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莫欺少年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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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春水县让符晓咂舌，原本朴实的小县城到处能看到残垣断壁和只有雏形的楼房。
新来的县城想要给县城一个新局面，所谓的新局面就是拆掉老房子，把土地用来盖楼。
这也许没什么不好，只是拆掉容易，重新再来很难。
符晓从自家回迁的楼出来后，按照父母给的地址找到了罗焰父母的家。
来开门的是罗焰的母亲，如今已经五十出头的罗妈妈满头白发，形容也有些憔悴，原本犀利的眼睛，也略显得有些呆滞。
“你，你找谁？”十年前的符晓与十年后的符晓自然不同，那时的她落魄贫穷，只能穿补丁衣服，而如今的符晓衣着算不上多么华贵，却也极为讲究，绝对不是小县城里一个首富能相比的。
“您是罗伯母？”符晓看着面前穿着过于简朴的老妇人，温声问道。
一目了然的格局，让人一看就知道房子不大。
罗妈妈擦了擦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符晓，却还是没能认出她来。
“你是？”
“我是符晓，罗伯母。”符晓轻声回答，没有炫耀，只是寻常的寒暄。
“符晓！”门里传来带着咳嗽的声音，似乎很惊讶的问道。
还不等罗妈妈回答，门被拉大，一个老年男人走了出来，这人正是罗焰的爸爸。
符晓还能从那苍老的轮廓中看出当年这人的样子，没想到当年咄咄逼人的男人也有衰老的一天。
“罗伯父，您好！我是符晓，我，回来了，想见见罗焰。”往事已不可再提，她在进县城之前，也有过近乡情怯，可是，当看到满目的物已非，她的心忽然就平定了下来。
“你，你，你回来了？”罗父把挂在胸口的老花镜戴上，仔细打量符晓，在看到符晓已非昨日吴下阿蒙之后，罗父忽然哽咽了。
符晓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罗焰他？
“伯母，伯父，是阿焰他有什么事了？”符晓抢先一步问道。
“爷爷！爷爷！给小妞妞讲故事呀。”还没等罗父回答，从他身后跑出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长的倒是很漂亮，头上梳了两个冲天辫，一摇一晃的很可爱。
看到符晓的时候，小姑娘止住了脚步，咬着手指头有点害羞的站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符晓看到小女孩，她的身上有似曾相识的面容，她，“她是罗燃的女儿吗？”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却又故作镇定的问。
罗父忽然抱住小女孩，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罗母才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
“这，这孩子是罗焰的。”沉默又继续开始，在罗母说了这句话后。
符晓瞪大眼睛，她，她是罗焰的女儿？
可是，可是，她没碰过罗焰。
“这孩子多大了？”符晓克制着声音中的激动问道。
“六岁了，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罗父低声说。
六岁，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她却多么希望当初没有那么自以为是的离开，如果她当初……可是，她也是知道的，若是这个孩子是她的，那么罗焰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
“罗伯父，罗焰……罗焰他嫁人了，是吗？”那么多年，她不停的写信，但每一封信都被退了回来，并且没有任何回音。她以为只是罗家父母阻止他们通信，没想到他却嫁了人。
“符晓，不是你想的那样。”罗父看到符晓失望的样子，急忙说，看她的穿着和气度都与当初不同了，她是真的闯出来了。如果，她如果还肯和罗焰，罗父不仅重新燃起了希望。
“嗯！”符晓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等着罗父说。
“你，你那些年写的信，罗焰都收到也看了，是我要他把信退回去给你的，他写过回信给你，是我让人截下来的。我以为不让你们在一起，对他就是好事。可是，我错了，他等了你三年，我和他妈妈的生意出了问题。我们一个合作的厂商看中了罗焰，我们以为那人会真心对他，所以，所以……”罗父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只是希望儿子幸福，当时，他只是想既能帮助自家的生意，又能为罗焰找到幸福，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都是为了罗焰好，那人后来娶了罗焰，过了几个月，罗焰生下了妞妞。他婚后的生活并不好，那人家里还有个男人，说是明媒正娶的，罗焰倒成了外室。没过两年，那人因为心脏病复发，死了。她家里的男人就把罗焰赶了出来，孩子也给了罗焰。这几年，罗焰就靠在商店里给人卖衣服维持生活，我们老两口也帮不上他什么。”罗母继续说道，难得的也掉了眼泪，大概是觉得对不起儿子。
短短几句话却让符晓心中千回百转，她既心疼罗焰受的苦，又恨罗家这对老夫妻，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想当然就把罗焰推进火坑。
