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 之 临水皇子》一*

11、成年大典

　　修王朝十七年。
　　紫瀛宫，铜殿。
　　三层之下，百臣罗列，二层之中，王族并立，三层之上，我跪在修君面前。
　　修君，这个年方三十六岁的君王，面无表情地，拉开锦红昭书，宣读。
　　“修王朝十七年，吾三子，夜纣静兰临水，年满十八，普天同庆，百姓大贺。故，允天下大赦，全朝同享盛宴三日三夜。”
　　读完他便把宣昭递给我，我一身大红皇子袍，毕恭毕敬跪着，双手伸向前，接过。
　　却一个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他立马把手缩回，昭书差点没接稳掉地。
　　我双眼放在手中昭书上，修君顿了顿，随即转身便走，回到他的宝座上。
　　“开始大宴吧。”

　　宴会才进行了两个时辰，我便觉得很受不了，气氛太热烈了，虽然没几个是为了我这个三皇子的。
　　看看丽妃，即使今天是我的成年大典，她亦早已习惯地不愿与我同坐。拣了个最近第一层高台的位置坐下，其本家却无来一人，显得很是孤寂。只不过没一会儿，她又与太后和周皇后聊起，看来是在试图融入周皇后背后的宰相文臣势力。
　　仪式结束后我就坐回了第二层，最上层只有修君才能长久站立。没多久，他走了下来，走向瑾袭澄，与他的妹妹，瑾贵人瑾莳媛。
　　我坐得离他们有挺远一段距离，视力却向来太好，边吃菜边看得清楚。
　　他说一句，瑾袭澄答一句，一来一往，很是融洽。夜纣日影不再面无表情，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的，越聊越开心，嘴角时不时弯起，眼一直在笑。瑾贵人坐在一边，不插话，或者说，不敢插话，只是听着，静静陪笑。
　　月歌坐在瑾贵人旁边，单独一张桌子，因为是皇子。瑾袭澄忽个儿对着月歌招了招手，月歌看了，便乖乖地走了过去。瑾尚书先是向这个四皇子打了个千，然后上前，当着皇帝的面把十四岁的月歌抱起。
　　虽然已经是大孩子了，但是月歌像瑾贵人，轻柔乖巧，明质书生的瑾袭澄抱起时不大吃力。对着月歌一番亲切问候，月歌轻轻地答着。这时修君的话明显变少，只是看着这两舅侄，眉目闪过间一丝不快。
　　瑾袭澄的感觉很敏锐，转头便对着修君一笑，说了些什么，便把月歌往他面前送。
　　修君看了眼月歌，伸手，接过了他。抱了两抱，月歌却在修君的怀抱里紧张得不行。不敢看修君，两眼四处游动，忽而飘到了我这边。
　　我见了，嘴角轻轻弯了弯，眼眉儿松了松。
　　他竟迅速脸红，偷偷地把那双海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转开，一缕轻柔金发，从修君的臂腕中滑了出来。
　　修君很快就把他放下，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往地上一跪，谢恩了。
　　小尝了点酒，觉得有点呛。想当年在神界时不能碰酒，来人界后呆在宫廷这酒池肉林的地方，以前宫斗不得势时，被灌了不少，于是得势时更加不怎么碰。能喝，还是不大喜欢。
　　可是，李氏将门一干将领却恰恰相反，像似很爱。
　　李家上一辈子的老将几乎都因战至残，全退下战线。此时为国挂帅的，都是年轻一辈。
　　老大李惊鸿看起来很沉稳一人，山欲倒海将排而能独其不动的那种。却端起酒杯，朝着他们家的娘娘就是一敬。
　　蔚妃娘娘李蔚然，不是李家本家的人，是旁支，即在场诸“李”的堂姐妹。却对李家老大此举毫不见怪，端起酒杯，爽快地与李惊鸿一碰杯，双双仰头一饮。
　　杯子才放下，旁边李二李秋棠也递来了个杯子，笑眯眯地，要再碰一杯。
