先行离去。
“微臣一家曾经受过皇后大恩,那时微臣年纪尚幼立志必要以死相报,皇后陛下却只说要我誓死效忠皇帝陛下。今日陛下遭此小劫,正是小人尽忠之时,岂敢爱惜贱命?”那少年摇了摇头,神情谦恭而坚决。
“皇后,哪一位皇后?”他对妻子一向无情,不料临死时居然还要受妻子的遗恩之助,不免大惊。
“罗马帝国最高贵的公主,最美丽的皇后——屋大唯娅陛下。”
“好妹子,你待朕倒真是情深意重,竟然早料到朕会有今日。”他仰天长啸,心口一酸,热血上涌,想起结发之妻的恩情,想起曾经两小无嫌猜的时光。
偌大的御花园里,她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他故意不去理她,仗着自己腿比较长,还把她越甩越远,她却是执扭地一阵小跑一定要追上他。终于,他嫌她跟得烦了,就突然转过身来凶她。她却还是微笑着拉住他的袖子说,“尼禄哥哥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我就是你的皇后。说好了,尼禄哥哥,不可以赖啊。”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那是她大概才只有十三四岁吧,扎着小辫子,用明珠束发,衬得俏脸越发晶莹可爱,还没有说完,一张小脸先已经先红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到底心里是疼惜她的。
可是为什么两个人最后变成那样?她成了他的枕边人,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感情却反而越来越冷,互处了太久了就觉得非常闷,好像她是他心中痛恨的敌人。她的爱变成了一种难耐的禁锢,他急着想要摆脱。
如果不是为了对母亲无法化解的憎恨,对阿多尼斯无法释怀的深爱,他会不会对她好一点?
可是,也许结局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总是她一直在追,他一直在逃,她给他的越多,他却越想要躲,单方面的苦恋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们真是没有缘分,生时已经同床异梦,死后更不会同穴。是他让她嫁给了伤悲,而且始终欲哭无泪。
元老院派来声讨他的部队策马飞奔声音已经越来越近,此时此刻这位高贵的维美。主义者还是忍不住轻吟了一句荷马的诗,“听!骏马奔腾的隆隆声已经听得见了!”他念得声情并茂,回应他的却只是一片死寂。
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好兴致,不愧是丑角元帅,但可惜的是,你必须死。”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英俊青年,神色有些疲惫,想来是因为追捕他已久的缘故,但是看起来依然十分年轻潇洒。
可是那人看起来那么面生,尼禄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以为既然元老院打着加尔巴的旗号,那么想当然阿多尼斯一定会陪在他身边,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可以再看阿多尼斯一眼。
“陛下很失望吧!您要等的人永远不会来的。”青年看他的眼神却满怀仇恨,而且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为什么啊,他明明只是陌生人,怎么看着自己的时候会有那么强烈的憎恨?
“他好吗?”自己明明已身处险境,却仍有心事去担心另外一个人,是真的很在乎了吧。
“他很好,和那个人在一起,罗马皇帝也没有他幸福。”青年冷笑着嘲讽,一语双关的,那种残酷而美丽的神情竟然似得某人真传,看在垂死得罗马皇帝眼里当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唉,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你是阿多尼斯的什么人?”
“仆人。”阿多尼斯虽然好意还他自由,让他自立门户,但是他念着阿多尼斯大恩不敢忘怀,依然自认是阿多尼斯的仆人。
“好个仆人,朕也愿意为他门下走狗,就是侍奉他更衣用膳,也是欢喜不尽。”可是不能,连这样卑微的小小心愿也不能够实现。枉为帝王,人生在世却总是不称意。
“住口,少帅的容貌因为何人而毁,是谁伤了少帅的眼睛,又是谁逼得少帅被流放在外?”这人说得真好听,只要在少帅身边就开心了,可是少帅自己又几时开心过,连吃饭都吃得不开心。
“不得对陛下无礼。”他身边仅剩的那个少年抢了过来,护在他面前,一副要为他拼命的样子。
“好孩子,你退下吧!”尼禄无奈轻叹,然后又道,“是朕,是朕,朕是早该死了,朕居然亲手伤了他。”说到此,他心中大痛,阿多尼斯那日血溅当场的惨象猛地在他脑海中闪过,顿时悔恨,爱怜,悲愤,种种激情一时间涌向他心中。这原是他平生最大心事,一直耿耿于怀,自觉亏负阿多尼斯实多,平时已是不思量,自难忘,如今更是清晰。
将罗马最精锐的第十军团交给阿多尼斯,一来是舍不得阿多尼斯流浪在外,更是大有默许阿多尼斯回来报仇之意,这样或许他内心可以稍稍得到解脱。谁知阿多尼斯宁愿老老实实替他攻城掠地,也不肯和他再起纠葛。这当然不是因为阿多尼斯已经原谅他,而是一副加尔巴在一起便万事大足的样子。
想阿多尼斯以前是何等睚眦必报的个性,现在重兵在手,这等大仇竟然心甘情愿放弃,都是为了那人吧。加尔巴到底何德何能?得伊人如此以待,这一生再多艰难困苦,也是值得了。
心中思潮起伏,想起阿多尼斯是又怜又爱,一想到加尔巴便是又妒又恨,真正是矛盾万分,想起他们两人连帝位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是两情相悦胜却人间无数。难怪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看他这孤家寡人当皇帝又当得有什么意思?
