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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十三 袖里藏花 ...

  •   “我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求你……”
      “放过他们?我放过他们,谁能放过我?”
      冷笑。
      “你几时变得这么可笑?卑鄙又愚蠢的可笑!是你动手脚把他们牵扯进来,现在倒在这里扮起好人?那瞎子已经认出了你,他绝不能活着回去!”
      “我错了,求你,让我去和他说,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杀气。
      “晚了。事到如今,要么他们死,要么你死。只要你死了,这件事也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那双手。
      鲜艳、锋利的……
      黑色的光。
      光怎么会是黑色的?
      是刀,一柄漆黑的刀。

      漫长而痛苦的迷梦。
      阴冷的雾、潮湿的风、无形的手,倒吊在悬崖下垂死的人。
      暖流。
      暖流抚过指尖,沿经络蔓延。
      兰花的香气。
      家乡。窗外的兰花。
      遥远的声音呼喊着……
      他从漫长而痛苦的迷梦中醒来。
      正有源源不绝的内力注入经脉,抚平了每一寸翻腾的气血。
      “放手。”他闭着眼睛,声音也微弱如蚊呐。
      他的手却仍被紧握着,少年欣慰的声音回应道:“你醒了。”
      他喘着气,只好又道:“头冠,右旋三周,青色的一粒。”
      立刻就有一粒药和水送进他的嘴里。想来暗藏的解药已被找出,只是无法分辨效力,才没有让他服用。
      “我没事。”他咽下解药,感受药力迅速化开,便重复了一遍,“放手。”
      他睁开眼睛,对上陆小凤的目光,他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花满楼终于松了手,也松了口气。
      佘老爷体内蛊毒发作,他勉强压了半日,内力实已不济,而这种事不比寻常拼斗,他人无法帮手,内力一撤,非但前功尽弃,还会引起毒蛊反噬。幸而佘老爷苏醒及时,才解了这关。
      佘老爷被陆小凤扶起身,左右看了看,眼中还残留着初醒的迷茫。
      雾已淡去,久别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映着粼粼的波光。极目而望,海天浑然,天地间好似只有他栖身这一条小船,在白云的倒影里飘荡。
      船上八个人:他自己、陆小凤、花满楼、花清露、燕歌、叶阑、说书人,还有水娃。
      小船只容得十来人坐,他被安置在后面躺着。他看到燕歌也坐得不远,横刀膝上,出神地盯着几根船桨。
      “燕捕头——”他立刻开口叫道。
      “我也没事。”燕歌看他一眼,“毒性不算很烈,只沾到一点,已经逼出来了。”
      他右臂的衣袖被撕下半截,小臂打了绷带,透出殷红的血色。
      佘老爷心知清毒过程必不像他说得这般轻松,长叹一口气,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燕歌道:“不需要。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不能眼看佘夫人杀你。”
      花满楼微笑道:“所以该是我说谢。”
      燕歌别过头去,不再答话。
      佘老爷再次慢慢地环顾四周,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阑自陈身份,与陆小凤、花满楼一同乘船离开后不久,老船的侧身就被炮火击中。汪海涛下到舱底查看,眼见是开了一个大洞,涌入的海水已漫过足底。他尚不死心,找东西堵了一堵,却听炮声又响,只道这船必沉无疑,连忙上去通知众人收拾东西。
      混乱之中,燕歌记着花满楼的嘱托,一直关注佘老爷的动向,却见他被佘夫人拿到角落,跪在佘夫人身前,不知在苦苦哀求什么,佘夫人则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没能控制住声音,让燕歌听去了只言片语。燕歌虽不明就里,但见“毒娘子”似动杀机,便果断出手援护。佘夫人毒功厉害,身手稍差些,可燕歌护着佘老爷,分心二用,一时左支右绌,被她抓破了手臂。佘老爷本已真元虚损,一身功力散了大半,小半尽养着体内毒蛊,见状强运元功,硬接佘夫人三招,蛊虫当场反噬。好在说书人及时出现,镇住场面,佘夫人才不甘地罢手。
      佘老爷只记得被燕歌搀着,跌跌撞撞跳进小船,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记着你说过的话。