　　李秋棠虽是女儿身，长年行军晒了一身黝黑，眉目间的英气儿，平时将军袍时就是个男子。今天进宫参宴，方才换了身臣袍，又是一番清爽，总之不像女孩儿。
　　蔚妃娘娘照是一娇笑，媚态与李二很成对比。酒再续上，再干。
　　仰头喝下，第一个动作便是再续，端着再次满满的酒杯，转向李三，李探渊。
　　李探渊据闻是四兄弟里最安静的那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全身上下，是真正的儒将气息。
　　看蔚妃如此这番笑得让人爱怜，便也配合，拿起倒上后就没碰过的酒杯，与李蔚然的杯儿轻轻一碰，轻啜喝下。
　　再放下杯子的蔚妃看来是要把李家本家全军歼灭，立马四下张望，找起那个李家最耀眼的老幺。最后在她小皇儿那儿，找到了李宇央。
　　符在看来还真的挺喜欢他的这个人间小侄子，这七年多来，由于建丰强军时而来袭，明瀛内不大稳定，他常年在外，要么驻守，要么打仗。只每每回朝，必定为他的这个小侄子带点什么小玩意儿，直把其他小公主小王爷小郡主什么的看得好生羡慕。悠野对他的崇拜便上了天。
　　这会，又抱着悠野在玩。悠野现在练武甚繁，问他，他便说想像他的这位天将舅舅一般。于是才十三岁半的小孩儿，身子骨儿长得与十五六岁少年无异。
　　蔚妃喝在了兴头上，端起酒杯就想向她的五皇儿那走去，却又停住。修君渡了过来，走向符在。
　　悠野见修君走来，立马从符在怀里跳了出来，朝着修君跪了跪，站到了一边，恭恭敬敬。
　　符在倒不紧不慢，站起还拍了拍皱折的下摆。抬头，朝着修君便是一笑，又往修君背后那人一笑，跟着过来的瑾袭澄同样朗朗，点头回笑。
　　符在这才向修君打了个千，修君走上前两步，与符在说起话来。符在时而点头，不同瑾袭澄的是，他还会时不时摇头。瑾袭澄从来不对修君摇头，他最多像他妹妹那样静笑不语。
　　我眯眼看了看，仔细目测量了量，不是角度问题，修君的确站得离符在太近了。
　　向四下又望了一番，才想起来，日氏还在外面打仗。天下时稳时乱，但总不至于太波及强盛明瀛天下。李宇央执意回朝，符在有时会说些正经理由耍脾气，时不时要回来看下我，看下他想用的剑。虽然，像今天这样李家将齐聚一堂的局面，还是少之又少。
　　符在对自己的任性行为不以为然，美其名曰培养感情，说免得我到时不让他用。
　　也就这样，一些不事关重大的仗，李家还是让给别人家打。
　　夜纣王族的日氏便去打了，两年前成年后开始，主动请缨的。在他刚进军队时，得到了不少身为李四将军的符在的暗中提携，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将军。
　　悠野面对眼前一堆大人，看似有点压力，眉目转了过来，却发现我在看他。其实我也就只是走神发呆，对他笑了笑。转开了。
　　却发现还有两个人不见了，司哲与春日。
　　人群中仔细找了找，在第三层发现了司哲。他的恬贵人母亲坐在第二层，跟在太后后面。
　　听说太后还是颇喜欢这个有点沉默的贵人的。不似丽妃那般蕙质却张扬，不似蔚妃那般妩媚却调皮，不似瑾贵人那样甜美却幽怨，不似周皇后那样大方却端正，也不似，此刻修君离了符在又走向的馨妃那样，秀雅却清冷。
　　宫斗了一辈子的老太后对略显平凡却沉默少话的恬贵人，更愿青睐。尤其这样一个不张扬不调皮不幽怨不端正不清冷，平凡得完全没威胁的女人，却生了个天赋英才的儿子。老太后越看越顺眼。
　　于是第三层下，司哲站在百官之中，受尽四方恭敬，好言好语不断朝他涌来。他却向来不晕头转向，一贯的从善如流。谈笑之间，很是优雅，却气势更胜。
　　我注视着他十九岁渐宽的大红皇袍背影，他像心有所感，转头，望了上来。
　　人已不在。
　　从另一个侧梯，我走了下去，溜了出殿。

　　“呼。”
　　轻轻舒了口气，转过两个长廊，守兵见我齐齐下跪。
　　轻笑着，手摆了摆，他们站了起来，看到我脸时，却发起愣。