阿多尼斯啊,你真是个冷酷的仙境,那样致命的美丽,明知道会深陷而不可自拔,可是依然执迷不悔。你可知道朕爱你真心真意,此生不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世事一场大梦,与朕而言更是一场恶梦,如今终于到了最凄凉的梦醒时分,可是就是这样,你也真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朕见见你吗?
那种决绝之意一如当年阿多尼斯宁愿被他刺瞎右眼,毁去绝美的容颜,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更不要说是留在他身边。
罢了,这一生也实在是了无趣味,他一面哀叹,一面拔出身上携带的刀子准备自杀。
。“一位多么伟大的艺术家要死了啊!”这一句叹息,述不尽平生不得志。
“后悔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个青年却一把抓过他的刀子,他可不许这个暴君死得那么容易。他要剜出的他的眼睛,划花他的脸,让他受尽屈辱地死去,即使这样,也抵不上少帅当初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除了伤了阿多尼斯以外,朕做过的任何事情朕都不后悔。”这一句话说得真是情深似海,仿佛就算全世界都与他作对,他心里也只念着那一个人。那气势是一个帝王的气势,那深情却是一个苦恋未果的痴心人最后无奈的深情。
“好,为了你这句话,我就让你自行了断吧。”他虽然不明白尼禄和少帅之间的爱恨纠缠,但是听尼禄语音凄厉,似乎伤心欲绝,竟然不觉心一软。其实,真是很难说尼禄和少帅,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谁亏欠了谁?
他也不再迟疑,举刀便刺,用力快准狠,一如他平生为人。
最后发出的声音甚至不是痛呼而是心中深藏的名字,“阿多尼斯,你……”
但是就如同他活着时不能了却心愿一样,他甚至还来不及喊完,就已经气绝。天下第一人的心事再无人知晓。
尼禄罗马历史上最著名的暴君,死于公元六十八年,享年三十岁。
苇斯帕芗冷冷看着他略略勾起的唇角,似乎酝酿着一个还来不及展现的微笑,还真是个多情的君主啊,“做个才人真绝代,可惜薄命做君王。”
本来他实在不会让他死得那么有尊严,但是看见他在问起阿多尼斯时那么真挚的痛苦……
别了,罗马帝国最后的浪漫主义者,你甚至是发自内心的追求唯美,可惜你是个只有资格毁灭美丽的人。
苇斯帕芗转身离去,“罗马的市民们,大喜了,你们举杯庆祝吧,万恶的尼禄已经用他的生命和鲜血偿还了他的罪孽。”
喧闹的人群欢呼着一个暴君的覆灭,谁还会想到那渐渐冷去的尸体在生命终了时来不及绽放的那个微笑的意义。那种直冲喉咙的血腥的甜美然他怀念和阿多尼斯的那个血腥的吻,在幻觉间又看见那张精致美丽得不可思议的脸庞,稀依还是没有被他所伤前的玲珑样子,于是他动情地轻唤那人的名字。
可惜命运插手得太急,他还来不及好好珍惜,全部都已经失去……
俱往矣,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这场梦已经再也不会醒来,就让他永远地沉溺,至死不渝。
罗马从此进入四皇帝时代,他们分别是加尔巴,被尼禄夺去爱妻愤而起兵的奥托,维特里乌斯,还有新兴势力苇斯帕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