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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骞下肢浮肿的情况一直不见好,他不准王黎大惊小怪四处声张,只是让他每晚帮自己多热敷一会,拿精油按摩推拿。
症状持续到月底,尿液突然见红,这才不得不重视起来。
温子骞不想让阿斌和子杰知道,趁着两人不在的时候,让王黎陪着去了医院。
一系列检查做完,用了三个多小时。温子骞有些累,半靠在床上休息。病号服挂在身上,露出一截手腕,腕骨突兀,细的好像一折就会折掉。他的右手打不直,放在腹部,手指蜷着,显得很是可怜。
王黎都有些不忍心看他的手,这右手自从那次脱臼之后,就一直不太利索,一本书都很难拿起来,这样下去,废掉是迟早的事,想着温子骞还没到29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身体却已经破败不堪。
他有些唏嘘,也有些担忧。他是学医的,自然是明白这尿血的厉害。温子骞瘫痪,身体机能反映过慢,只怕是身体已经很长时间不舒服了,他只是没有感觉而忽略掉,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报告一直等到中午都没出来。
王黎叫了一份鸡汤,几个清单的小菜,可是温子骞没有胃口,最后只能用鸡汤泡了一些白饭,哄着他吃了两口。
吃了饭,温子骞又小憩了一会,两点过的时候,谢波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温子骞倒也不意外他的臭脸,笑了笑道:“这天气真好,你快些结束诊治,我还想去外面走走。”
谢波皱眉道:“阿斌和子杰呢?家里人怎么没人跟过来?”
温子骞支开王黎道:“你出去等我。”
等王黎走了,他才笑着说:“我父母双亡,现在我是温家老大,可以做自己的主。”
谢波道:“不行,这事你自己不能做主,我要给你二叔打电话。”
温子骞收了笑容,看着他严肃道:“谢波,你只是医生,不要擅自做主,我既然独自来,便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说吧,后果我能承受,不就是一死吗,你觉得我这样子会害怕死亡吗?”
谢波捂了捂额头,道:“子骞,你身体指标非常不乐观,我建议你立马住院治疗,还有转还的余地,如果继续拖下去,肾功能衰竭,后果不堪设想。你能不能把工作交给子杰,好好休养,身体是自己的,你都不爱惜自己,还怎么让别人去爱惜你。不光是肾功能,你的心肺功能也不乐观,你现在的身体,会出现什么症状难以预料,最严重的很可能在睡梦中猝死,你懂吗?”
温子骞嘴角扬了扬,道:“如果睡梦中死去,那还真是福气呢。”
“温子骞!”谢波被他消极的态度激怒了,怒道:“你不想活了吗?不想活何必还来医院?你能不能为身边的人考虑一下。”
温子骞道:“我很考虑身边的人呀,横竖都是死,所以就不要让他们操心了。再说,我还有没完成的事,你放心,一时半会我死不了。”
“你……”
温子骞看着谢波一张脸铁青,笑了笑道:“谢波,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很感谢。可是,谁不生老病死?我不害怕,只是我不想看着身边的亲戚朋友唉声叹气,闹心会加重病情不是吗?所以,请帮我保密好吗?”他看谢波皱眉张嘴,赶忙打断:“你放心,我会积极治疗,决不放弃,只是公司还有几个项目,我要回去好好交代一番,你给我点时间,处理完了我来找你。你是医生,有权利帮助病人保护隐私,这是一个医生必备的医德。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隐私,尊重我的生命。”
谢波道:“你说话算话,敢有轻生的念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子骞微笑道:“怎么,你还想揍我不成。”
“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病人,作死呀。”谢波发狠道。
温子骞笑了笑,点点头:“嗯,作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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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骞突然觉得时间不够用,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败枯竭。
于是他有些急于求成,打击潘阳电子的手段越来越狠戾,越来越不入流。
温子骞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扳倒潘家,弄倒纪涵志,可是越急越事与愿违。
他真的受不了了,他要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他给于晓迪打了一个电话。
“我要的东西差不多了吗?”