　　我这几年虽然走动得比以前多了不少，但那多是跟兄弟一起，照旧很少参加正式大宴什么的。其他殿里宫里的守兵，不认得我也正常。见了大红皇子袍，皇宫里除了修君太后皇后，就是娘娘贵人也要略略低头。
　　继续走了段路，钻进了个小林子里，林里一小亭，湘儿泡好了茶水备了点心等在了那。
　　大宴三天，于我来说劳累又痛苦。便吩咐湘儿在这等着，像刚刚那样没人注意我的时候，便溜到这来。本只是想品口茶偷个安静，养会小神，湘儿却永远怕我饿着，点心必备。
　　刚嘴角轻轻勾起，一步跨了进去，一个小小身影扑了上来。
　　“哥哥！静兰哥哥！”
　　腰已经被一双小手抱了个紧，低头望去，一张标致的脸，略略带着幼稚的圆润，笑得好不可爱。张开小嘴巴儿，很是奶声奶气：
　　“静兰哥哥，恭喜你了～”
　　我蹲下，与他平视，他的手从我的腰移了上来，搭在了我肩膀上，可爱的小脸在我面前晃啊晃，兴奋地一蹦一蹦，好像今天其实是他的成年大典。
　　这样的孩子，真的很让人喜欢呢。
　　我嘴角笑纹止不住扩大，温声道：“怎么没在殿里跟着哥哥们玩？”
　　“我要跟静兰哥哥玩～”他想都不想，“盯着湘儿，就肯定能找到静兰哥哥。”
　　湘儿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这个小祖宗殿下，大典才开始没多久就不知怎的窜了出来，本来照了主子的吩咐，我是不想告诉其他人主子要来这的。但我烧水他一直问，我去御膳房取点心他一直跟着。老天爷，实在拦不住啊～”
　　我抬头，笑着安抚一脸自恼的湘儿：“没事儿，不是什么事。”
　　脸颊却被一双小手捧住，头被拉了下去，下一瞬，两片唇瓣被一张小嘴张开含住。
　　春日吻了上来。
　　我愣住，湘儿惊呆，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无法反应。
　　春日好一会儿才从我唇上离开，润泽的紫眸更加潮湿，满脸意犹未尽，轻轻笑起，对着我道。
　　“太傅说接受了别人的道贺要说谢谢回礼，静兰哥哥竟忘了如此重要的礼数，要赔我。”
　　……
　　我眨了下眼，再眨了下。以前就没好好养过子孙，对着如此小儿的胡言胡语，到现在还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湘儿冲了上来，似忘了这个也是尊贵的皇子殿下似的，一把架起小春日的双臂，一边放去。
　　我站起，湘儿双手一张，把我挡在了身后，一副母鸡护仔的架势。
　　“六皇子殿下！要找主子赔也不是这样找的，太傅大人没告诉你男女不授亲吗！”湘儿书读的不多，但向来不以无知为耻。
　　春日又不是蠢的，相反，还十分天资聪颖一孩儿，头一歪，回得迅速：
　　“可是，静兰哥哥是男儿啊。”
　　“那也不行！总之随便玩亲亲就是不行！跟我家主子随理玩亲亲就更是不行！！！”
　　湘儿以一副“你犯大罪了”的表情努力大喊。
　　春日年方八岁，却早已皇子尊贵尽集于身。一个虚挂着嬷嬷名义的小侍女，他怎么都不会怕的。
　　只是也不怒，润泽的可爱紫眸儿，转向我求救。奶声奶气的声音，好不委屈。
　　“……哥哥……”
　　我被这一闹，在大殿里本就闷得抽痛的脑瓜更加痛了。
　　越过护着我的湘儿，走向春日。春日连忙伸手，要抱抱。其实我更想走向的，是春日身后的石桌及那一壶茶。
　　蹲下，顺着春日的手臂，抱他在怀。他两手迅速勾住我的脖子，小脑瓜儿搁在我的肩膀上。耳边响起一声哧笑，轻不可闻，但还是被我扑捉到了。
　　石桌旁坐下，往湘儿那一看，果然湘儿被气得脸蛋全红，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春日却完全不当湘儿的气恼是一回事，本来就是他嘲弄的。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咬了一口，抬头。我茶喝到一半。
