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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偷溜 ...

  •   大军凯旋归城的那日恰巧逢上了第一声春雷。

      百姓摆脱元军的压迫不过几十年,种种烧杀抢掠仍历历在目,夜不能寐,如今终于能放下心来,安稳得睡个好觉。

      淅淅沥沥的春雨仿佛将这个百年的老城一并唤醒起来,出城五里开外便站满了相迎的人群,进城之后更是人声鼎沸,百姓们夹道相迎,脸上带着逐渐复苏的春意。

      临街二楼的茶肆早已坐满了人,就连混迹其中的一院春也不例外。

      老鸨秦姝身形矮胖,面白无须,早年战乱流落到京师,体弱多病,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待战乱平稳下来之后,惊觉自己竟找不到谋生的手段。所幸生的面貌清秀端正,腰肢细软,走起路来也有弱柳扶风之态,便索性将自个儿五两银子卖入了一院春里头,倒也是给自己谋了条活路。

      在里头卖了二十余年的身子,身材松弛,染了不少的疾病,收入也减少,恰逢前一位的老鸨逢大变故,便将自己这几十年的存钱都取了出来,又咬咬牙借了些银子添进去,将这一院春给盘了下来,从小倌儿摇身一变成了管事儿的老鸨,退居在幕后,甚少出头。

      秦姝生在商贩之地,也学了不少的经营手段,他尤其喜欢家道中落,落了难的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若入了南风馆也总能比旁的卑微出身的男妓多上几分风流仪态。常有些客人看腻了大俗大媚之姿,痴迷于那些落魄公子的贵气与眼底隐隐的清高。

      因此自他接手之后,这原本生意不景气的南风馆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半年前“空印案”一事爆发,梁武帝大怒,南方官员大大小小皆连根拔起,谢家家主谢锦元时任浙江省布政使司,因此首当其冲,百年名门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秦姝听说后,亲自去了趟江南。他也是胆大包天,路上寻了个疯癫的流浪汉,又花重金买通了上上下下的一干人等,用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手段竟将那谢家嫡子从断头台上给置换了下来,把人悄声儿的接回京师,改名换姓,调/教了小半年,使尽了手段,总算是将他的一身傲骨给敲了个粉碎。

      秦姝见他已经服帖,便决定趁此机会将他当作头牌给推出去,待大军走尽,就开始竞价拍卖。

      苏玦跪坐在三楼阁楼的窗前,正对着长街,一抬眼便见到浩浩荡荡的大军踏马而来。

      领头的将官里有位少年混迹在一群老将之间格外显眼。

      他皮肤黝黑,深色眼珠子,眼睛又大又圆,生了张天生的娃娃脸,垂着头泄了气般得坐在在黑色的肥膘马上,脚狠狠地踩在马镫上头,周围人群激动欢呼他却未看一眼,只微微抿着嘴角似咬牙切齿。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必那位便是祁钰将军了吧。”

      小侍用梳子将苏玦绸缎似的乌发梳顺,挑了几缕用玉簪固定在头顶,见他眼睛直直得看向窗外,便开口赞叹道。

      苏玦未言,守着他坐在一旁的秦姝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最后再多看几眼吧,以后这种人就跟你只剩了一种关系,你是妓子,他是嫖客而已”,秦姝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儿,沉着嗓子道:“你这丁点儿的傲气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顶级的美人都得有点儿看不起人的气势。”

      苏玦一动不动,任小侍给他披上绛红色的外袍,眼底似死了千年的潭水,浑浊幽暗不见一丝光亮。

      然而那黑皮少年却并非祁钰。

      陆熙在路上便听闻一院春来了位绝色的头牌,挂牌的日子恰巧与他们回城是同一天,顿时如临大敌,一路上将祁钰盯得死死地,生怕他又使出那股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架势来。

      也不怪陆熙紧张,着实是祁钰劣迹斑斑。

      他家的这位将军虽是带兵打仗的奇才,也少见的没有贵公子哥儿的陋习,却独独喜欢美人,尤其青睐风月场上的红牌。常理而言,赫赫功名的将军喜欢个把的美人算不得什么问题,况且祁钰年少倜傥,即便是在红粉乡里流连忘返也不过被演化成段红袖添香的佳话,可奈何他偏偏喜欢没有细腰丰臀和肥乳的兔儿爷!