于晓迪道:“差不多了,告潘阳集团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要把四少……”
“还是找不到杜斐吗?”温子骞有些不悦:“你以前可是说,只要是活口,天涯海角没有你们找不到的人?”
于晓迪有些尴尬的干笑一声:“我们尽力了……找着找着就断了线……我们都怀疑……怀疑……”
温子骞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眼前突然一黑,耳朵嗡嗡鸣叫。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杜斐已经被灭了口,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尸骨无存。
呵,那怎么查,怎么告?
他晃了晃头,等眼前黑纹散去,他才缓缓道:“我明白了,你把东西准备好,尽快送来。”
快刀斩乱麻,他必须主动出击。
干掉一个是一个。
临近年关的时候,温氏的一纸诉状递上法庭,潘阳电子盗用温氏集团的电子技术进行商业诈骗的证据确凿,要求索赔金额近三千万。
这无疑是压死潘阳电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证据确凿,一审下来,温氏集团的胜诉在众人预料之中。
温子骞没有去庭审现场,最近思虑过重,加之温度骤降,慢性支气管炎犯了,晚上几乎不能平躺着睡。只能用枕头把身体垫高,半坐着休息。可是他下身瘫痪,又不能久坐,一个晚上要痉挛好几次,痉挛有时会引发哮喘,哮喘又加重支气管炎,如此反复,这一病迟迟不见好。
阿斌从法庭回来,想把好消息赶快带给温子骞。
“子骞……”他推开门,看见王黎朝他“嘘”了一声。
温子骞斜靠在枕头堆里,氧气管插在鼻子里,闭着眼睛休息。
床头的小型制氧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声,王黎坐在床尾给他按摩肿胀的双脚。
阿斌轻轻走过去,小声道:“睡着了?”
王黎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昨晚咳了一宿,今天一天也没怎么睡,刚才子杰打了电话,把胜诉的消息告诉了温总,估计是心里大石头落地,这才睡着了。”
阿斌点头,拍了拍王黎:“你去休息,晚上你照顾子骞,估计也没睡好,这里有我,你去睡觉吧。”
王黎道:“我没事,还能坚持。”
阿斌道:“去吧,也不知道他这病什么时候康复,有你辛苦的,你可不能倒下呀。”
王黎笑了笑,起身道:“那就谢谢你了。再过五分钟就可以把制氧机关了,半个小时帮他换一下姿势,早上检查的时候,右臀部有些发红,我怕生压疮,得勤减压。”
阿斌点头道:“好。”他低头,突然看见挂在床下的尿袋尿液浑浊,颜色偏深,皱眉看了看,道:“怎么这个颜色?”
温子骞吃了药,血尿的症状有所好转,可是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王黎事先被吩咐过应对的口径,于是回答:“哦,前阵子有些尿路感染,不过已经吃了药,问题不大。”
阿斌点点头,“好,快去休息吧。”
王黎赶忙离开,他不太会撒谎,也不想骗阿斌。可是,拿人钱财受雇于人,他终究是个外人,有些话最好不要从他嘴里说出来。
阿斌坐在床头,看着睡梦中仍旧紧缩眉头的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真是了了一件心事,温子骞的身体竟然有所起色,慢慢能躺着睡觉了。
这对于常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对他也是奢侈。
潘家提起上诉,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垂死挣扎。
大病初愈,温子骞大部分时间在老宅办公。公司有温远行和温子杰代为打理,晚上温子杰便把一些重大事项拿回家征求温子骞的意见。
这一日,温子骞正在家中休养,突然就听见楼下有人喊:“三小姐。”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温子暄推门而入,他才撑着身体,又惊又喜的喊道:“子暄?”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子暄刚刚回国,他们的相见也同今天一般。
时间仿佛重叠,命运却架起一道道鸿沟。
温子暄走到床旁,坐下,看着他道:“阿斌哥说你病的挺严重,现在好点了吗?”
温子骞点了点头,道:“好多了,这段时间去哪了?”
温子暄低着头,看着床单上繁复的印花,轻声道:“去了很多地方,云贵川的山川河流都被我踏遍了。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租一间民房,住一段日子。”
温子骞道:“多羡慕你能自由自在,一个背包,一颗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温子暄低头道:“是。”
温子骞看着妹妹,快半年未见,子暄瘦了,也晒黑了不少。
“还生哥哥的气吗?”
