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月初升林影长》樱桃一只渣

17、雾失楼台（下）

　　翌日，我骨碌碌爬起来。既然弄清了关于杨妃的事，我也得弄清楚姑姑的事。趁四下无人，我溜进了姑姑的寝殿。这里我比在杨妃的宫殿更游刃有余。我照老法子查看了一切能藏东西的地方，一无所获。为了避免出现上次那样的纰漏。我钻进床底往四周仔细查看，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
　　在姑姑这里，我找不到有用的任何东西，本来就没多少希望的事，我也不打算失望。我慢慢回忆着姑姑的事，我记得姑姑说过这里有很多人监视着她。杨妃已经死了，但是杨妃给了她钥匙，姑姑看出了杨妃的意图，于是姑姑通过这把钥匙找到了秘密。
　　姑姑在什么地方找到了秘密，那时杨妃已经死了，所以杨妃的寝殿里空无一人，姑姑为什么要去寝殿。我记得那个宫女告诉我姑姑进了寝殿之后，没过多久，大概只有几天，杨妃的死讯传来。而姑姑在离开寝殿之后，立即将钥匙交给了我。这个时候，我知道了姑姑已经发现秘密了。
　　我大概理顺了，如果那个幕后人发现了杨妃洞悉了秘密，同时发现了杨妃在临死之前让宫女把钥匙交予姑姑。这件事就一定有顺序，幕后人先发现了杨妃洞悉秘密，后发现秘密转交给了姑姑。如果是这样，事情才说的通。
　　后来，在先与后的这段空隙之间，姑姑发现了杨妃藏起来的秘密，将钥匙转交给我。但同时，姑姑可能会做一件事——把秘密换个地方隐藏。如果是一个人正常的思考方式，姑姑一定会将秘密换到一个她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可是会在哪里呢？
　　我肯定了几件事，姑姑通过钥匙知道了秘密，姑姑被幕后人发现，姑姑把秘密藏起来了。可是这只是假设，现在我要去寻找证据。趁幕后人还未发现我也洞悉了这件事，我得快一点。
　　这次没有人寻查，我轻易隐去了踪迹。为了找到证据，我又去了一趟杨妃的宫殿。如果一个人藏着秘密，又怕被搜查的人发现，还要给来寻找秘密的人留下线索，该怎么办。
　　我试着模仿来搜查的人应该要做的事。首先，大范围搜查，其次检查暗格，秘匣之类的地方，那么我能排除幕后人派来搜查的人会经过的地方，最后，我来到了妆台。如果，我要被人杀死，我该怎么告诉别人，我留下了线索。
　　线索！
　　我掏出在杨妃妆台底部找到的耳环，只有一只耳环。我大概找到事情的关键所在了。这只耳环，就是线索！可是既然耳环是线索，她又是怎么留下的呢？
　　思绪稍稍有些凌乱，我需要慢慢梳理。
　　有人要杀我，我得拼命反抗，反抗的时候我还不能忘记要给他人留下线索。
　　我气馁的坐在地上，到底该怎么做？我捂着头沉思，脑中突然锁链缠身的长驭。不行，我得为了长驭而努力，长驭还在林晟的威胁之中，本来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因为长驭。
　　我闭上眼睛，如果我现在被人掐住脖子，我拼死反抗，我还想活着，我得为了长驭而活着。于是，我变成了杨妃，杨妃会反抗，剧烈反抗。耳环会在她的反抗之中掉落。对了，掉落，我终于弄懂了！
　　眼睛瞬间睁开，一切在我面前完美呈现。我知道了，杨妃在反抗之中掉落了耳环，她手足无措，不小心踩到了耳环。于是，她想到了留下线索，将耳环向她藏着秘密的地方挪过去，她将耳环踢进妆台角落。然后，被杀死了。
　　搜查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阴暗的角落。可是，姑姑知道了杨妃会给她留下线索，所以，姑姑发现了耳环。姑姑得到了线索，拿走了秘密，那个名为“水月”的秘密。
　　我心头一喜，既然姑姑发现了耳环，为了避免别人在她身上发现杨妃的耳环。她将耳环留在了妆台底部，只取走了秘密。我舒展了眉毛，现在只要我在耳环周围发现了空掉了的暗格，就能证明一切。
　　而且，这个暗格要足够隐蔽到搜查的人发现不了，又要能被看到耳环的人发现。我仔仔细细趴在地上搜索，也没发现什么。这个暗格很隐蔽，但是也要能被人发现。
　　我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我是姑姑，我发现了耳环，会做什么？首先，作为一个身姿优雅的妃子，我一定不会选择搬开妆台这种粗糙的方式，其次，我是来找秘密的，时间紧迫，我暂时想不到取下发簪，有一下没一下将耳环扒出来这种行为。只有最后一种行为！
　　我心中了然，一般人第一个思维方向一定是用手扒出来。姑姑的手纤细修长，说不定能扒出来。我重现了那个情景，但考虑到我的手不够长，我只能微趴在地上，将手探入妆台底。边角的轮廓割得我的手一阵生疼，比在冰水中浣衣还要疼。我咬着牙，学着想象中姑姑的样子，试着摸出那金耳环。耳环自然不在妆台底部，只是我在周围试着摸索。尝试了一会儿，我半点东西都没摸着。
　　正想着收回手，尖锐的金属划伤了我的手背。我一阵吃痛，触到了那造型奇怪的金属突起，下意识按了一下。机括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心头一喜，急忙收回手，完全无视手背上鲜血淋淋。
　　一块隐形在妆台内侧的木板翘起，里面是不小的空间。找到了，所有的假想都被证明了。