　　“静兰哥哥。”
　　“唔？”
　　“这个七巧杏仁酥，可好吃了，哥哥也尝尝。”
　　嘴边，递来的是他咬了一半的酥块点心。
　　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他那双紫眸，笑得临风临水。
　　……好吧……
　　我张嘴，咬住那半块杏仁酥的一端，叼住，舌一勾，嚼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继续笑得很是开心，幼嫩的手指，帮我抹开唇瓣上的酥渣。

　　晚上提早了点，找了个借口从大宴上溜回了临水阁。我住的地方，现在添了几幢砖瓦，取名静宫。位置没挪，照样偏僻。
　　像载泽建丰，他们的皇子只要成年就会得封宫外府邸。明瀛平京相对还是带了点宠溺，皇子们要等被封王，或者成婚后，才会出宫居住。
　　湘儿又端来刚泡的茶，给我倒上杯。站在旁边不吱声。
　　“湘儿，今个儿好安静啊。”我边喝茶水边笑开，“受了春日的气，难受到现在？”
　　湘儿鼓着脸：“哪敢啊？”脸上却分明写着“在气”。
　　又开口，六皇子不敢埋怨，但敢教训我：
　　“主子，不是湘儿说你。六皇子殿下不懂事，但主子今天起就是大人了，要懂得保护自己。主子长得那么……”顿了顿，中间六字讲得太轻没听着，“所以要提高警惕，好好防狼！”
　　怎么听，她都还在拐着弯儿骂春日。失笑。
　　“今天到这就好了，大典忙了一天，都早点歇息吧。”
　　湘儿皱眉，还想跟我再说点话。但她向来过分勤快，床也铺好了，香也点好了，连明早该穿的衣裳，也整整齐齐地放好了。
　　于是在我的连连笑容中，她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阁门一关，我便出声。
　　“出来。”
　　“来了～～～”
　　二楼高台半月窗上，一个影子悄然显现。符在快乐地跳了进来。
　　“小静兰，小静兰～今天玩得可高兴？”
　　我晲了他一眼，他浮步不稳，脸带红光，明显喝醉了。
　　坐在桌旁，继续啜茶，杯子放下，轻声缓道：
　　“符在，坐下。如果不好好说话，我不介意送你两巴掌。”
　　符在噘了噘嘴，醉晕了的他特别容易撒娇。
　　但还是乖乖坐了过来，我递过去一杯茶，他瞅了眼，有点厌恶，还是喝了。又连续灌了五杯，看起来醒了不少。清了清嗓子，把搜集的细细报来。
　　“载泽现在有内乱。”劈头来第一句便是这个，人果然还在醉，口齿混乱。
　　没办法，只好用提问开导他：“谁起的乱？”
　　“华王爷。”
　　顿了顿：“谦上对谁起乱？”
　　“坤皇和太子。”
　　皱了皱眉：“仅凭谦上一人之力？”
　　“不，他联合了佑南王。”
　　“这样子……那他的目的是？”
　　“华王爷的目的是篡位，佑南王的目的也是篡位。”
　　我默了默，冷着嗓子道：“佑南王想利用谦上的篡位之心和皇子身份，来助己篡位是吗？”
　　符在被酒与茶连番涮洗了遍，这会趴在了桌子上，但还算在尽力保持清醒，挣扎着努力回答。
　　立起上半身，聚神想了想我最后的一个提问，头慢慢趴回桌子上。
　　“……嗯，是吧……”
　　“为何回答得如此犹豫？战况如何？”
　　“很激烈。佑南王牵扯着坤皇王军，华王爷与载泽太子打得很……”
　　“激烈？”
　　他摇摇头：“很一边倒。我说很激烈，不是说打得很激烈，而是死得很激烈。载泽太子那方的人马……”
　　“谦上干的？”