温子暄摇了摇头:“本来想着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相见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怎么又回来了?”温子骞道:“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官司?”
“一半一半吧。”温子暄道:“打开网络就能看见你们的官司,真是不让人轻松一下。”
“你可以选择不看。”温子骞笑了笑道。
“是呀,我本来就是想看着你们继续斗,不想管你们这些事。”她顿了顿,道:“是秦苍哥,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说你可能需要我。”
温子骞的心猛地一紧,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秦苍了。
“他……怎么说的?”
子暄道:“他说你身边知心人不多,公司担子重,子杰一个人怕是担不起来。”
知他者莫过秦苍。他这段时间的却在考虑把子暄叫回来帮忙。
“你愿意回来帮我吗?”温子骞问道:“这毕竟是爷爷和爸爸的心血,我不想让它毁在我们这辈的手里。二叔性子懦弱,强迫的经商已是为难他了,子杰虽然能干,可毕竟单打独斗,我想着你若是能回来,必然是子杰的好搭档。”
他见温子暄没有说话,扶着床探着身子拉住了妹妹的手,道:“你看这老宅多么的冷清,想想我们小时候,人丁兴旺,好不热闹。你若肯回来帮我,我会把原本该属于你的股份转给你,你回来吧,子暄。”
子暄轻轻抽回手,看见温子骞的身子晃了晃,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坐正。
“哥,我身上虽是流着温家的血,可是还有一半潘家的血呀,你如今对潘家斩草除根,有没有想过我会报复呢?这样的我,你怎么可以放心把我留在温氏?我这次回来,只是希望你念在我们兄妹一场,放潘家一马,毕竟那是我的妈妈,还有我的舅舅。谁受到伤害,都是我不愿看到的。”
说道潘琴,温子骞的眉眼冷了下来。
“哥,念在旧情,你放过他们吧。我妈妈最近精神恍惚,已经不能分辨是非。哥,秦苍哥给我说了当年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想,我妈的却对不起你……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帮你。可是,那人不论如何过分,终究是我的妈妈,生我养我的恩情无以回报,所以我希望你能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一条活路,我带她回英国治病,还她当年的养育之恩。”
温子骞皱了皱眉,道:“我没办法原谅你的母亲。”
温子暄低声道:“我知道……”
温子骞又道:“可是我更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
温子暄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含泪。
“忘不了你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给我送来蛋糕。是哥哥对不起你,你别怪我,以后常回来,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哥哥。”
温子暄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会的。”
温子骞朝她招了招手道:“来,让我在抱抱你吧。”
温子暄坐到他的身旁,和他紧紧相拥,忘记了所有的怨,放下了所有的恨。
两个人聊了很久,临走的时候,温子暄道:“我以为没有我,哥会和秦苍在一起,没想到你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温子骞挤出一抹苦笑:“世事难料,也许就是没有缘分吧。”
温子暄道:“秦苍哥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他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他劝我回来。如今,我和哥之间的隔阂解除了,什么时候你和秦苍哥能解开误会呢?”
温子骞捂着胸口叹了一口气,道:“人这一生,走走……停停……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也没有地老天荒的誓言,我和秦苍就这样了,有些事不能强求。”
温子暄也叹了一口气:“患难见真情,虽说我不能理解同是男人的你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但是,我看的出来,秦苍哥是真心的喜欢你,这世上能一心一意,十几年不变对你好,喜欢你的人不多,有那么一个,一定要珍惜。”
温子骞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我懂,你放心。”
温子暄起身道别。
屋内又恢复宁静。
温子骞捏了捏眉心,心里翻滚着酸甜苦辣。
他对自己说:温子骞,你不要动摇,你已经破败如此,肮脏如此,你配不上他,但是你至少可以用尽最后的力量去保护他……
谁解你撕心裂肺?谁懂你生活百味?人生难测如棋局,子落棋盘棋不悔……对你好的人一辈子都别忘……秦苍,如果有来生,我会更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