　　我往空间里摸索，果然空无一物，东西已经被姑姑拿走了。
　　我坐在地上，撕破衣服下摆，简单包扎了手上的伤口，终于找到证据
　　可是，当我发现一切成立之后，又陷入了新的迷局。
　　幕后的人果然是当今圣上，只有他能默无声息杀死杨妃及姑姑。可是，我该如何找到证据，仅凭猜想？有许多事情需要找到秘密才能解决。
　　比如说，究竟有什么能够威胁圣上以至于他不惜动用一切杀死两位妃子。
　　我头痛欲裂，如果我想要勘破迷局，就只有一个线索——找到盒子，可是找到盒子又意味着秘密揭开。我揭开了一切迷雾，发现了隐藏在迷雾之后的楼台，手握着钥匙，却打不开楼台的门，因为楼台太虚无缥缈，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启。我只有找到真正的楼台，才能用钥匙打开秘密。
　　那时一切即将揭开。
　　我将耳环放在暗格之中，探到妆台底下的开关，轻轻按下，在机括声响起的时候悄悄离开寝宫。经历了整整几天的探寻，我累到浑身虚脱，回到房间了之后，呼呼大睡了几天。
　　趁这几日无事，我难得偷得闲什么事都不干，丽妃也没再找我的麻烦。我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装着秘密的盒子到底在哪里。我所有的猜想都是碎片似的，需要有一个逻辑把这些连起来。
　　我再次进入角色。如果我是姑姑我会把盒子藏在哪里才算安全。我脑中掠过姑姑想的所有事，一件件地找，找到心力交瘁也没找到。不行，完全不行，我不在宫中，对姑姑的心理完全摸不透。我不了解她，根本不知道她会把盒子藏在哪里。
　　试了好几次，我只能出门透透气。我在名义上是丽妃的侍女，但我实际上替林晟做事，我不需要服侍丽妃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可是，丽妃却能要求我为她做事。
　　她没有要求我为她做事，心照不宣的理由所有人都懂。
　　我虽然受她牵制只能对她低三下四，但我同时是林晟的眼线。她是担心我向林晟泄露她的事，才将我丢的远远的。毕竟，任谁都不会在一面透风的墙前说话。
　　也好，这样也好。我有足够的时间做我自己的事。
　　奚苒正巧回来看见我站在院子里，打趣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呀，大忙人。”我本准备无视她，却突然发现这句话长驭也对我说过。可是长驭现在和我一样，受人牵制。悲从中来，却无话可说。
　　我低头笑了笑：“你也别打趣我了，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一向对奚苒无所不知的能力表示叹服，有时会从她口中知道一些重要的事。奚苒淡淡道：“事情嘛，也倒是有一件有趣的事。”
　　奚苒缓了一口气，才说：“听说最近付将军回来了，知道了顾族诛灭之后，大发雷霆。发了疯般上奏要求重审此案。最有趣的是，本来势头正盛的三皇子也帮着他。”我心中大惊,我怎么忘了靖君不知道我还活着，他也不知道是圣上故意除尽顾家的。“你说这有不有趣。”奚苒一脸嘲讽刺的我心里一阵发怒。“人都死绝了还重审什么，本来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太子只为的人，此时简直是自毁前程。”我心中只是着急，我得告诉靖君我还活着。
　　“付将军现在在哪儿？”我喝断她滔滔不绝的嘲讽。奚苒有些诧异的看我：“你问着干嘛？”我凝声道：“就是问一下而已。”“刚下早朝，估摸着已经出去了。”我点了点头，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便没顾奚苒的疑惑直接跑了出去。
　　可是皇城那么大，我上哪去找他。若大的皇城，我如何寻他。可是，不跟他解释清楚，万一圣上恼羞成怒，对他做出什么不公的事，我该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我自己。
　　我一路奔跑着，只能跑向离他的将军府最近的城门，可如果他临时有事，去了其他城门，我根本追不过去。老天，求你让我见到他吧，我不想有愧于他，不想他为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远远的，我看见一辆马车向城门驶去。我见过的，在将军府见过，那辆马车里的人一定是靖君。我急忙跑过去。只要能截住他，只要他见到我，我就能放下心。
　　我目光中就要赶上那辆马车，却突然一个趔趄生生摔在地上。膝盖摔得我眉头紧皱。不行我得赶上去，我得拦住他。我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保持着平衡，无视膝盖上锥心的痛，我要拦住他。
　　渐渐地我跑得自己都麻木了。膝盖上溢出的血浸湿了裙子。我没有时间包扎了，只能强忍着追上去。我一步一拐的追上了马车，却被车夫拦在外面，他不肯停下，不住驱逐着我。我心中大急，眼看着就要出城门，只能一边追着车夫一边恳求道：“求你，求你让我见一见付将军！”车夫脸上刻着不悦，“你是谁？快走开！”我都急哭了，眼泪断了弦一般。“我有重要的事，求你让我见见他，就一眼，求你了，求求你。”车夫只是无视我的恳求。我见求他没有用，一个劲大喊：“靖君……靖君。”纵使马车行驶的声音很大。这个时候我如果大喊，说不定就能让他听见。