      彻底昏迷的前一刻,他似乎还听见佘夫人的声音。
      “我们在船上找到了林家军的头领林茂,他已经被困在那里六年多。”花满楼三言两语,将经过大致介绍了一遍,“操纵火炮攻击老船的就是太公和水娃。这一切都是云中君的指示,让我们换乘小船,便会有一股暖流送我们漂流上岛。”
      “你们乘船追来时,我们已结束探查,太公和水娃也在,却不料……不料那位林茂林将军,忽然变成了白骨,骨头不久也化作尘灰,好像已死去了很多年。”
      “我们把骨灰洒进海里了。”陆小凤随口补充一句。他也坐到了边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水娃被吓得不轻。”花满楼指了指前面的水娃。小孩在避风处缩成一团,沉沉地睡着。
      “忽然变成白骨,听起来像是某种外道邪术。”佘老爷沉吟道,“等等,你说,林茂被困在他自己的船上六年多?”
      花满楼道:“千真万确。”
      佘老爷愕然道:“那他吃什么?喝什么?”
      花满楼摇头,继续道:“林茂死后,海上忽然又掀起巨浪,那些大船很快也在雾中消失了。我们趁机将你、燕兄和二姐接引过来,佘夫人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并没有如何阻止。太公跳上了另一条船。风浪之中,我们仅能勉强维持小船不沉入海里,实在无力控制去向。等到风浪平息,浓雾散去,其他人就不见了踪影。”
      佘老爷忍不住去摸额头,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已清醒。
      陆小凤苦笑道:“照理说这两条船不该离开太远的。不过和其他事情比起来,这件事好像已不值得奇怪。”
      佘老爷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望着花满楼,道:“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发现我,更没有想到……”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我是不是还需要做个自我介绍?”
      花满楼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佘老爷环视周围,见众人都将目光投来,叹道:“这名字连我自己也已久未听过,不如由你来说,从头说起。”
      花满楼默然地点了点头,道:“也许是从前走路养成的习惯,我在进出房门时,也总会在固定的地方扶一下门框,好记住门的大小和位置。我想你正是注意到了这点,才用‘连星双针’独特的运力手法,在相应的高度留下暗器痕迹。”
      又道:“不过这个习惯看来以后要改掉了,我还不想哪天伸手按到几根毒针。”
      叶阑道:“连星双针……”
      他看向佘老爷的目光有些变了。
      花满楼道:“这是兰花堡嫡系子弟才会使用的独门暗器。我虽对江湖人事所知不多,但因花家与兰花堡渊源,又同处金陵地界,多少还了解一些。既有了方向,便不难猜到,五年前,兰花堡曾有一人在南疆失踪。”
      “‘袖里藏花’花满衫。”叶阑压低声音,一字字道,“兰花堡的三公子。”

      “在下花满楼,江南花家的花,月满西楼的满楼,族中行七。家姊便是江南的花二,花清露。此行是替友人赴邀而来。”
      尽管船上除了水娃,其余人都已知晓他的身份,花满楼还是站起身,正式地行了一礼。
      “在座也没有谁还不认识你们,何必麻烦。”说书人笑道,“不过水娃还睡着,说倒也只能挑在这时候说了。”
      雾散过了半日,众人已将情况都做过沟通。陆小凤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那叠日记,却是在林茂死时也掉进了海里。没有人知道,因为林茂的死、日记的丢失,他们与多少真相的线索擦身而过——关于那些藤蔓的秘密,陆小凤和花满楼看到的幻影、听到的声音,还有……
      到云中岛不知需要多久,现在也只剩听天由命,好在众人撤离得并不匆忙,还都备足了补给。
      佘老爷那柄油伞挂在身后,这几番波折,竟也始终未丢下,便支在船头,给花清露遮阳。花清露和叶阑在前面闲谈。说书人坐在水娃旁边,哼起小调,虚虚比划着拉琴。
      燕歌先前为清毒放了不少血,不免觉得疲倦,找个包裹当枕头,和佘老爷并排躺去后面。陆小凤把披风解下来给他二人盖了,自己没精打采地趴在船边,一会儿又东倒西歪,靠着花满楼连连叹气。
      “你可别吐我身上。”花满楼说,“我现在没衣服换。”
      他解下发带,理了理头发,又简单挽起来,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
      陆小凤抬眼瞧他,笑眯眯道:“你是不是特别想洗个澡?”