      祁钰虽镇守边关,却对大梁南北的南风馆的消息了如指掌,哪家新来个头牌,何时挂牌竞价给打探个一清二楚,若来了位妍丽非常,姿容卓绝的美人势必要亲自奔过去一睹芳容。

      前些日子刚击退北元的骚扰,大军尚未归营,祁钰便带着他的枣红大马一同失了踪影。幸而祁钰不喜亲卫近身常侍,随身的只有陆熙一人,尚未引起旁人注意。
      愁眉苦脸的陆熙只得假扮成祁钰,借着养伤名义整整三日未出营帐。
      祁钰战场上一向勇猛,此次退敌又当着三军之面肩背中箭,将肩胛骨处射了个对穿,因此陆熙假扮祁钰养伤也糊弄了过去,勉强熬到了祁钰回营。

      那三日天晓得他是怎样熬过去的!一面怕被人发现,动摇了军心,使得将军受罚,一面又担心着将军伤势加重,留下遗症。然而将军呢?!美人香,温柔塚!在外头逍遥快活!
      生生愁白了他的少年头。

      思及此处,陆熙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来,又狠狠瞪了祁钰一眼,目光幽怨,又透着委屈,像是看着高中之后负了心的夫郎。

      祁钰骑在马上睡得迷迷糊糊,梦里的美少年眨眼间变了脸色,一抹方才的含情脉脉,不知从哪里摸了把匕首出来,朝着祁钰狠狠捅过去,嘴巴一开一合。
      辨认唇形,美少年满脸的鄙夷之色,“仗打不好,人寻不到,废物!”
      祁钰躲闪不过,被变了脸的美少年捅了个透心凉,一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所幸他出身将门,打小骑在马背上,骑马行军简直比走路还要自在,迷迷糊糊之间便用双腿牢牢夹住马身,腰腹用力重新坐直了身体,未当着全军之面丢个大丑。

      甫一坐直身子,祁钰便接受到了陆熙愈加幽怨的目光,但无奈前科累累,现下又被逮了个正着,只好挠挠头,讪讪一笑。

      陆熙不想再看他家那将军的德性,随侍两侧,看得越久,便越觉得幻灭,当初将军舞着一柄九环大刀,单枪匹马得将土匪窝搅了个天翻地覆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何等的英明神武!陆熙不忍再想,最后又瞪了一眼,愤愤得将脑袋扭了过去。
      却不料这一眨眼的功夫,再看将过去,祁钰连同着他的枣红大马便失了踪影。

      陆熙狠狠得摸了一把脸,骑着马扭头回了树林,祈祷着祁钰的行动不会太过迅速,尚且留有余地,能让他将人给寻回来。这次他定把眼睛一眨不眨,全程牢牢盯着将军,用眼神押着他老老实实得走进城门,穿过街巷,再回到将军府里头!

      可惜事与愿违,陆熙只寻到被祁钰抛弃,拴在树底下的枣红马,和胡乱堆在马鞍上的银闪闪的铠甲。
      马尾处还垂了件黑底银边的披风,行头扔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祁钰的半分踪影。
      幸而祁钰率骑兵先行,左右副将领着大队人马遥遥隔在后面,未被发现这荒诞之举,坏了名声。陆熙恨极,下令快马加鞭,希望能早祁钰一步入城,将他在城门口逮住,强摁着他将这街巡完。

      祁钰此时骑了匹灰扑扑,不打眼的马,卸了马鞍行头,一路抄了小径,不消片刻便能隐隐看到城门的轮廓。
      临近城门,祁钰却很是忐忑。
      他已经找了谢鹤五年了,寻遍了大江南北的无数南风馆,每一位与他相似的绝色都都只是皮囊相仿,却不是他,随着时间渐久,祁钰越是心焦,生怕时间太久,使得他遭受了更多的磋磨。
      但留给祁钰的信息太少,唯一知晓的姓名也是他将死之时耳语间低喃而出,这么多年了也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前几日接了千耳楼的飞鸽传书,巴掌大的纸上附上了一院春头牌的画像,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那人的神韵,眉眼间与谢鹤颇为相似,像是落了颗火星在脱了水的枯木上,祁钰的希望又迎风熊熊燃烧起来。

      守门的士兵见远远一人骑着马向着城门冲来,临近城门却不减速,十分可疑,便将城门守住,想将此人拦下,却被马冲翻在地,来人随手解下腰牌丢在地上,便头也不回得骑马进了城。
      守门士官刚想派人去捉拿,却看到地上的纹了蟒纹的玉质腰牌,倒吸了一口凉气,捡起腰牌放入怀里,忙喊散了正在集合的士兵。
      “竟是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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