　　“滚开！”车夫一把将我推向一端，膝盖跌的一阵疼。我咬着牙爬起来，抓着栅栏大喊：“靖君……靖君。”车夫不想惹事，只好将马车停下，恶狠狠道：“里面的人可不是你的付将军，惹到他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只当他是恐吓我，便向他投降感激的眼神。他看着我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挥手道：“你走吧，我可救不了你。”
　　我不管他的警告，抓着栅栏勉强上了马车，里面有一声响动。我心中大喜，靖君认出我来了，他听见我的声音要出来见我了。我正要掀帘子，里面的人先一步掀开。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被扼住了。
　　他一脸惊愕的看着我，我亦无比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是靖君，为什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靖君的马车上？
　　我的手僵在半空，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我眼前的人不是靖君，而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林阙！
　　这张脸我在记忆中反复怀念，可是当他真正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慌了神。“长月......”他略低沉的声音唤我。我在这一刻失去了重心，向后倾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踩在护栏上，飞身下车，我顺势倒在他怀中。
　　这一刻的温存，不在我意料之中。我缓缓回过神，急忙挣脱。他紧紧拽住我，语气微颤。“顾长月，这一次无论你怎么威胁我，我都不会放手！”我的眼泪顷刻决堤，说不出话来。
　　“林阙，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恳求着他退开。他不听我的话，将我抱到马车上，冷声吩咐车夫：“半个时辰，你若拿不回金创药，就不用回来了。”车夫应声离开。我甩开他的手，冷漠应对。
　　“顾长月，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我无视他，不回答。“顾长月，你回答我！”他一把将我扳直，强迫我直视他。我沉声开口：“林阙，我早说过，我们缘分已尽。”他冷冷看我：“那你说说看，我林阙愧对你什么地方了。”我顿时住口，我该如何说。
　　他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我却一定要把他驱逐。他没有错，错在命运。命运让我们满门诛尽，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还有长驭，我还有长驭需要解救。我不能抛弃长驭。
　　“林阙，你没有错！”我哭的伤心，“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忍了好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爆发。我号啕大哭，一点都不顾忌被扯开的伤疤。他把我揽在怀里。“长月，在外面流浪太久，该回家了。”“不行......不行。”我止住哭声，哽咽道“不行，我还有事情需要完成。”他轻声说：“交给我，我会帮你，哪怕下地狱。”
　　“不行，林阙，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哽咽着，不成样子。“这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亲手完成。”他眼中满是不解，缓缓说：“长月，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林阙，我求你，这一次让我离开好吗？我是爱你，可是我有自己不得不亲手完成的事，我求你理解我好吗？”
　　有多伤人？我知道我的话一定让他锥心般的疼。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只能留他等待着我，我只能伤他的心。
　　良久，他扶我起来，缓声说：“膝盖会痛，小心点。”我沉默不语，他眼神晦暗，是我看不清的神色。他说：“我明白了，我让你离开。”我浑身都凝滞住了。“殿下。”车夫小心翼翼递药进来。他接过，却没拿稳，掉在车上，滚在他脚边。
　　他的手在颤抖，可他什么都没说。抬起我的脚，稍稍将裙子揭到膝盖。默默上好药之后缠上绷带。我突然记起多年之前，他将宕林反绑在我的腿上。那是，我笑得灿烂。
　　可是那是多年之前，他是那个清秀到让我无法忘记的大侠，我是天真却蠢到没人要的傻子。
　　现在的我还是个傻子，他却是我无法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