      花满楼道:“再换身衣服。我觉得我快发霉了。”
      陆小凤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问题?”
      花满楼道:“我听过的问题有很多。”
      陆小凤道:“假如你在沙漠里不吃不喝走了三天三夜,突然为人所救,你是会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花满楼毫不犹豫道:“先喝水。”
      陆小凤一时语塞,又道:“喝完水之后呢?”
      花满楼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肯定只想洗澡。等我真的饿了三天,只怕就会改变主意了。”
      陆小凤道:“你这样说,我后面的问题就没法问了。”
      花满楼道:“这种事经历过才会知道,但最好还是不要经历。谁也不该经历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种经历你是不是有过?你会先吃饭吧。”
      陆小凤道:“这还要看具体的情景。”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笑道:“如果救我的那个人是你,我说不定也会考虑先洗个澡,免得惹花少爷嫌弃,再把小叫花子赶出去。”
      花满楼笑道:“我虽然爱干净,但几时赶你出去过?”
      陆小凤想了想,道:“一般都是你家里人比较想赶我出去,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付诸行动。”
      花满楼道:“因为你每次来都会给他们添麻烦,而且他们怕你把我带坏。”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小混蛋。”
      花满楼沉默片刻,轻声道:“别这么说。”
      肩头的呼吸静滞了几息,陆小凤的回答才响起:“就算我以前不是,现在和以后也会是的,会变成个大混蛋。像你这种一看就很正人君子的……”
      “就经常会碰巧有一个混蛋朋友。”花满楼打断他,自顾自接道,“所以我也不是君子,这样很好。”
      肩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是不是君子,倒不要紧,可你会是个好人。”陆小凤低喃道,“就怕你是个好人……”
      交谈声不知何时都已停歇。
      燕歌和佘老爷似都已睡了;说书人头一点一点打着盹;花清露把伞放到水娃旁边,阴影罩住孩子的脸。阳光被白云遮蔽的一段时光里,昨夜未能安眠的众人皆抛开思绪,回到了宁静的梦乡。

      小孩多半一面贪睡,一面却又很有精力。日头最毒的时候过去,水娃便睁开眼,看了看东倒西歪的一群人。他没敢作声,蹑手蹑脚地走向船尾,只可惜刚走了两步,船就跟着晃动得明显,于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很快都坐了起来。
      “借过,借过。”水娃尴尬地笑了笑,“我拿口水喝。”
      燕歌用左手撑着挪到旁边,忽然道:“云中岛也许不是真的会移动。真有精通天文历算的奇才,甚至能推演洋流变化,让我们漂流上岛,那岂非也就没有人能知道去往那里的航线?”
      他睡着前就是躺在那里想这件事,一觉起来险些忘记。
      花满楼道:“可是,推演洋流变化也许很深奥、很困难,通过星象确知自己的方位,据我所知却并不复杂。”
      “也是。”燕歌叹一口气,也否决了这猜想。
      陆小凤道:“恐怕这位天才还要再天才一些。”
      花满楼点头道:“他不仅要推演我们的路线,还要推演云中岛的路线!”