　　他点点头：“华王爷干的。”忽而眼里闪现出兴奋神色，“听说太子阵营十万大军，不管降与不降，一概戮杀，短短两个月间，没了八万。你的华王爷，嗜血凶狠到那个程度，怎么可能是人，必定是哪个修罗的转世。呵呵～真想跟那般强悍的修罗大战个三百回合啊～修罗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眼前浮现的，是华小王爷那张漂亮的小脸，抚着我头发，对着我轻笑不已。
　　看符在是不行的了，我想今晚暂时这样，明天再问他。谁给这个没喝过酒才下凡的神子灌这么多酒的？
　　“符在，要你查的事，今天暂时不谈了。”
　　他点点头，双眼半眯，挣扎着起身要回去。
　　“可是我有件事，很疑惑。”
　　他回过头来，一脸“洗耳恭听”。
　　“你为什么，最近到晚上也能够保持光之子的意志了呢？”
　　他听了脸色不变，照样是醉红，正而八经地托腮思考了起来。
　　“不知道。可能是一段时间没有用神力打斗，我感觉元气恢得了不少。”
　　“……那好，我们明天继续谈。”
　　他点了点头，真的要走。我又拉住他，他回头，迷蒙的碧眼珠里尽是不明。
　　“信。”
　　“信？”
　　他又仰头，很是一番费力地思考。我挑了挑眉，些许不耐烦。
　　“哦。”
　　终于想了出来，从层层衣袖里，掏出了封信，递了给我。我拿过后便让他带着那身酒气，快走。

　　黑木桌子上，一封信，淡淡明黄。
　　我拿起，拆开，定了定神，细细读起。
　　“静兰，近来可好？”
　　他给我写信，文雅的词儿明明学了一车，对我却一字不用。就像在直接与我说话儿。
　　“我很好。每天都挺忙的，不过都是自己想做的事，便觉得无所谓了。”
　　我端起还有半杯的茶，有点凉，继续喝。
　　“上次写信给你时，不是跟你说五月时进了次宫，见了父皇吗？还有那个太子哥哥……”
　　我对着信点了点头。
　　“父皇一贯和蔼可亲，跟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太子哥哥也是一贯的有点严肃，但还是对我很关心。他以前就说过，弟弟仅我一个，想尽量宠着……”
　　我弄了弄耳边的头发，继续看下去。
　　“都是些好人。我在这边生活得很好，需要静兰为我担心的事，一件都没有。”
　　拿起信，走向床。
　　“反倒是静兰，听说你一直抱恙，身体时好时坏。真的是……即使相隔千里，你还是会偷着机会欺负我，不然，为什么你要在我梦里咳嗽，在我梦里发烧？摆出那副难受的嘴脸给我看……你快点给我回信，跟我说说你是什么居心……”
　　抓起被子，一头倒下，反趴在床上，缩在被窝里，继续读下去。
　　“为何如此欺负我？……明明在我身边时，是那么疼我，只要是我愿望的，你都肯答应……”
　　我轻轻笑起，好像真的欺负得逞。
　　“既然我愿望的，你都会答应。那么，一定要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
　　我点点头，定住，又摇了摇。那不行，我不想去做课业，也不要做骑马射箭那等累事……
　　“记得以前，还在紫瀛宫的时候，有次去镜夜湖抓鱼却适逢天降大雨，我们跑不及，只得在一处破树洞里先避着。那次雨把你打得好不凄惨，全身湿透。我拿衣服给你遮着，却完全不能为你挡去风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的臂膀下不断打抖，好不可怜……”
　　脑瓜倒到软软的床上。模模糊糊中，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可这种小事，谁要记那么久……
　　“那时我就在想，回了载泽，我要亲手做个最稳固的窝，好让你住进来……”
　　窝？失笑。我又不是鸟。
　　“然后蹲在你旁边，我们两个，一起窝着。呵呵，不急不急……只不过再半年而已……（此处恼得不行的猴儿脸一个）。可是，也只剩半年了。等我事情一忙完，到时……”
　　你就会来迎娶我。
　　“我就会来迎娶你。”