“罗焰在哪个商店？”从县里过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不少商场超市，如果早知道，她早就去找他了。
“春晖，就是县里最大的商场，他在二楼女装部当店长。”罗父赶紧说。
“伯父伯母，我去找他。”听了罗母的话，符晓很难受，她已分不清究竟是心疼罗焰多一些，还是可怜的心情多一些。
她在看到满目的物非以后，就该知道人也早已非昔日的那个人了。
符晓转身下楼，身后却传来小女孩的喊声：“姨姨，我要去找爸爸。”
踢踏的脚步声在符晓身后传来，符晓站在楼梯的下一层转身看去，她发现那小女孩已经跑了过来，罗父罗母站在门口，却没有阻止。
“晓晓，就麻烦你带妞妞去找找焰焰吧，他好几天没回来，妞妞想他了。”罗父擦了擦眼泪，声音中带着恳求。
符晓看着分明已经跑到她跟前，却并没有立刻靠近的孩子，这孩子不似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显得有些拘谨，却又分明带了渴望。
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她能说什么呢。她张开了手臂，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大限度。
妞妞迟疑了一下，还是扑进了她的怀里。
符晓今天穿了件棕色的风衣，衣服扣子没系，里面穿的衬衫是白色的，很有款型的一身打扮。
当妞妞扑进怀里之后，符晓把她抱了起来，她冲罗父罗母点了点头，转回身下楼去了。
罗家夫妻对看了一眼，眼中都带了希望。
出了小区楼，符晓的车就停在外面指定的停车区。
符晓本来打算是上午找到罗焰，然后接他走，下午，她还约了一个这里的客户谈一件合作案。所以，她是带着黎清一起来的。
可是，她没想到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出了小区楼，黎清正等在车外，看到符晓抱了个孩子，有一点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是？”黎清是知道符晓的一些事的，而当初的一些退信，也是由他签收的，现在，她忽然抱了这么个孩子，他不由得猜想，莫非是她和那个男人的？
一想到她也许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不知怎么的，黎清就觉得不怎么舒服。
“朋友的孩子。”符晓只一句，便抱着孩子坐进了车里。
黎清皱了下眉头，也打开前边的车门坐了进去，还想再问，符晓却已经不再理他了。
因为是私事，除了黎清外，符晓没带别人，所以车也是黎清开。
“先去春晖商场，就是咱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最大的商场。”符晓说完，低头摸了摸妞妞的头发，才抬起头吩咐。
黎清从镜子里看到了符晓的动作，心中的猜疑更加确定，他的手将方向盘攥紧，却还是发动了车子。
春晖商场在这个小县城可以算是最大的，但却无法与大城市的商场相比。
符晓抱着孩子进了春晖商场，黎清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进来了？”听到脚步声，符晓回头，正好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黎清，她不仅皱眉，问。
黎清笑了笑，很坦然的说：“我替你办了那么多事，就不行我看看传说里的人？”
符晓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身继续往前走。
黎清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她没拒绝，那就是默许了，他又继续跟上。
到了二楼，一眼就能看到女装部，衣服倒是都挺不错，店里面店员也都各司其职，只是没有见到罗焰。
符晓走到柜台前，问收银员：“请问罗焰是在这里工作吗？”
那个收银员正低头不知是在玩手机，还是干什么，头顶忽然传来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了符晓。
那收银员也是个会看人的，看到符晓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个简单顾客，再听她找罗焰，赶紧带着笑容说：“您找罗店长啊，他，他在办公室呢，就从这里走，往左一拐就是。”
收银员站起来探出柜台，往左边的一条通道指了指。
符晓看过去，那里比较僻静，倒是没有商场里的喧闹。
“谢谢！”她道了声谢，抱着孩子就走了。
那收银员看着符晓大步走过去，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神色，又坐了回去。
黎清是跟在符晓身后的，那收银员倒是没注意他，所以收银员的一系列古怪神色倒是尽收他的眼底。
他顿了下脚步，又立即跟了过去。
符晓抱着妞妞左拐右转终于找到了挂着店长办公室牌子的屋子，她刚要敲门，就听到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传出来，那声音有几分妩媚，几分抽泣。
她抬起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她站在门口，薄门板不隔音。
她又听到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声音，男的带了几分娇嗔的说：“哎，哎呀，你轻点，你可说过要调我去销售部，让我做经理的，揩了我的油，别想赖账。”