      “云中岛并非随海漂流。”说书人拉响一声弦,插口道,“其中的规律,也不是只洋流变化所能计算得出的。”
      “并非随海漂流?”燕歌皱眉道,“那能去哪里?难不成不现世时,云中岛还真能避于天外?”
      “对。”说书人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
      燕歌道:“你好像很熟悉这座岛?”
      说书人道:“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
      燕歌道:“一点儿?”
      说书人笑道:“燕小哥说话忒急,我不过是和它有些难解仇怨。你师父邢老五岂非也是一样?”
      水娃吃惊地看他,有些害怕的样子。
      燕歌紧追不舍道:“那你就是承认,你来过云中岛?”
      说书人道:“何止来过,我就是在岛上长大的。”
      支着耳朵旁听的众人一下子都坐直了身,不可思议地看向说书人。
      “什么?”水娃更是差点跳了起来,“你就在岛上长大?”
      说书人掐着手指,嘟哝道:“至少、至少得有那么……五六年吧。”
      “五六年?”水娃迷惑不解,“怎么会是五六年呢?”
      陆小凤反应比较快:“难道你不是在岛上出生?”否则五六岁的小孩如何离岛?又能和它结下多深仇怨?
      说书人却摇头不语。他缓缓打量一圈,盯住欲言又止的水娃,微笑道:“不要害怕,我不是和你们有仇。”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温和。
      水娃道:“那、那是和谁?”
      说书人道:“我是你们的朋友……太公还认识我呢,不信你问他。”他笑了两声。
      水娃想了半天,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岛上的呀?”
      说书人叹道:“我十岁的时候就走了。”
      水娃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心想:他看起来这么老,比太公还要老,小时候的事,他可能都不记得了吧!
      水娃又问:“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离开的吗?”
      说书人像是陷入了深思:“那时候,有人带着我……是谁呢?”
      “哎。别问了,我都忘了。”老人摇头道,“诸位何必一直盯着我不放,既然有缘同路,想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交往。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把该说的告诉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陆小凤很给面子地扭过头,问水娃:“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云中岛?”
      水娃道:“这个云中君说了,三天三夜。”
      陆小凤点头道:“很好,好极了。上岛之后呢?”
      水娃道:“四月十五,云中君会在屏翳宫设下酒宴,只等客人到齐!”
      陆小凤道:“那未能如期赶到之人又会怎么样?”
      水娃道:“谁知道你们为什么没赶到那里,要我怎么回答。”
      燕歌道:“屏翳宫是什么地方?”
      水娃道:“就是云中君和神官大人们平时集会议事的仙宫。”
      说书人道:“岛上还有澹云宫和寿宫。澹云宫就是云中君和神官的寝宫;寿宫,据我所知,只在祭祀等重大事务上使用过。”
      水娃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你们的请柬都还到手里了吗?”
      陆小凤和燕歌对视一眼,但听花清露道:“我的没有。”
      佘老爷道:“我也没有。”
      叶阑没有作声。说书人则道:“柳夫人的请柬在我这里。之前太公没有来得及找你,我就代为转送。”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旁边的花清露。
      水娃对佘老爷道:“你的请柬太公已经给你夫人了。”
      佘老爷愣了愣,微笑道:“那不要紧,我的可以直接给余娘,现在也没什么分别了。”
      “谁?”燕歌失声叫道,“你刚才说什么,余娘?”
      佘老爷道:“怎么了?”
      燕歌道:“这难道是佘夫人的本名?”
      佘老爷迟疑道:“算是吧……”
      燕歌追问道:“那有没有个‘余二娘’?”
      燕歌目不转睛地望着佘老爷,却见他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很奇怪。
      像他这么样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在叶阑说出他原本身份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苦笑。
      可他现在的反应,却好像还激烈得多。
      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那神秘的白衣少年又是何来历?为什么要杀“余二娘”?他和佘夫人、佘老爷会有什么关系?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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