另一个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声音中带了欲望，说：“小东西，总是吊着老娘，这次总要给我了吧？”
“呃……啊……”男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是有些类似于呻吟的气音。
符晓攥了攥右手，却不知该不该敲门。
咚咚咚－－
她正在犹豫，却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黎清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门内停顿了会儿，才有人喊：“谁呀？”然后是几声低咒，大约真是破坏了别人的好事。
门倏忽打开，站在门口的人背着光站着，只是这人很瘦，站在门口却只是一条。
符晓看向开门的人，背着光看的并不真切，她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就看清楚了他。
他是罗焰，只是与十年前的那个纯真少年再也不同了。
现在的罗焰人消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的发青，他的头发半长，发尾落在蓝色工作服的衣领上，显得有些不羁。
“爸爸！”妞妞看到了罗焰，小小声的喊了声，似乎也察觉了此刻的诡异。
罗焰看到符晓的那一刻，心忽然跳快了几拍，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衣领，下一刻他忽然记起他早已不是那个纯真少年，他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事还是去前台，这里不接待外来客人。”他的笑容很灿烂，却没有到达眼底。
符晓看着眼前已经模糊了的人，心中起起伏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焰，谁呀？不重要的人就让她走，我们的事还没做完。”里面的女人似乎是等不及了，走了出来，从罗焰身后圈住了他。
符晓看着那只手臂，心中的那把火忽然就烧了上来。
她回身把孩子交给了黎清，转回来揪开那只碍眼的手臂，就拉住罗焰往外走。
似乎罗焰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被她拉着走出好几步，才反抗喊道：“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符晓俯在他耳边说：“你没有等我，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罗焰愣了下，他咬了咬嘴唇，低下头，终于放弃了反抗。
符晓一直拉住罗焰走到后门外面，外面是一处已经拆的只剩下砖头瓦块的废墟，这里没人来，倒是个好的说话地点。
符晓放开罗焰，她盯着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比十年前成熟了许多，却也比以前瘦了许多，或许是生活的磨砺，让他周身充满了一种隐隐的市井气息。
罗焰也看着符晓，这时的符晓与十年前不同了，她的衣着考究，皮肤白皙，头发有型，看的出有专人打理，她，应该过的很好。
“为什么要这样？”符晓转开视线，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感到很疼。
“呵！你不要的，自然有人要。”罗焰轻笑一声，如此答，好像满不在乎。
符晓瞪着眼睛转回来看着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是在轻贱自己。
“阿焰！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焰吗？”符晓只觉得痛心疾首，当初的那个阿焰是个多么阳光，多么开朗的男孩子，可眼前的男人，满身的愤世嫉俗，却又满身的消极气息。
“我当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焰，他早就死了，他……”不知道怎么的说到当年，罗焰忍不住鼻子发酸，想起这么多年被人侮辱糟蹋的生活，想起为了生存，不得不与那些女人虚与委蛇，他都痛恨自己，可是那又能怎么办，他有孩子要养，有老人要孝顺。
如果，如果当初她带他一起走，那么，是不是今天会不同？
罗焰捂着脸蹲了下来，这一刻，他的内心崩溃了，再见到昔日的恋人，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他怎么能不难过，不哭。
符晓看着地上蹲着，捂着脸哭的男人，心中的某一处又柔软了下来。
她走过来，也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很单薄，单薄的就像是一层纸片，隔着工作服抱着他，她似乎又能感觉到当年那个纯真少年。
“我回来了！阿焰，我回来了！”符晓低着声音安慰着他，就像是那么多年前，她说要离开这里去外面闯世界，她劝着哄着他一样。
被符晓抱着，罗焰似乎找到了那个安全的港湾，放声哭了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符晓只觉得脚都麻了，罗焰才慢慢止住哭声。
他推开她，直接坐在了地上。
符晓也坐在了他身旁，他扭头看了看她，又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只是笑了笑，又去看那废墟。
符晓摸上了他的手，然后握在手里。
他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了，手心里还有茧子。
她摩挲着那老茧，心中又是无尽的心疼。
“你受苦了！”她低低地说。
罗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符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回来的太晚了……”
了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唇就被她吻住。
这个吻就好像是很多年前那个初吻，他们都还很青涩，却是那么美好。
罗焰和符晓不知不觉的沉浸在这个吻里，等他们都觉得吻的要喘不上来气时，符晓已经抱紧了罗焰的腰身，就像是在保护心爱的宝物。
罗焰看着符晓，符晓也看着罗焰，他们从彼此的眼中能看到火焰。
半天，罗焰轻轻一笑，说：“我看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不错，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里有爱慕。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跟他倒是还有无数的可能。”
他的话说的很轻，就好像他一点也不在意。
“阿焰，我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准了，就不会回头。黎清，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帮了我很多，我也跟他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再没其他的。”符晓努力向罗焰解释。
罗焰听着她的话，双手绕到她的腰后面，然后抱紧。
“晓晓，你要我吧。”罗焰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
符晓看着他，愣了半天，才俯下脸来，在他脖子边上蹭了蹭，很认真的说：“我等洞房花烛夜。”
罗焰僵住了身子，直到符晓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动了动脖子，避开了她再一次的吻。
“符晓，我，我不能……你知道我有个女儿……”是的，那个孩子是他在屈辱中生下来的，他其实很恨，可是，那是他的骨肉，他又怎么忍心真的恨他自己的孩子。
可如果他接受符晓，那么，那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这次回来，我本来就打算把公司搬过来。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他身上承载着她那么多的爱恋，要怎么样，她才能让他一直留在她身边。
“唔……”这一次，罗焰是真的被感动了心，他不自禁的又哭了。他以为他的人生从此就走进了冬天，没想到她为他带回了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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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午后，美梦咖啡店里。
宁嘉坐在桌子后面，听女人继续讲述那个未完的故事，而这一次是真正的大结局。
阳光下，女人左手的戒指闪着光，宁嘉觉得那玩意儿还真有点刺眼。
“所以，下个月你们就结婚？”宁嘉问对面笑眯眯的女人，自打她来咖啡店，就没笑过，没想到她笑起来也是好看的。
“对！下个月我就回去结婚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女人开心的答。
宁嘉有那么点不舍，毕竟这位也是老顾客了。
“以后都不回来了？”宁嘉再问。
“有机会还会来的，不过可能不会长住。我答应要陪着他，以后我不想再让他离开我了。”女人有感而发，他们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试问还有多少个十年能浪费。
“公司能都搬过去？”
“不，这边的几个分公司都交给黎清了，算是一种补偿吧。”女人叹息，这么多年，黎清的心思，她懂，只是她心里早就住了人，根本没办法分出来给别人。
“他愿意吗？”这里的男人应该会想要个好归宿吧，当几个分公司的头儿，不得忙死。
女人充满了自信的笑，说：“他愿意！我认识的黎清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他有那个干劲儿。”
宁嘉送给女人一个里面是个小钟表的水晶球，很漂亮，女人很喜欢。
送走了女人后，宁嘉坐在位子上很久，只是发呆，直到豪迈再次跳上她的腿。
宁嘉抚着猫毛，看着玻璃门外，忽然就有些伤感：“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等我呢？”
豪迈懒懒的喵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聊。
宁嘉的家乡早就没人了，谁会等她呢。
叮当叮当－－
门口的铃铛又响了，新的客人又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莫欺少年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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